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夜未央》北有孤酒

20、承烨

　　我被安妥在一间上等的厢房中，毕竟我是少师的身份，六皇子还是能够权衡，以少师的礼数好生招待。
　　魏初自从进了这府中后我便再也见不到他的影子，这府邸我从未来过，人生地不熟的。好过我只住今晚一宿，明日就可回宫。
　　这儿不像其他地方，夜晚总是比他处多了一份生气，好山好水好日子，我十分羡慕六皇子的生活。
　　在宫里住久了之后渐渐地发现离有些东西越来越远了。起初我的心如一面铜镜，很明白自己到底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只是如今已有些迷茫，心里的那面铜镜漆上了灰，看得不太真切。
　　这府邸与东宫十分不同，每当入夜之时，东宫便如同陷入沉睡了一般，除了屋檐下挂着的盏盏灯笼能让人感受一点温存之外，其他都变得万籁俱静。而六皇子的这处府邸处处透着生气，虫鸣鸟叫，满园花香，漫透了整个夜晚，应着府中的繁星点点，醉人心房。
　　我漫步在府中的长廊，周围挂了数盏灯。风偶尔吹起我的衣袖，檐下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园中的竹叶沙沙作响。
　　走得有些累了，就坐在楣子凳上，背倚着身后的栏杆。月光不偏不倚地洒在我身上，我动了动眉眼，生出了几分缱绻。
　　眼前的一抹月光忽然被身后一个修长的身影遮住了，我抬眸凝神一看，知身后站了六皇子，便也就再懒得动身，依然背对他坐在楣子凳上，只随意喊了声，“六皇子。”
　　他绕过眼前的栏杆，走到我眼前，愣了愣才道：“少师倚栏在月下，真像画中人物一般，叫人看得出神了。”
　　我依旧是懒懒地应着他，“六皇子过奖了，但下官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夸人的。”
　　他蕴着笑，不说话。过了会儿，他才问道：“少师可会喝酒么？ ”
　　听他这么一问，又让我想起上次虎哥教我喝酒的时候，满满的感慨。自从那次之后，我便知酒是什么滋味了。
　　我轻蔑地一笑，好像喝酒成了我与生俱来的本事一样，道：“下官当然会喝酒，这天底下谁不会喝酒。不懂得喝酒的人都是傻瓜，他们只懂得要把自己的痛苦硬生生地往心里藏，却不知道酒也是个好东西，能够浇灭所有烦恼，至少能获得短暂的欢乐。”
　　他看着我，我眼神迷离地盯着一处地方。
　　“如此良辰美景，怎可好生辜负了”他忽然豪情壮志地说道，“少师是否能与我痛饮一番？”
　　我许久才呼出口气，看着他，道：“良辰美景奈何天，今日我便舍命陪君子，不，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一醉方休！”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入如吾两人者耳，月下共浊！”他搬出两坛酒，与我并排而坐，道:“尝尝我亲自酿的酒。”我接过他手中的酒坛子。
　　他正要往碗里倒酒，被我抢过手中的酒坛，他出奇不解，我笑着解释，“酒要用坛子大口地喝才能喝出它的味道来。”
　　他错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我早已将酒坛打开，先尝了一口，发现是好酒，便断定说道：“你这酒定是上好的酒。”
　　他笑了笑，问道，“你怎能够这么肯定我给你喝的就是上好的酒。”
　　我想了想，最终吐出答案，“虽说这味道也是上等，但最重要的还是看人。每个人酿造酒的时候有每个人的心情，若是心情好，便酿出上等的酒，若是心情不好，就算是用再好的作料也酿不出好酒来。”
　　他听着觉得好笑，笑出了声，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笑，道：“人家是通过很长的相处才能够看出一个人的内心，你倒好，有凭酒识人的本事，见解独特。”
　　我捧着手中酒坛，笑而不语。
　　我咕噜一口酒喝了下去，这是我第二次喝酒，自然不同第一次喝酒那般拘谨。
　　他不知是因我喝酒的动作太过粗鲁还是喝酒的法子不对，我感觉他在一直盯着我看。
　　“少师喝酒如此豪爽，我还是第一次见一个……男子能这般豪爽地喝酒。”他道。
　　我心里想，男儿性格豪爽，喝酒不应是这样大口喝么，但脸上还是笑着说，“今日你可见着了。”
　　他正喝着酒，突然兴起，念起了诗来，“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他喝醉了，嘴里念的是辛弃疾的《菩萨蛮》，我也喝得有些迷糊，但一点理智还在，能够听出他念的是什么诗。
