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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流言(一) ...

  •   对于太子,我处处小心着,就连寻常的一些小事也得看他脸色行事,为了事情能够进展下去,我只得忍着。经过我多日的观察,发现他似乎有一些怪癖,比如就寝时必须有人在外头替他守夜。
      此事是我在一个夜间偶然发现。那夜我有些失眠,便在东宫里转了一圈,路过太子寝宫时,见魏初安安静静地坐在外头的台阶上,再看看里头,黑灯瞎火,于是我走过去,好奇地问他:“夜深人静,你坐这干甚?”
      他见是我,叹了口气,随后耷拉着脑袋,犯困地对我说道:“咱们爷在夜里头常做噩梦,有时候梦中惊醒,整个人就跟发了疯似的,凭谁也拦不住,皇后娘娘心疼咱爷,就命奴才们轮番守夜,万一咱爷有什么事,也有个人能通传一声。”
      我纳闷:“你们每日都要守在这外头?”要说做噩梦,那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但梦醒后像发疯一般,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没想到这太子看着挺正常,原来也患有这怪病。
      他点了点头,又说道:“奴才是去年才来这儿伺候咱爷的,替咱爷守夜是老规矩,听以前伺候过咱爷的那些老嬷嬷们提起过,说咱爷在四年前的那场变故中受了刺激,曾一度处于疯癫状态,太医们想尽了法子,咱爷的病也不见好转,就在大家束手无策时,咱爷的病竟然自个儿好了起来,可没想到这病虽是好了,但一到入冬之时,就会旧病复发,久而久之也就落下了这病根,在这一年里头,咱爷的病又有些不稳定,偶尔不定期发作,奴才听说那场变故几乎是要了咱爷的一条命。”
      我忙问:“什么变故?”我想起前不久六皇子说的,四年未见。
      他支支吾吾地,不肯再与我多说一句,我看出其中的一些禁忌,也没好多问。
      我正要离开时,见他捂着肚子,一副难受的模样对我说道:“少师,奴才肚子有些难受,能不能替奴才守会儿?”
      与其辗转反侧,无事可做,不如坐于台阶之上看繁星点点来得实在,于是我答应了他。
      见他一溜烟便没影,我一笑,两手拖着腮,坐在阶前,抬头仰望着夜空,心里却在细细数着天上的星星,那些点点滴滴似的挂在空中,惆怅又迷惘,发现怎么数也数不清,最后无奈地轻叹一声,纵然思绪万千,也抵不过心头执念。
      原本沉寂的夜被一个沉闷的声音所打破,随之而来的是一波瓷器落地,继而变成粉碎的刺耳声,回荡在夜空,听着落地的碎片仿佛扎进人心里,引人生疼,显得十分诡异。
      我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异常所惊吓了一跳,迅速起身,转头看着太子的寝宫,确定这声音是从里头传来,才戒备地走上前,透过门窗,想要探个究竟。只见里头影影绰绰的一个人影像一只失控的野兽宣泄着心里的不满,所到之处,无不横尸遍野。
      我心想大事不妙,只怕是太子的病又发作了,也未来得及多想,情急之下用力撞开反锁的门,眼前的一切让我瞠目结舌,有点儿不知所措。
      殿内一片狼藉,太子穿着明黄的睡袍,双目布满血丝,整个人像着了魔道一般,口中念念有词,脸部抽搐到苍白,站在一处,浑身颤抖不止。血丝遍布的眼中是孤独,是压抑,是害怕,是挽留。
      如此复杂的他与往日那般神采大相径庭。
      见有人进来,僵硬的身子才颓然倒地,蜷缩在一团,斗如筛糠。
      呆了许久的我这才走上前,蹲下身子,用手轻触他的衣角,干涩地问出口:“你在害怕什么?”
      估计是他意识模糊,才没有推开我的手,梦呓般的呢喃颤巍巍地停在我耳畔,“三哥,三哥……”他的语无伦次让我不明所以。
      接下来的举动更让我云里雾里。他突然伸出双手,将我紧紧地圈住,我一个趔趄,被他带倒在地,毫无防备地看着他慢慢地将自己的身子往我怀里靠拢,当他冰冷的身体紧贴我时,那种温度令我打了个寒颤,见此情景,我的手停在半空,不知该往哪儿放。
      畏缩在我怀中的他眉梢拧成一团,像一片融化不开的霜。
      “三哥,不要喝,三哥,不要喝。”反复循环在空中的话语从他颤抖的嘴里
      脱口而出,显得十分狼狈。
      我也任凭他失了温度的泪滴洒落在我的袖上,一言不发地将他抱在我怀中。
      许久,才听见门外站着目瞪口呆的魏初发出的喊声“太子爷。”
      我朝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待怀里的呼吸趋至平缓才将太子轻挪在地上,
      然后再叫魏初一同把太子搬上床榻。
      魏初十分自责地跪在太子榻前,一个劲地抽打自己的嘴,念叨着“都怪奴才大意,让太子爷受苦了。”
      “就算你在又有何用?毕竟这是长年落下的病根,解铃还须系铃人,太子的病由谁引起自然该由谁医治,追根溯源,对症下药才是关键。”我揉着肩膀,看床榻上已陷入熟睡的太子,又叹道:“太子这病,恐怕永远也好不了。”
      魏初愕然地望着我,嘴巴张得大大的,问道:“少师何出此言?”
