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蓑烟雨任平生》桑耶墨落

4、第四章 天山闲事

　　老头儿总是出些怪招来折腾他的两个徒儿，比如这会儿两个少年，一人白衣一人黑衣，一人蹲着一人站着，两人脚下都是一个明显不大结实的木筏。
　　韩息玉有些气结，斜眼瞥到岸边那老头儿抚着小团子的软毛，笑眯眯的望过来。
　　老头儿说，你与啸渊立于木筏，谁先落水，便不能吃饭。
　　相较于黑衣少年的四平八稳，韩息玉多少有些狼狈。能安稳的蹲在木筏上已经不易，还要与那人在木筏上打斗？这结果不是明摆着么？
　　韩息玉悔得肠子都青了，怎么就找上这么个老头儿做师傅？想归想，饭不能不吃！韩息玉的保持着微笑，脑子里急速筛选可行的办法。
　　黑衣少年见白衣少年温润的眸子四下看着，还有面上再温和不过的笑，薄唇划出一丝弧度，伸脚直踏对方木筏！
　　韩息玉心叫不好，猛地站起身蹦向对方木筏！顿时两人站在同一木筏之上，一阵左摇右摆的晃动之后，两人对看一眼，若有所思。
　　“……上次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韩息玉勉强站起身来，脚下不敢动弹。
　　“韩秋秋。”釜啸渊瞥了眼面前身子僵硬的小人儿，只说了三个字。
　　韩息玉当下已有几分了悟。那日釜啸渊去韩宅为的是看一眼韩秋秋，可不巧那时在园子里的是女装的他而非她。不过何时有了这么一门亲事？韩息玉想到那时婢子领了韩秋秋离开，回来后韩秋秋面色不郁，倒是能隐约听到她一直嘀咕着“又没有见着人，他愿意我还不愿意呢”云云，这样似乎的确能说通了。
　　想到这，韩息玉发现有些地方不对劲。釜啸渊以为园子里遇到的自己是韩秋秋……他说，那时他以为见到了未来的妻？……然后他同意了这门亲事……
　　韩息玉没再继续想下去。对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有些奇怪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
　　黑衣少年没有动作，只是黝黑的眸子总是若有若无地看着那张精致得过分的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韩息玉见黑衣少年并没有落井下石的一脚把他踹下木筏了事，而是直直立在那。心中干笑两声，韩息玉决定龌龊一回。
　　“啸渊～”韩息玉脂玉般的脸蛋对着黑衣少年扬起大大的笑脸，看准机会猛地扑向前去，两只小手死死抱住黑衣少年的腰支，对上少年有些茫然的黑亮眸子，嘿嘿一笑，“一起吧？～”
　　“扑嗵”一声，白衣少年带着黑衣少年一起跌进湖里。木筏晃了几晃，荡出层层波澜。

　　老头儿对这个结果貌似不大满意，所以那天晚上韩息玉和釜啸渊都没能吃饭。
　　韩息玉看了看坐在湖边的黑衣少年，青涩的脸上蒙上一层寒霜。韩息玉讪讪地打了个喷嚏，斟酌着句子好让自己的语气更像个孩子：“啸渊，……还在生气啦？”
　　黑衣少年冷瞥了他一眼，继续望着湖面。
　　韩息玉脸皮抽搐了几下，这厮果然是孩子，还闹别扭！韩息玉干笑着，好半天才说：“要不……我给你唱首歌呢？”
　　黑衣少年冷冷的哼了一声。
　　韩息玉眼皮一跳，也不管他，张嘴便唱：

　　“安慰的话语尽管莽撞而笨拙
　　迫切的脸蛋　泪痕下依旧美丽
　　朋友的距离若更加贴近一步
　　亲爱的你将经不起一丝触碰”

　　黑衣少年身子动了动。

　　“虽然无法飞翔　却能给你翅膀
　　告诉你你不再是独自一人”

　　黑衣少年黝黑的眸子眸光流转，悄悄落在了那张白皙的小脸上。

　　“下弦月光如同刀锋般锐利
　　口中说出似曾相识的话语
　　徘徊在预感与困惑之中
　　目光搜寻着你的身影”

　　韩息玉曾经有最爱的那些人，爸爸妈妈弟弟，而如今只能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人。

　　“若没有你的陪伴
　　我该如何活下去”

　　夜幕下的山林湖畔，月光盈盈，冷月清水。偶有清冽童音缭绕，细细听去竟有说不出的渺茫。月下湖边有两个少年，一人白衣一人黑衣，一人举目望月，一人静静侧望。
　　雪山山顶，一个白眉白发的老人，枯槁的手抚着雪狐，肃然而立，叹然摇首。

　　韩息玉往手腕上绑着布带，勒紧系结，再看旁边一身黑衣的少年，已经准备好了。
　　“息玉，走了。”黑衣少年近来话多了不少，连带着对韩息玉的称呼及待遇都升了一级。
　　那次木筏事件之后，老头儿将训练韩息玉的事儿扔给了釜啸渊。韩息玉还担心与他交流困难，但听他僵硬的叫自己“息玉”的时候，韩息玉受宠若惊地回不过神来。
　　釜啸渊让他事先用厚布缠好手腕手掌，目的是为了练空手搏击，说通俗点儿就是练拳头。
　　这个难度不大，韩息玉早先为了锻炼身材，打沙袋打了好些年。不过现实明显要严酷许多，站在一棵足足三人环抱也抱不住的树前，树皮不是平滑的沙袋皮，更不可能有弹性。
　　韩息玉有些退缩了。这身子还不到十岁，即使缠了布条也不济事。
　　“怎么了？”黑衣少年见他没有动作，问了句。
　　韩息玉朝他一瞥，准备说些什么，却瞥到了一样东西让他吃惊不小。
　　粗糟的树皮上两个凹进去的拳印，树皮都没了，明显有些年头了。
　　“这……这是你打的？”韩息玉开始敬佩起这少年。也不过和他这身子一般大的年纪，就练到这个地步了。
　　“你也可以的。”釜啸渊倒是不甚在意，轻松道。
　　韩息玉大叹一声，路还很长。

　　“天山风雪林，遥遥湖畔吟。
　　待到月上西头，水息宁如玉，才道几多愁；
　　至风雪啸入渊，忽闻朗朗声，还道多烦忧。
　　空山新月后，只道唯天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