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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薛俯之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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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羽都城祁歌,四四方方规规矩矩,流美的红砖瓦房,柔弱中带着文气。
宽阔街道中,行人接踵,也不乏热热闹闹。而此时,由街中忽现一架雪帘云车,车前走着一高一矮两位青衣童子,两旁百姓竟是不自觉让出道来,探头想把车中人瞧个明白。
“息兄…倒是阔绰。”那锦衣依旧,面容狂肆的男子,当下觉得自己嘴角有些抽搐。
“陌兄夸赞了。”安然坐于对面的俊美男子,笑得坦然。
陌威聿对着这笑面男子,任是想破脑袋,也不知他肚子里装的是些个什么主意。
一路上两人无语,只余车旁好奇的人群私语声。
估摸着过了些许时间,云车终是悠然停下,两个童子齐声道,“主子,薛家到了。”
雪帘一掀,陌威聿一个跃身先是着地。息玉则是不紧不慢,由着两个童子托扶着下了车。
那门前几个守卫见着那俊雅公子,面上先是一惊,再是匆匆迎上前去。
“息公子请进,”其中一个守卫恭敬地朝息玉做了一楫,眼光又瞥向那一身锦衣的男子,“陌公子也请。”
“多谢,”两人也不奇怪这守卫如何知道其身份,只是回了一楫,迈步进门去了。憧南与憧屏两人对望一眼,只憧屏一人跟了进去。
刚踏进薛俯的大厅,那里倒是先坐了几位客人。
息玉目光流转一圈,也未出声,随便拣了个位子坐了。陌威聿本是狂肆,先一步进厅,也未出声,早坐在了右下的位子,两眼倒是毫不客气的朝厅内几人打量去。
那厅中几人本是讨论着甚么,见着这两人未行礼也未出声便坐下,心中多有不快。
那大厅上座之人,灰白发须,面容凛然,身材略富,看去年事已高。老人见着陌威聿如此也未多话,只是端起小碟,拿着瓷盖撩了撩清茶,细抿了一口。待眼角瞥见,那接来踏进的俊美男子,将茶盏置于桌边,但动作难掩一丝躁意,瓷碗发声一阵清脆地碰撞声。
厅中一时寂静。
陌威聿抬眼看了看厅上的老人与对面若无其事坐着的俊雅公子,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老元,先带郭堂主及几位小兄弟去客房休息。”老人瞥了眼身边的仆人道。
仆人领命弓身请了几位坐在前边儿的男子,示意跟随。
那几个男子得了老人的意思,不得以起身告辞一番,回身朝着坐在门边座椅上的两人干瞪眼。这几人其中有一个年纪尚小的少年,倒不似其他人那般气愤,双眼细看了两人片刻,目光停在那一身白袍纱衣的异常俊美的男子身上。顿了顿,也随着一席人出了门去。
“陌公子请上前来坐。”老人终是有了一丝祥和的笑容,对着那个由气便知狂的男子道。
陌威聿大笑了两声,抱拳行了一礼,“谢了!”
话罢,几个大步便又大刺刺坐下了,却兴然望向悠然坐在下席的那幽雅男子。
“薛老爷子还真是记仇。”息玉终于抬脸朝那明显黑了脸的老人道。
“小兔崽子!你!要不是你,我家凡儿又怎么会离家出走!”薛敬脸上又是黑了几分,蓦地站起身来,指着对方的手因为愤怒而颤抖。立在不远处的几个家仆赶紧搀扶着,又坐下了。
“这……”息玉心中一动,也颇为难地蹙眉道,“薛二少跟在下也并未有什么……”
陌威聿在一旁听着顿时也是一惊,外面盛传的原来……真的原因竟是如此么?
“世人也皆知你息公子风流,可我薛敬到死也想不到我儿子竟是被你这男人给拐走的!”薛敬脸红脖子粗的喘气大骂道,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想你有天下五公子之一的名声,原以为本该是作风有度!早知如此,我又怎会请你到俯中来!真正是自作孽!!”
“……薛老爷子,在下此次也是为了薛二少的归家才来。”息玉摆弄着手中玉扇,似未听闻其中骂词。憧屏立于一旁对那老人所说似非常不满,隐隐瘪起嘴。
“……”薛敬虽是愤怒无比,听了此话只是黑着脸。的确,要让二子归家,还非得这息玉不可!
息玉与陌威聿便如此被薛敬不情不愿留在了薛家。自然,陌威聿的待遇要好上许多了。
薛俯的离秋阁,名美,但阁中却是一派简陋,甚至是荒凉。将息玉安排在此处暂住,足见薛敬心中对息玉的不满与愤恨。
残破的园中,坑坷不平的石桌与石凳被罩上一层薄薄雪帛,桌上置一青瓷壶与杯,旁躺玉扇。在这满园萧瑟中倒显得雅致极了。凳上一人一身白袍紫纱衣,面美如冠玉,墨眸若有所思般注视着眼前枯木残草。
陌威聿刚进阁中见无人,便慢步来到后园,就见着这么一番景致。
“息兄如此悠闲。”陌威聿步了过去,那小个儿的青衣童子动也未动,没有备座的意思。
“陌公子莫见怪,这薛俯也不知怎得,穷到如此地步,连个座儿也找不着这第二个了!”憧屏口气微冲,自有责怪薛敬如此对待主子的意思。
“无妨,今日过来不过想与息兄聊聊。”陌威聿一个转身竟倚树而坐,坐在了枯木干上。
“不知陌兄想聊些甚么?”息玉扬眉,“莫不是陌兄对那点红尘八卦也有兴趣?”
