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夜未央》北有孤酒

19、知己

　　转眼已经入秋。
　　今日太子被皇帝召去前殿，太子禁足东宫算算也有将近一月之久，如今皇帝召见太子想是要解除太子的禁足了吧。
　　太子去了前殿，今日的功课也就暂且免了，难得有一日能够消停下来，便独自出去散散心，整日闷在这东宫也甚是烦闷。却碰巧在御花园内碰见了尹夫人，我礼貌地朝她躬身行了一礼，她也对我温婉一笑。
　　“尹夫人今日怎有闲情雅致来这御花园？”我见她体态从容，想是心情不错，所以不经想与她多说几句。
　　尹夫人这般年纪，却一点儿也不显老，身材纤细，尽显婀娜，在这宫中姿色虽是数一数二，只是常年不得宠，地位自然无法与宫中的那些贵人相比，所以她说话总是小心得体，“本宫今儿个听说御花园里的秋海棠开得不错，所以今儿个得空了就来瞧瞧。”
　　我瞅着满园的花也的确是开得不错。这刚入秋没多久，有些花就已经凋落了，毕竟它们适应不了秋天。
　　“那日御花园能得六皇子舍身相救，下官感激不尽，奈何这些天日子都身不由己，无法报答六皇子的恩情，今日见了尹夫人，还望夫人传达一声。”我再次躬身行礼。
　　尹夫人忙道:“少师使不得，区区一件小事，少师言重了。”随后，又叹了口气，道:“烨儿在众皇子中从小性子便是最为倔强的那一个，喜欢为人打抱不平，却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上次少师落水，烨儿也只是举手之劳。”
　　我微笑道：“不管怎么说，大恩不言谢，下官定当谨记于心。”
　　她迟疑了会，才问道：“少师，可是日日相伴于太子左右？”
　　我疑惑她为何问出此话，但还是点了点头。
　　日日相伴左右倒不至于，应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听着较为妥当。我心里这样说。
　　“本宫有一事相求，不知少师可否答应本宫？”她看着我，眼里带着哀求。
　　我问道：“不知夫人所说的是何事？”
　　她忧愁地看着我，这事一定纠结在她心里许久了，她终还是说了出来，“本宫在这宫里地位卑微，从来都没有做到一个作为母亲的责任，没有为烨儿做过什么打算，像本宫这样卑微的人，能做的只有安分守己，本宫从来就不喜欢烨儿争强好胜，从小便教他遇事能忍则忍，所以他形成了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性子。”说道这里，欣慰地笑了，“烨儿这孩子自小就谨遵本宫的教诲，从不与任何人结怨，只是这些年与太子感情有些微妙，太子是将来要继承大统，是身份高贵的储君，本宫知道，太子这些年一直记恨着烨儿，可烨儿根本就不知当年的事，这些年，烨儿一直背负着太子对他的恨，他们二人再也回不到昔日的样子。”
　　我这才恍然大悟，尹夫人是要我说和二人。
　　“纵然太子无法原谅烨儿，也不能让他恨烨儿一辈子，哪怕是少恨烨儿一点，本宫这个做母亲的也能欣慰。”她看我，缓缓说。
　　太子与六皇子的事，我也早有听闻，要在太子那吹吹耳边风如今对于我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但我不能确保太子不会动怒，毕竟这是他与六皇子二人之间的事，我作为一个外人，插手又为不妥。
　　不过我还是念在当日六皇子救过我一回，我也就试试看，“夫人放心，下官会在太子耳边说说，毕竟这世上没有一辈子都视为仇人的兄弟。”
　　她这才宽慰地吐了口气，感激地看着我道：“少师肯帮忙，本宫感激不尽。”
　　我客气道：“夫人此话客气了，六皇子心存善念，是个不可多求的知己。”
　　在外头兜兜转转了几个时辰后才回到东宫。
　　等我回了东宫，魏初喜滋滋地走到我跟前道:“少师，您怎么才回来，奴才刚找了您半天也不见您的影子。”
　　我打趣道:“这么急着找我，可是又有什么事？”
　　他乐呵成一朵花，“咱爷的禁足解除了，皇上的圣旨前脚刚走，您这后脚就踏进来了。”
　　我一脸嫌弃，“我还当是何事，不就是太子禁足解除了么？何必高兴成这般模样。”
　　他朝我吐了吐舌，这魏初近日可嚣张了。我转过身，转悠了半天，感觉有些疲劳，打了个哈欠，回寝宫准备小憩，岂料太子风采地朝我走来。
　　“前些日子，曾有外朝使者进贡了罕见的珍宝，方才父皇将那些珍宝都悉数赏赐给了东宫，本太子念及其余皇子都为曾开过眼界，本太子也对这些所谓的珍宝毫无兴趣，所以借花献佛，劳烦少师将这些珍宝替本太子分赠给各位皇子。”
