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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天山雪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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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爷,在这儿休息会儿吧?离天山还有一日的路呢!”一个翠裙小婢回身对马车中之人道,“明日上山便不能乘这马车啦!”
一张精致小脸探出来,檀黑的发在脑后由月白的发带束起,着一身系锦白衣,望着前方不算华贵的客栈,点头道,“那今日便在那儿住下吧。”
韩息玉自出家门起,听闻西域与中陆交界处有一天山,山顶常年积雪山下却四季如春,妙不可言。江湖中皆道如此仙人之境,则天山上之人非仙即神了。这样说来,又是谁也未亲眼见过天山仙道,只是有种种传说流传下来罢了。
韩息玉听说之后便起了兴致,要去寻那天山神仙。
只带了心儿和两个下仆,乘着马车遥遥千里奔走了一月终于是临近了天山脚下。
看眼前客栈虽不富丽,但周遭绿树草地花香鸟鸣,倒似世外桃源景。
心儿上前和那掌柜的低语了几句。那掌柜两撇小胡子,普普通通,只是瞧了韩息玉一眼,随即点点头,领了几人去上房。房内干干净净,朴素风雅,别有一番味道。
客栈内静悄悄,偶有几个客人开门关门的吱呀声,互相也未有交谈。
韩息玉心想,果然世人虽嘴里对天山有着无比好奇,却是没有几人会真正放下世俗来寻的。
次日,被心儿一大早便唤起来。外面还有些初晨的微凉,韩息玉披了一件月白的外衣便上山去了。因着这个身体还是个孩子,所以当韩息玉说要一人上山的时候,心儿与那两个家仆吓地赶紧跪地百般请求,急道使不得。
韩息玉无法,只好让这三人跟着。
一路看着山间翠绿巨树与奇花异草交杂,空中隐有流光异彩,灵鸟飞舞其间,几人渐渐连交谈也忘了。
韩息玉仰头看着,迷惑在这片景色里。
忽地,脚上一阵巨疼似是被利器刺入,身下一空猛沉,竟跌到了一个深坑里!而另外三人沉浸在那片仙境之景中,却是完全没有发现,反是越行越远了。
韩息玉在深坑之中大喊了几声,惊地几只彩蝶盘旋,清冽的童声在山间回荡了几声,又渐渐淡了去。
这时山间已是夜里。
韩息玉跌坐在深坑底,雪白的华衣也被弄得污渍点点,右脚裸上锋利的捕兽夹死死夹进皮肉里,浸湿了裤靴。韩息玉咬咬牙使力撕扯掉右脚的半截裤腿脱掉靴子,白皙的小腿把鲜红的血色映得刺眼。
毕竟是孩子的身体,雪白的脸上连粉唇也开始泛出苍白,额上冒出大滴的汗珠。
韩息玉哭笑不得,重生果然是要经过考验的么。但这玩笑未免太大了吧?狠狠喘了几口气,发泄似地大喊了一声,“SHIT!”
山顶,夜里风雪依旧翩翩起舞。
“恩?”一个雪发雪眉的老头儿抚了抚手中躁动的雪狐,“夜里山中竟还有人么?怕是落入陷阱的野禽罢。啸渊,你快去看看,又有肉吃啦!”说罢,兴高采烈地抱着雪狐回房去准备了。
“是。”一旁立着的黑发少年,一袭黑色劲装,黝黑的眸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闪过一丝不解,却依然不带犹豫地闪身奔向山下林中。
那黑发黑衣的少年步入设了陷阱的那片林中,月光透过参天老树洒下,映得草地之中如银月之湖,偶有舞蝶飞起,泛起层层波澜。
少年伸手拨开一片草丛,见那陷阱已成深坑,知是猎物已落入坑中。便再探头朝坑中望去。
黝黑的眸中幽幽一闪,竟是有一瞬失神。
那坑中蜷缩着一个小人儿。白皙的脸蛋如月光华,长睫颤动,盛着点点月影斑驳;檀黑的长发披散在身,丝滑如缎;一身清清冷冷,月光缭绕,真正不似人间人物。
那人儿似是察觉有人探视,如羽长睫一扇,露出那双温润清亮的墨眸朝坑上那黑发黑衣的少年望去。
韩息玉吃了一惊,那少年不正是几年前在西厢遇见过的……
那黑发黑衣的少年目触殷红,面色微动,闪身跃下。低头察看那只血迹斑斑的小脚,双手使力,将那捕兽夹拉开,扔到了一旁。韩息玉又是一阵抽痛,脸上更是白了几分。
随即一阵天昏地暗,韩息玉只觉被那少年蹲身抱起,身旁阵阵冷风掠过。慢慢意识远去,身子不由往那温暖的怀抱缩了缩,心里还想着,这身体真是不争气,居然被人这样抱着飞来飞去……
“呜……”简陋的房中,床上雪白衣裳的人儿身子动了动,呻吟出声。
韩息玉睁开双眼,入目的是简陋的木屋房顶。撑起身子望了望四周,除了自己躺的床,还有一张木桌,房中几乎空无一物了。
脚上的伤也被处理过,被白布细细绑了几圈。
忽然一个雪白的东西从窗外窜了进来,不偏不斜正落在韩息玉的肩上。一个软软的物体,正在用温热的柔毛蹭着他的脸。
韩息玉伸手将那团软棉棉的东西抱下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只小狐!虽然体态臃肿了些……
门外紧接着传来骂骂咧咧地抱怨声,“小团子,小团子……哼,就知道折磨我这把老骨头……”
门被人推开,一股冷冽的风顿时窜入屋里,冻得韩息玉一颤。
“咦?醒啦?”进屋的是个白眉白发的矮小老头儿,双眼笑眯眯地。见着韩息玉抱着的那团白毛,又吹胡子瞪眼道,“小团子!还不快过来!”
