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夜未央》北有孤酒

6、远兮

　　萧声回荡在夜空，如泣如诉，我能感受他孤冷的背影，就好像近在我眼前一般，在月下站成一颗树，突兀的孤独落在我的眼眶，月下一曲萧，听者也断肠。此情此景，我确实听得有些怅然。从他的萧声里我听出了他大抵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至于是否我同病相怜，我暂且还不敢妄下定论。
　　药效持续发作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在这段时间里我过得生不如死。后又辗转反侧地折腾了大半宿，方才浑浑噩噩地拖着虚软的身子睡去，待第二日醒来，站在门口，来回踱步，琢磨着该如何开口，纵然那是西凉秘制的奇药，我心里也难免有一丝不安，担心万一这药毫无作用，那这番痛苦我岂不白受了。
　　正寻思着万一失策，我便立马逼独穆阳交出解药之时，门口出现一道黑影，随后门被推开。独穆阳站在门外，看着我脸上的局促，不禁一笑，我别过脸去，有些恼怒，冲他大喊:“这药的药性竟如此强烈，害得本姑娘折腾了半宿，万一要是本姑娘的……”我后知后觉地打住，噫，方才那雄浑的声音来自我的口中？我又不确定地将那句话说完，“嗓子坏了，定要你碎尸万段。”
　　他不说话，将一瓶红色的药递给我，淡淡说道:“这是解药，如果你想反悔，我不阻拦。”
　　我脸上一阵欣喜，接过他手中的解药，转而故作怨恨道:“这东西我先留着，我说过，你我虽志同但道不合，本就不相为谋，要不是你威胁我，我现在根本就不用遭这罪。”我心虚地说着，听着自己的声音有些陌生。
　　“就算我不找你，恐怕你也会自己动手。”他看着我，波澜不惊。
　　我笑，岔开话题，对他道:“我们启程吧，皇宫离这里要走上一些时辰。”
　　皇城向来戒备森严，城门口有重兵把守，进进出出的人都必须持有特定的令牌，方能通行。我们二人此时已是一身宫人打扮，不过，他是侍卫，我是太子少师。对于这样的安排，独穆阳在路上已与我说得一清二楚，我的身份是太子少师，它之前的主人还未上任便提前因病告假，在家中修养，不料久而久之发现得的是一种难以治愈的怪病，到最后不仅没有治好，反而变得越发严重，没过几日便一命归天，家人心急如焚，这可是皇帝亲自下旨任命的官职，抗旨不遵那是大罪，就在此时，大罗神仙独穆阳出现在他们面前，并想了一个妙计，那便是偷天换日，不仅能保护他全家人的性命，还能维持着表面上的那份荣耀，何乐而不为呢？那家人得知后感恩戴德地叩谢他，于是我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那个替代品，至于这一切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我也不得而知。
　　宫门口的两个带刀侍卫仔细打量了我一眼，其中一个拦住我，问道:“看公子衣着，下属不知公子官从几品，所任何职？”
　　我只是一身简单朴素的男子装扮，看着有些寒酸，实在与我的当下身份不相配。但我还是不紧不慢地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令牌，为打消他的疑虑，立即表明我的身份，道:“我是新任的东宫太子少师，前些日子因身子不舒服向皇上告假三旬推迟上任，今日假期已满，我前来上任。”
　　检查令牌，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便点了点头，但见我身后的独穆阳一副侍卫打扮，想必是看着有些面生，指着他问:“你是在哪个部门当差的？”
　　独穆阳虽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原话，可西凉口音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为防止败露，于是我替他答道:“他是来接我归职的一名侍卫，今日与我一同前来归职。”
　　原以为会就此糊弄过去，没想到带刀侍卫不理会我，走到他面前，显然有些愤怒，加重语气穷追不舍地问:“我问你是哪个部门的？”
　　我转身想要替他圆谎，只见他眼里已杀机尽显，垂下的手握成了拳，直直地盯着侍卫手中的刀。
　　“来人，把他拿下。”侍卫看出了他眼中的异样，迅速下令道。
　　一声令下，周围的侍卫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刀，戒备地围着独穆阳。
　　我一直平静的心这才大乱，暗骂独穆阳迂腐，聪明反被聪明误，宫里的侍卫大都互相打过照面，就算是不为熟悉的也都看着彼此有个印象，可这完完全全是个新面孔，不惹人生疑才怪！就在我全身紧绷，准备大不了来个你死我活之时，一声“住手”令所有人都回头看着远远处匆匆走来的一个宫女装束的女子，女子跑得有些急，说话间还带着些许喘息，亮出令牌，朝带刀侍卫说道:“这是静妃娘娘的命令，放他们进宫，所有人都不得违抗。”