　　只见他身后跟了一帮抬着红木箱子的内侍。
　　我何时成了他随意使唤的下人了？我拒绝道:“这事你可交给内侍们去做，如何轮到我做这些杂事。”
　　他不退让地说道:“这些珍宝俗世罕见，与平常俗物自是不同，宝贵得很，内侍们倘若大意了，损坏了它们，谁能担当得起？本太子知道少师做事最是心细，定会替本太子把这些珍宝安全地送到各皇子手中。”
　　皇子们不同太子，他们都不住在宫中，各皇子在宫外都有各自的府邸，分散而居，这些珍宝要送的话来来回回有些麻烦。
　　但我还是狠着心一口气答应下了。太子好不容易才不与我作对，尽管他说得有些强词夺理，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姑且把它当作寻常的一件小事来做。
　　于是我与几个内侍包括魏初在内一行五人将这一箱珍宝送至各位皇子的府邸。
　　各皇子收到太子赠送的珍宝后，我见识了各种各样的复杂神色。我虽心里清楚他们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但我完完全全像个糊涂人，此行本就是送个东西而已，哪还能装出一副别有深意的样子。
　　但唯有一人，是我在这些皇子的表情中见过最真实的，那就是六皇子。为何我能看出他是没有任何顾虑与猜疑地收下太子这份慷慨的大礼，得从我给他的那一刻说起。
　　除了六皇子处，其余皇子的府邸都已经去过。我特意将六皇子处作为最后的地方这倒不是因为我有多看不起六皇子，而是六皇子的府邸实在是过于偏远，其他皇子的府邸都在城内的中心地带，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都是聪明人，然而六皇子的府邸却处在郊外，但他并非就是愚蠢。
　　看一箱珠宝也都送得差不多，只剩下六皇子的那一份。五人浩浩荡荡地去就只为了送一份小小的礼，也未免小题大做，所以我便只带了魏初一人前往六皇子的府邸，由于天色不早，去郊外要花上三个时辰，来回也得要六个时辰，我已经做好了在那里过夜的打算，于是我便让其余的人都回东宫。
　　我与魏初二人各骑一匹马，他在前边为我带路。
　　郊外的景色不比城内，清净自然，远离喧嚣纷扰，也是毫无束缚，还呼吸了不少未被污浊的空气。
　　魏初指着不远处那座于丛林中只露出高高屋檐的阁楼，道：“那便是六皇子的府邸了。”
　　我会神一看，位置确实隐蔽，不经唏嘘这六皇子的日子过得也太与世无争了。周围都是茂密的树，有些已经长过了府邸内的几座阁楼。六皇子府邸内的下人不多，但能看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训练有素的。
　　一位穿着朴素但看着老练的男子见我二人下马，立刻迎了上来，问：“少师大驾光临，可谓何事？”
　　我将此行来的目的告诉了他，他会意地点了点头，道：“少师来得正巧，撞上这几日我家殿下空闲，他现在正在书房，少师请随小的来。”
　　管家将我带入客厅，便有婢女上前奉茶。我感觉到为我奉茶的婢女用余光扫了我一眼，遂又低下头去，我端起热腾腾的茶咄了一口，没有太在意她看我的眼神。
　　等候了不过片刻，便见六皇子气定神闲地走了进来。我起身作揖，将所带的锦盒逞给他，道“这是太子的一份心意。”并留心观察他脸上的表情，只见他面不改色，没有一丝诧异与惊恐，反而还有些感激地说道：“难为九弟还能记挂着我这个三哥。”随后命下人收下锦盒。
　　我道：“下官托太子之命，从宫里来到六皇子的贵府，送上的不仅仅是是一份礼物那么简单，它代表的更是太子的一份心意。”我只说了这其中的表层意思，这更深一层的含义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六皇子听了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将这不善的礼当做烫手山芋而面露不大情的样子，而是轻轻一笑，道：“太子的心意我这个做皇兄的自然却之不恭。”
　　不久天色便黑了下来，考虑到夜路实在不好走，六皇子便将我与魏初留宿在了他的府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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