      “解铃人都已不在了,那他就只有被严严实实地绑一辈子。”语毕,我决然地走出寝宫。
      一路上我想起太子犯迷糊的时候嘴里喊着那句“三哥”,还对我做出此番惊人的举动,让我怀疑这太子与三皇子的情意可谓是与众不同的深厚啊。只可惜,三皇子走得早,留下太子形单影只地活在世上,未免过于寂寥。
      次日我便听说皇帝得知太子昨夜病情复发后,摆驾东宫,我盘算着这是个好时机,深吸口气,往太子的正殿走去。
      快到殿门口时,就见不远处黑压压地站了一排禁卫军,我自知无法靠近,正巧见一奉茶宫女打我眼前路过,说时迟那时快,我将脚下踩着的石子踢向她的脚踝,受了撞击的宫女脚踝吃痛,一个踉跄,连人带茶险些跌倒,还好我机敏地从她身后扶住,笑道:“姑姑,这茶不如让下官送吧。”
      这一击我下了不少力道,她像是见了大救星,忙把手里的茶盘递给我,道: “那就有劳少师大人。”
      我接过茶盘,进了正殿。一路上我的呼吸没有丝毫大起大落,因为我知道越是关键时刻越不可掉以轻心。
      进入正殿便见皇帝与太子相谈甚欢,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坐于皇帝身旁,想必是当朝皇后,这一家子,好一派其乐融融。我屏住一丝紊乱的呼吸,将茶端在太子面前,太子见是我奉茶,楞了一瞬,眼神又恢复平静。倒是皇帝,紧盯着我,开口问:“你是徐双?”
      我敛声屏气地回答:“回皇上,下官正是徐双。”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正等待着下一刻的见血封喉。
      距离一步之遥,手中的茶盘微颤,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你看着有些面熟,像是朕的一位,故人。”皇帝看着我,沉吟了会儿,又说道:“你与朕的那位故人有几分相似,只可惜他背叛了朕。”
      我递茶的手一顿,方寸大乱。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连着滚烫的茶水洒在了手上。我忙抓住那只被烫的手,从袖间要落下的匕首被我用手挡在袖口。
      太子见状,对我怒道:“混账东西,连个茶水都端不好,还不快滚下去。”
      我连忙收拾残局,跪在地上,慌道:“下官该死,皇上饶命。”
      皇帝并未龙颜大怒,只是看着我淡淡说道:“日后行事谨慎些,这般鲁莽大意,朕还怎么放心把太子交到尔等手里。”
      我低着头连声说是,皇后在一旁皱眉,见我认罪磕头,说道:“罢了,宇儿,何必跟下人动怒,担心着身子。”
      太子面对皇后,反而文质彬彬,温言道:“母后教诲得是。”
      “下去吧。”皇帝摆手,示意我退下。
      我畏缩着脑袋退了出来,手上是火辣辣的疼。方才那一瞬的迟疑让我错失良机,我摸着心口,告诉自己,我虽是动了恻隐之心,可这并不代表我会输。
      这么多年练就出来的铁石心肠,怎会轻易地就败给世间冷暖。
      放眼四周,是盛开的海棠,花蕾红艳,娇艳似火,又如胭脂点点,楚楚有致。微风拂过,更显明媚动人。
      回到自己的寝宫,将向魏初讨来的药一点点地涂抹在红肿的手背,看着乳白的药一层又一层地遮抹住那片淡红,手背的痛楚就越往心里钻。
      这药抹得越是浓厚,手背的痛也就越明显,可伤却好得更快,这人越是对过去忘不掉,自责也就越深,越会让敌人有机可乘。
      我虽未当场取下你的性命,可你的一句‘故人’让我预感这盘棋我会赢得彻底。
      我一笑,好戏才刚刚开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流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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