　　我看出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安，情况危及，我使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侍卫一惊，与方才的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大不相同，陪笑着问:“静妃娘娘平日里较少与外界接触，就连日常所需的胭脂水粉也都由宫里头的常喜公公亲自到宫外头置办，怎会由一个侍卫来置办？”这侍卫也不糊涂，接二连三地问。
　　那宫女却对答如流，“常喜公公这几日身子不爽，碰巧赶上静妃娘娘思乡心切，想吃家乡的糕点，宫里头的厨子无法做出娘娘满意的味道来，故托一名来自家乡的侍卫到宫外买一些回来。”说着，看了一眼独穆阳，有些恼火地问:“你的糕点呢？耽误了娘娘用膳就算是你有十个脑袋你也担当不起。”这招指桑骂槐倒也让我佩服。
　　独穆阳会意地点点头，露出难为的表情来，哭诉着道:“糕点卖完了，属下难以复命，自觉惭愧，就在无路可走之时，于街头碰到了前来上任的少师大人，经过他的苦心劝导，我这才准备回宫向静妃娘娘请罪。”他倒说谎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
　　那宫女嗔怒地瞪着独穆阳，道:“既然知错，还不赶快随我向娘娘请罪去！”
　　众侍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宫女扬着玲珑小脸，指着一群人怒道:“这可是静妃娘娘派的人，他犯错，怎么说也应当有静妃娘娘来处置，你们难道是想触犯娘娘么？”
　　带刀侍卫示意下属收回佩刀，讪笑着说:“属下哪敢啊，今后还得多请姑姑在娘娘跟前关照关照呢。”
　　宫女怒气这才平息，道:“这是自然，恪守本分往往是处在宫里头最好的法子，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自然有你出头的那一天。”语毕，领着独穆阳离去。
　　经过我身旁时，他朝我压低了声音，快速说了三个字，虽然小，我却听得真切。
　　“钟灵宫。”
　　这皇宫的布局让我真真大开眼界，怪不得所有人都心心念念地想要成为这里头的主人。掌握了生杀予夺的大权，想要取一个人的性命不就是成了一念之间的事么？视他人生命如蝼蚁，任意践踏的嗜血狂魔，以命抵命。
　　太子的住处在宫中的最东处，我顺着东边的方向跨着步子，缓缓走去。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便见前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一座不真切的宫殿,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成墙板顺着一条笔直的路直到尽头。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两个大字，‘东宫’。
　　我揉了揉泛酸的脚，深吸了口气，向前走去。
　　这条路是由上好的白玉铺造而成，直通前方的那座宫殿。我一面走着，一面感觉到地面闪耀着的光芒让我有些刺眼，不觉眯了眯眼睛，就在我这么不经意地放松警惕间，身后有一阵冷风朝我袭来，眼见那锋利的箭簇以一招见血的姿态逼向猎物之时，我以一个迅速的转身敏捷躲开了，还好我打小身手敏捷，否则就如同前方那只可怜的白鸽一样莫名其妙地就死在了敌人的手里，这就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有时候最可怕的往往不是明处那些与你争锋相对的人，而是那些躲在暗处，随时都能给你一招毙命的坏家伙。
　　我转过身，临危不乱地看着前方那个
　　正手持弓箭，一身玄服的年轻男子。见他的手依旧保持着拉弓的姿势，原以为胜券在握，可落了个空，于是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让我有点忍俊不禁。
　　想必是见我毫发无损地躲过了那一箭，有些吃惊罢了。但随后见他的诧异转为了桀骜不驯，倒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修长的身子在阳光底下犹如一块无暇的玉，透着温润的光，让人看得毫无瑕疵，可说是完美之至。世上竟还有如此俊美的人，我这样问自己。
　　他虽表现出放荡不羁，可也遮掩不住他不凡的气概，但，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他有一颗想置我于死地的心，年纪轻轻，就污垢上了这门子心思，这太子，倒也是该好好管管。
　　“你是何人？胆敢阻挡本太子的箭！”他冷冷地看着我，傲然地问出口。低沉的声线刻意得让我觉得下一刻便会是一生。

　　隔日更，隔日更，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