　　酒才喝了一大半，诗却念了不少。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这些诗都是出自辛弃疾。我静静地听着他字字句句地念出口，倚栏而坐，与君共饮，且听君一语，就这样不知不觉到了天明。
　　时辰也不早了，看着身旁正熟睡的六皇子，不忍打扰，便没有向他告别，兀自离去。
　　在门口碰见了魏初，这厮惊讶地看着我，问道:“少师的脸怎么如此红？”又将鼻子凑我身上嗅了嗅，“好大一股酒味，少师这是喝酒了。”
　　一夜未眠，只想尽快回东宫。便让他速去牵马，准备回东宫。
　　就在此时，府中管家携了一女子匆忙出来，这女子我看着眼熟，回忆了一番才发现她就是昨日偷偷看我的那奉茶婢女。
　　我惊问:“管家有何贵干？”
　　那管家慈祥地笑道:“这是小的爱女，昨日她还为大人奉过茶的。”
　　婢女站在管家身后，面露羞涩，欲说还休地样子，我看得心里发毛，问“这是……”
　　管家道:“小女在昨日为大人奉茶之时，对大人心生出了倾慕之意，今日得知大人要离开，小女念念不舍，想来送送大人。”
　　我被管家的直白吓得没差一头栽倒下去，咽了咽唾沫，忙咬牙笑道:“令爱有心了，能得令爱惦记，是在下的荣幸。”
　　管家听了，眼睛一亮，好像有戏，便又喜道“那么大人对爱女可有什么意？”
　　我正想着如何开口应付过去，就见六皇子从里头走了出来。六皇子得知管家这是在为他女儿张罗个好人家时哭笑不得。，便劝说道：“你们且让少师大人先回去，日后若是有缘的话你们一定会再相见的。”
　　管家听后，讪讪对自家女儿笑，“殿下说的是，日后有缘会再相见的。”
　　那小婢奴脸羞得更红了，我两条腿也哆嗦得让我怀疑人生。
　　魏初已牵来了马，我朝六皇子礼貌一笑后，便扬鞭而去。
　　向太子复命后他赞许地看着我道，“少师功不可没，本太子重重有赏。”
　　我嘀咕道，“只要日后再不将这种事交给我去做，我便谢天谢地。”然后他让我挑了一颗夜明珠，并且千叮咛万嘱咐，此夜明珠极其宝贵，乃世上独一无二，要我好生供着，说到底还是让我替他保管，我打着哈哈应下。
　　这几日过得相安无事。
　　闲暇时路过花园，见上回那宫女指着盆栽，兴奋说道：“少师，您看这些花经过您的照料后好像更耐得住风吹雨打似得，看着生机勃勃的。”
　　我笑说，“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我只是给了它们活下去的机会，日后怎么生存还是要看它们自己，不过令我没想到它们的生命力还挺旺盛的。”
　　宫女笑得花枝招展，“少师怎这般谦虚，太子殿下知道后还夸了您一番呢。”
　　我诧异,“太子他怎么知道”
　　宫女也疑惑问，“难道太子殿下没有告诉您么，他可是当着东宫里的下人们说日后我们都要像少师多学习学习，像少师这样能干的人这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我怎么听得越来越别扭，什么叫像我这样的人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难道我就只会做些粗活。
　　我心里实在是委屈跟郁闷，因此我还几日没有给太子好脸色。
　　太子开始还莫名其妙地看着我给他脸色看，后来干脆也没有理我，我们二人又进入了到之前的关系。
　　有一次我路过太子寝宫时，听里头又传来了摔砸的响声，我以为是太子的病又犯了，慌忙中推开了门，见太子冷脸坐在一旁，地上是被砸得粉碎的茶杯碎片。
　　太子见我脸上的表情，皱眉厉声道，“你进来做什么，得到本太子的允许了么？”
　　我窘迫地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口不择言，“那个，我一时眼花走错了路，打扰到太子殿下休息，我该死，那个我这就走。”说完一溜烟迅速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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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更新……
本来今天要更两章，其中的一章还欠一千多字，准备明天写齐了再贴上，即使作者君知道自己的信誉值在你们那已经是负数了……【不要打我，我马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