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夜未央》北有孤酒

22、公孙计（二）

　　看过繁华热闹的街市后，太子十分尽兴地带着我进了一家名叫‘子衿楼’的地方。
　　这名字听着倒是别致，让我想起了《诗经》里的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开这店的主人定是个风雅之人。俗话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身处市井，却不染红尘，实在有趣。
　　曲曲折折往返在古巷，街市喧嚣渐渐隐没在了身后。太子走在前边，我紧跟其后，生怕此次他又是为了捉弄我，所以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他。
　　这巷子四通八达，就算是对此地再熟悉的人一不留神只怕也会走丢。不过这太子却是轻车熟路，看着好像以前他是来过的。
　　走了许久，终于见这条巷子的尽头矗立着的阁楼。阁楼旁挂着一块雕花圆匾，走进一看，这牌匾上镌刻着三个‘子衿楼’三字。四周人烟稀少却使得格外显目的子衿楼别有洞天，倘若外人不细心寻找，是找不出这‘世外桃源’。
　　跟着太子走了进去。里头布置古典内敛却不失奢华，内外间分别以屏风相隔，各设酒席供客人斟饮。
　　一红衣女子见有来客，自柜台款款朝我二人走来，笑意吟吟道:“二位贵客来访，妾身有失远迎，还请贵客上座。”言罢，领着我们上了阁楼。
　　跟着红衣女子进了雅间后，那女子向我二人欠身行礼，“贵客请稍等，我家公子稍后便到。”
　　太子看了女子一眼，淡淡道:“宦娘，四年未见，你的模样还是如此，前些日子我还来过一回，却并未见你，听你家公子说四年前你便去了西凉，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直到前些日子你家公子托人给我捎信说你回来了，今日我便赶来瞧瞧你。”
　　宦娘看了一眼我，又看向太子抿唇轻笑:“不问世事，不看红尘，世间万事万物于浩瀚太虚来说都过于渺小，又何来嗔念，这些年妾身也算是明白，有些东西留不住那便不留，一切但凭天意，劳烦贵客惦记。”她似不愿与太子多说，但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这名叫宦娘的女子，心里在揣测她说的是何意。能在太子面前这样说话的还是少见，可太子并没有动怒，但有些不甘。
　　看着宦娘出了门外，我才开口对他说道:“那宦娘看着是个善良之辈，温柔体贴，会是个不可多得的贤内助，将来若是有人能够娶了她，定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太子闻言色变，瞪了我一眼，好像是在警告我再多说一句他便不客气。
　　我努努嘴，不再自讨没趣，转而朝案桌前走去，给自己倒了杯茶，降降火气。
　　不过多时，一名黑衣装束的男子慢步走了进来。太子起身，道:“今日本太子得空，到你这子衿楼来坐坐。”
　　黑衣男子瞧了眼站在太子身后的我，嘴角微扬，调侃道:“已经有数年未见你与人结伴而来，平时都是你一人独来我这子衿楼喝闷酒，这回要是醉了，我便不用再留宿你，自会有人收拾你这残局。”说完，又深深地看着我。
　　太子嗤笑一声，“今日我来只是想好好吃一吃宦娘做的菜，这酒还是改日再喝。”
　　黑衣男子无奈地笑了笑，“宦娘已经有很久没有做菜了，这世间能尝她做的菜之人都归于黄土，她还做给谁尝呢。”
　　太子笑里带着落寞，这世间能够让宦娘心甘情愿做菜的恐怕只有一人，就算自己再如何将过去重演，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你身后之人是何来头？”黑衣男子看着我问道。
　　我想他已知道太子身份，我也不必要隐瞒，便坦白道：“我是东宫少师，听太子殿下常说起阁下的子衿楼，今日有幸一见，果然京城一绝。”我无中生有地吹捧道，也不顾太子的惊愕。
　　黑衣男子笑道：“愧不敢当，虽说来者是客，只是我这子衿楼并非是人人都能够来得了的，倘若与我毫无缘分，就算是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也休想进这子衿楼半步，不过，抛却太子不说，我见公子面善，故知公子与我冥冥之中尚且还是有几分缘分，今日公子来这儿大可放心，定能够尊享贵客待遇。”
　　我拱手作揖，“公子衣着得体讲究，是谦谦君子，并非是刻意刁难他人的小人，公子性情坦荡，又何必迁就旁人想法，今日在下有缘一见，定当好好珍惜这份情义。”
　　他深笑着点头，看向太子，赞道：“你这下手是个聪明人。只是你太过愚钝，可惜了你父皇的一番良苦用心。”
　　太子瞥了我一眼，用无关紧要的语气说道：“你又不是不知我父皇何意，尽管他再天资聪颖，到头来于我也只是个祸患。”
