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夜未央》北有孤酒

11、夜烛

　　我的背后突如其来了一阵疼痛，使力的右手渐渐麻痹，终至无力垂下。我这才明白过来，要不是六皇子发现不对，及时阻止了我，恐怕现在太子早已被我掐死。
　　“少师越界了。”他盯了我一眼，眼神充满了别样的复杂，随后走上前检查太子发现并无大碍后，才松了口气。
　　太子喘息不止，目光近乎涣散。看着我，惊魂未定的眼里怒意顿生，反手狠狠给了我一拳，这一拳不轻，和着他的恨与先前的不满一并打在了我的腹上。
　　我毫无任何防备，一个踉跄直往后退，痛楚蔓延全身，不一会儿捂着受伤的腹部痛倒在了地上。
　　四周鸦雀无声，都在看着这场好戏。唯有六皇子劝住了太子，在一旁替我打着圆场，“少师下手确实是重了些，危机时刻，人人都要自保，我看少师招招都在让着九弟，可九弟却对他是步步紧逼，少师是逼不得已才会做出此举，九弟不必动怒。”
　　太子讪笑，语气却是冰冷，偏头看向太子，反问他:“六哥有必要为一个下人解围么？”
　　听了太子的话，六皇子一时语塞，面色立即便沉了下来，看着太子问:“我不知九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子冷笑一声，四周的氛围瞬间冻成了冰，我痛坐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还是魏初机灵，见我痛苦的样子，忙走过来扶我起身。
　　我在魏初的搀扶下吃力站起，太子看了我一眼，冷冷道:“自从我来到了这世上，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暗中不知有多少人想取了我的性命，但有一人也唯有一人肯待我如至亲兄弟，可惜的是我视之如手足的人已经不在了。”太子眼中充满了惆怅，死死地盯住六皇子，道:“这些不正是你想看见的么？”
　　六皇子的手紧握成了拳头，太子的话想必他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中。好像只有被一刀一刀地割着身上的每一处皮肉时，脸上才会这般痛苦不堪。
　　太子凛然地走到我身旁，两道剑眉紧蹙在一团，漠然开口，“今日的事本太子暂且记下，咱们走着瞧。”又看了六皇子一眼，才愤然离去。
　　魏初见太子离开，同情地看着我，说道:“少师这几日还是远离咱爷为好，少师好自为之。”说完紧跟着太子也离开了。
　　众皇子见太子一走才开始议论纷纷，到了明日，今日之事将会不胫而走，人言可畏，就是如此，我叹了口气。
　　“少师刚才的身手不凡，看来也是习过武的人。”六皇子问我。
　　“幼时家父曾略教授一二，所以才会些皮毛而已。”我回答，琢磨他话里的意思，未等我开口，他又问我:“方才若不是我从中阻拦，太子定会命丧在你的手中，你到底是何居心？”
　　那双温柔的眼注视着我，我呐呐回答他:“习武之人难免会有失手的时候，刚才下官只是将他误当作了敌人，才会出手想伤了他。”我心虚不已，对于这样的理由，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温柔似水的眼不再温柔，而是寒冷，他直视着我，厉声问:“刚才的意外我不允许有下次，如果有人敢对太子心存不轨，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我想了想，太子对他如此冷淡，他却肯倾心倾意地对太子好，天底下怎还会有这样蠢的人，不过，这种似曾相识
　　的感觉让我明白他的无奈，有时候，就算你为他掏心掏肺，他也未必肯对你一心一意，当年的母亲如是。
　　我点了点头，又问他:“太子对你似乎永远都是这种表情。”太子面对六皇子时，几乎永远都是冷着脸，有时就连同笑也是僵硬得可怕。
　　这问题，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会回答我。
　　“太子的性情这些年变得有些古怪，其实，从前他并不是这样的，小时候，在这样皇子当中就数他最顽劣，但之后因为三哥的离去而变得沉默了不少，这几年我不在宫中，当我回宫后听母妃提起了太子这些年的变化，说实话，我痛心疾首，如果当初我不逃避，与他一同面对，或许，他的病就不会这么严重。”他长叹了口气，看着我，又说道:“所以，少师日后若想在东宫安稳地活下去，对太子就要尽心尽力，处处须得让着他，不要与他计较。”