韩息玉手里的小雪狐用前爪扒了扒脸,小葡萄似的眼睛看了看眼前精致的人儿,不情不愿地跳下床被老头儿抓到怀里。
老头儿这才满意,恢复成开始笑眯眯的模样,朝韩息玉道,“脚还疼着呐?”
“不,不疼了。”韩息玉顿时觉得这老头儿很有意思,也笑眯眯地回答着。
“好,好。这般年纪就来天山玩来了?”老头儿笑起来很有造型,那眼睛就像招财猫似的。
“山不在高,有仙则铭;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韩息玉虽然与文科没什么缘分,但是瞎掰两句诗词还是会的,“来此自然是寻仙的。”
童音还显青涩,却是有那么一番认真的气势的。
“哦?你这娃儿倒是有趣的紧,”老头儿大笑两声,“那仙寻着了吗?”
“自然是没的,”韩息玉望着老头儿的八字笑面,“不过没寻着仙,却先被仙寻着了。”
“哈哈~你这娃儿比啸渊可爱多啦!”老头儿笑得胡须乱颤,“天山无仙,老头儿倒是有一个的!啊,对了,跟我去见见我那徒儿,日后怕是有很长时间要相处的……倒是,小娃儿愿意留在这儿吗?”
韩息玉听着这老头儿颠三倒四的说着话儿,点头笑了开来。这样好玩儿的师傅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方一脚踏出屋外,便被漫天的银白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遍地遍天的雪,满目飞雪;空气寒冷刺骨,就像凛然傲立的寂静,肃白而神圣。
就在那片银白之间,一个少年黑衣黑发,在漫天素裹中执剑挥舞,双眸黝黑锐气淋漓,一招一式划雪无痕。
老头儿呵呵笑道,“那便是你日后的师兄。姓釜,名啸渊,字东篱。”
老头儿说八岁习武其实已过了最好的年龄,不过若是韩息玉天赋足够,倒是不打紧的。可是话虽如此,老头儿抱着小团子依旧摆着招财猫式的招牌笑脸,盯着韩息玉扎马步。
韩息玉心里直喊凄凉,想他原本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走个台步绝对姿势完美,魅力无限——但是扎马步?这也差太远了吧?
可恨老头儿像是看透了韩息玉好皮相下的惰性,日日监督直到夕阳西下。
那黑衣少年偶而会偏头朝面色发青的韩息玉看上一眼,弄得韩息玉莫名不已,背脊发寒直叹自己老了,连一个孩子的目光都顶不住了。
有时韩息玉状态良好便会回一个冻僵的笑容,对方却不领情似的迅速扭过头去当他是空气。韩息玉只得苦笑年华逝去,自己完全不明白这孩子在想什么了。
扎马步是件既枯燥又摧残人的事,为了忘记腿上的酸痛,转移注意力是必须的。而每天韩息玉扎好马步之后,抬头便能望见黑衣少年练剑的那片雪林。
少年的剑犀利如这山顶的寒风,剑剑破风而过,扫雪掠叶。每每看去,那套剑法愈发纯熟精练,少年的眸光在剑舞至高之时会泛出惑人的黑亮,看得韩息玉直发愣。
如此,韩息玉扎着马步日日看着那黑衣少年练剑,就像养成了习惯一般,连老头儿渐渐不在身边紧盯了也未发觉。
过了一月有余,韩息玉从起初扎完一天马步抖着腿回到屋子,到如今面不改色地扎完一天马步、步伐轻盈地回屋吃饭,无疑是一个质的飞跃。当然,作为韩息玉转移注意力的对象,釜啸渊的剑法也意外的突破了瓶颈。
当韩息玉揣着老头儿塞给他的内功启蒙回自个屋子时,黑衣少年已经端坐在桌前了。这让韩息玉多少有些惊异,虽说两人的屋子隔了不远,但说话的次数几近于零。
黑衣少年举手投足间与韩息玉竟是有丝相同,隐隐透着优雅。韩息玉想想,当年他出现在家中时,一身繁复的金贵玄衣,看来出身也是极好的。
想及家时,韩息玉蹙眉暗道:是了!我与那三人走散,如今习武期间必是回不了家的,家中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儿?
韩息玉心里胡思乱想了一阵,就听那黑衣少年开口,“你姓韩?”
“对,”韩息玉被少年沙哑的嗓音拉回了心神应道,来了个迟到的自我介绍,“姓韩,名息玉,无字无表。”
“那你是纳兰韩家人?”少年黑眸忽闪,难得话多的追问了一句。
韩息玉心中一跳,犹豫着点点头。
釜啸渊黑眸微眯掩去了眼底的一抹异样。
两人呆坐了许久,韩息玉的职业微笑在黑衣少年诡异的注视下面临崩溃之即,釜啸渊忽然站起身,经过韩息玉身旁顿了顿才向外走去。
韩息玉,在新世纪闪光灯及无数色女色男前经受过磨练的灵魂,竟然被一个十多岁少年的话闹了个玉脸通红,只为那黑衣少年临走前的一句话:
“后园那时……我以为见到了未来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