　　我心一紧，手脚开始冒汗。黑衣男子摇头道：“倘若你真将他视作祸患，你也不会带他来我这子衿楼。”
　　太子无言以对，我有些手足无措。还是黑衣男子化解了眼下尴尬的局面，“酒菜我已经让人备好，二位随我来吧。”
　　落了座后，见宦娘为我们添酒，太子轻声道了句:“都是自己人，不必拘束，你也来吃罢。”宦娘看了黑衣男子一眼，默默地坐在了我旁边。
　　席上只听二人叙些往事，我在一旁自顾自地吃着菜肴，有些话还是听进了耳朵里去。
　　我瞅了瞅身旁的宦娘，发现她倒是安静，也不插话。
　　黑衣男子名叫子言，而这子衿楼名字的由来是他与心上人柳衿衿所定下的。冥冥之中似乎是天意，两人的名字正如同那诗句所写一般，甚是绝配。不过令人惋惜的是那柳衿衿红颜薄命，年芳二十便殒了命，从此阴阳相隔，成了一对苦命鸳鸯，留下子言一人独守这子衿楼。
　　“这些年还有个宦娘能陪我聊天解乏，同是天涯沦落人，也就不觉的孤寂。”子言静静说道。
　　太子忽而沉默，眼前的酒一滴也未沾，宦娘面无情绪，场面十分安静。
　　过了会儿，又听子言慢悠悠说道：“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我思量了许多年，终是不解它到底何意，原以为同在一处便会是永恒，可我还是错信了缘分。”
　　太子沉吟，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我却羡慕你们这些能够自作主张的闲人，哪些想做哪些不想做的权利到底还是在自己手中。”
　　子言诧异：“你这是何意？我虽知你自小身处宫中，锦衣玉食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身不由己，可也没有必要与我们这些市井百姓比个高低吧。”
　　我看向太子，见他眉头深锁，郁郁寡欢。长久的沉默过后，只听他漫不经心说道：“你应该知道如今朝廷的形势，我虽与我母后一族公孙氏不太亲近，但再怎么说公孙一族乃当朝皇亲国戚，在朝堂傲视群雄多年，就连父皇也得给他三分薄面，更何况是我。公孙一族的党羽遍布朝野，恐怕早已成了我父皇的心头大患。早些日子上朝时，公孙聂向父皇附议，请求父皇下旨将他女儿公孙苓赐给我。”
　　我留心听着太子的话。
　　子言道：“公孙聂至今没有纳妾，家中只有一位夫人，只是那公孙夫人没有为公孙聂生下一儿半女，只觉愧对公孙家的列祖列宗，于民间领养了一女童作为养女，要说他是为自家女儿的婚姻大事做主，想为女儿寻一个好去处，也无非不可，你与他家女儿结了这门婚事，于你百利而无一害，你又担心作甚？”
　　太子摇头，道：“这些年你莫非也是糊涂了不成，将来我要成为国君，那公孙苓她便成了一国之后岂不是更助涨了公孙一族的气焰，我知道我父皇的心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他上次下令将我禁足东宫，母后就曾鼓动朝中那些老臣为我求情，可父皇依旧不为所动，我想那时父皇怕是早已经有了要铲除公孙一族的决心。母后竭尽全力想保住我的储君之位，外加公孙聂一旁煽动，有朝一日父皇迫不得已，只怕朝廷不会再有公孙氏族的立足之地，到时避免不了一场恶战。”
　　“朝廷局势，想必你父皇自会掌握分寸，再没有完全准备的情况下他不会动公孙一族，我倒想起之前的护国大将军孟子衡在世时，朝廷上也就只有他敢与公孙族抗衡一二，只是可惜了，不过这叛国可是大罪，你父皇也是断然不能留他。”
　　我失了神，手中的筷子没拿稳瞬间跌落在地。众人惊诧地看着我，宦娘替我拾起来，拍了拍我的肩，像是在安慰我，我朝她笑笑表示没事。
　　太子默然瞥了我一眼，又说道：“我知我父皇最恨的便是身边人的背叛，留他全尸让他死个痛快也是仁厚。”
　　好一句死个痛快便是仁厚，我紧握着宦娘递过来的筷子，断了半截在手中。
　　“都是些前尘往事，不提罢了。”随后子言又揶揄道：“如果那公孙苓的去留关乎朝堂安危，那你到底是娶还是不娶呢？”
　　“我与那公孙苓虽未有血缘之亲，也就不怕乱了伦理朝纲，虽说历朝历代有过近亲联姻，但本太子不想成了斗争的牺牲品，毕竟我曾答应过我三哥，不管发生何事，都要随心而活。我也不可违背了自己的心愿去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太子正色说道。
　　子言笑：“有一日你成了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你也怕是做不到三千从爱集一身。”
　　太子冷着脸继续吃菜，子言也笑笑不再言语。

---

作者有话要说：　　呃……话说小天使们很高冷【捂脸】，作者君的评论区好冷的赶脚，话说你们没有对女主有什么感想么？【眼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