　　从方才那惊人的一幕中，他知道了我性子，提醒我不要与太子有冲突，这于我于太子也是件好事。我可以不计前嫌，但我不敢肯定太子会轻易地放过我。
　　我险些错杀了他，这更加深了他对六皇子的怨恨，因为在他眼里，我只是六皇子派在他身边的一个内应。那晚我与六皇子的偶然碰面让他误以为我是六皇子身边的人，他对六皇子本就不喜，再加上这次的误会更加深了太子的疑虑。
　　其实，这一切只怪太子的疑心太重。
　　回到东宫，远远地就见魏初焦急地立在门外张望，想必他是在等我。
　　他见我回来，走到我面前，慌慌张张的样子，却不知怎么开口。
　　“魏初，太子到底怎么样了？”我问他。
　　“咱爷回来后就一声不响地回了寝宫，现在在里面待着，咱爷如今发了这么大的火，奴才也不敢进去。”他心急如焚地往太子处张望了会儿，又看着我，眼里带着祈求。
　　我喟然长叹，摇头，坚定地说道:“还是让他一个人静静吧。”我怎会蠢到如此地步，在他气头上去安慰他岂不是自找苦吃。
　　初夏着实闷热，经一番折腾后，心里感到有些疲倦，正打算回自己寝宫好好休息休息，就听见太子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只见太子面色平静地走了出来，看见我站在门外，蹙眉冷笑，又对魏初命令道:“魏初，本太子看少师这几日精神有些失常，倒不如先替他搬出去，省得玷污了我这宫里头。”
　　魏初手足无措，为难地看向太子，呐呐道:“太子爷，这少师可是皇上钦点，您这样做，皇上要是知道了，那……”
　　“没用的东西！本太子当真是白养你们这些没用的奴才！”太子怒骂魏初，凌厉的眸子直视着我，唇畔略弯，若有若无的笑叫人发寒，不屑说道:“是本太子请你走还是你自己走？”
　　我半晌没有说话。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毕竟，在这东宫我也待了有几日。 太子当下这么急着赶我走，看来他已经准备要对我开始动手了。
　　一时要离开，除了东宫我还能去哪儿。
　　他见我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不耐烦地朝魏初说了几句:“替他收拾包袱！告诉这宫里的人，没有本太子的允许，不得私自放他进来，如敢违抗本太子的命令，就立刻滚出去。”说完，冷着脸进了殿内，随后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魏初不知如何是好地看向我，太子的命令他不敢不从，他难为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少师请吧。”
　　我走出东宫时，天色已经不早了。走到东宫门口，一直替我拿着包袱的魏初好言相劝道:“少师，咱爷的脾气虽是暴躁了些，但奴才相信，过不了几日，等咱爷心头的气消了，一定会让您回来的。”
　　我微微一笑，道:“魏初，多谢你。”
　　在东宫这些日子，多亏了他四处的提点，才让我了解宫里头的地形。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来回戳着双手，害羞地低下头。魏初是个好人，但生性过于软弱，遇事没有主见性，更容易被人算计了。这对要在宫里头长期生存的人来说不是好事。
　　“少师，这几日奴才偷偷瞒着咱爷给您找了个住处。” 他走进我，低声对我说道。
　　魏初帮我在侍卫当差处找了个住处，他说是他托他的一个同乡通融才同意让我留宿。
　　天色暗了下来，魏初避免惹起太子怀疑，将我安顿好后就急忙回了东宫。
　　我躺在榻上，不能合目。外头隐约传来几个侍卫在交谈的声音。
　　“苏老弟，这几日的差事辛苦你了，等到了明日，我便向头儿那里替你说些好话，让他提拔提拔你。”
　　“郭大哥，这是我应该做的，都是些小事儿，不必麻烦了，再说了，当个小小的侍卫挺好的，小弟我不奢求能够升官发财。”
　　“再过些时日，这宫里的祭祀大典也将举行，到时候你和我们这些弟兄们可得加紧防备。”
　　“郭大哥放心，到时后我一定会与弟兄们保证祭祀大典的正常进行。”
　　我觉得其中一个声音有几分熟悉，便凑耳仔细一听，发现是独穆阳的声音。
　　有些日子未见他了。
　　我灭了房中的灯，开门，循着他们的交谈声而去。
　　跟着他们走了不远，便看见他停下脚步，与那侍卫告别，为了不惹人怀疑，在那侍卫转身之前，我迅速地躲在一颗树后，待四周安静下来，我才欲探出头，就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