“原来自是没兴趣的,”陌威聿双手垫于脑后道,“不过自从见了息兄,陌某也不禁好奇而已,特别是……那薛二少!”
“这……在薛家谈这事儿总是不妥的。”息玉苦笑连连,这可真是自己给自己找的麻烦。
“陌公子想听?憧屏倒是愿意替公子讲的。”立在一旁的青衣童子双眸微亮,抿嘴笑道。
“哦?愿闻其详。”陌威聿也是一笑,道。
息玉瞥了眼身旁巧笑的童子,摇摇头。
“主子又没有去勾搭他,本来就是那薛凡衣自个儿倒贴上来,而且纠缠不休,怎的还能怪你!那薛敬好不讲理!憧屏总是气不过的,既然陌公子想听,我又是说不得给薛家人听,那么说说又有甚么事儿呢!”憧屏瘪瘪嘴巴,一股脑大吐苦水。
“憧屏!”息玉无奈喝道。
陌威聿一惊,险些从树上掉下来。想不到啊想不到,竟还是……这么回事儿!
陌威聿摆正了身子,从树干之上朝那石凳上蹙眉低喝的俊美男子看去。心里不由奇道,男子喜欢上男子本就是奇异,这男子竟还是让男子倒追上去的……
此刻正巧息玉抬头对向他,那双墨眸对着天空落下的暖暖光线,顿时清亮了数倍,熠熠闪烁;那张颜色鲜艳的唇齿轻启,露出粉色舌瓣;还有雪凝如玉的颈子,让人……
陌威聿攸地惊醒,面上有些灼烧。没有向树下两人告辞便提了气,御风离去。
“这陌威聿好生奇怪,脸上忽红忽白的,比那红米粥还正宗!”青衣小童满脸不解的嘀咕,“这身功夫确是出彩的很,与魁鸠相比,怕是不相上下。”
“魁鸠呢?”息玉这才回过神来,提道。
“魁鸠昨个晚上与我和憧南一同来了薛俯。果真如主子说的,薛俯门前停了个玄黑马车!然后自然是听从了主子的吩咐回了客栈,但是魁鸠却自个进了俯,说主子会明白他要做什么的。”
“魁鸠!”息玉略一蹙眉,突然提声喝道。
枯园内终是闪出一个鬼魅似的身影,落在雪衣男子身前,半跪于地。一身藏青武士服,腰间有一长剑,剑柄裹着白色绷带紧紧缠绕着。
“你倒是说说,我要怎么明白你要做什么。”息玉淡淡说着。但是跟了他许多年的两人自是看出来,这是主子生气的预兆。
“属下知错,请主子惩罚。”被唤魁鸠的男子立刻垂首,面上无所表情,回道。
“知错?!你倒是提醒了我,我现在不过是个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废人!”息玉手中瓷杯狠狠摔落,碎成数片。俊美容颜上肃然一片怒意。
“……主子息怒!”跪于地上的男子脸色闻言一白,慌声道。一旁站着的青衣童子也是僵硬着身子,嘴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垂首不敢言语。
息玉站起身来,背对垂首的两人叹了一声。
许久才道,“他果然是来薛俯了?”
“是,釜公子昨晚子时夜访薛敬。”魁鸠答道。
“可知何事?”息玉执了玉扇在手,回眸望着跪地的男子。
“釜公子带了‘四小双王’,属下……难以靠近。”魁鸠眸光一瞬闪烁又答。
“带那四个……确是足够了。”息玉眸光在触到那藏青衣裳上的一块难以发现的痕迹时,微微闪了闪,口气一如平时。其实他又如何不知道,魁鸠并非不敌那四人,而是因为他说过不得轻易动手,才会被那四人得了便宜。
“琴瑟琵琶?那四个臭小子,不说取了四个娘腔的名儿,更辱了这四个字!跟他们的主子一般模样,个个邪佞的紧!”憧屏终于找到声音,忿忿道。刚说完,又觉得有甚不妥,赶紧捂了嘴,小心地瞥了眼雪衣的俊美男子。见其没甚反应,这才放下手,松了口气。
“憧屏,给魁鸠拿瓶‘内还丹’来。让他到屋里休息,不到伤好,不准他起身!”息玉看了两人一眼,命令道。
“可是主子……!”藏青衣的男子抬首,急道。
“我与他目的不同,不用担心。即便情况有变,还有一个陌威聿在。”只不过不知他会不会帮忙罢了,息玉心里加了一句。
这话讲得不留余地,只得应了声“……属下告退”魁鸠隐去方才的一丝情绪,又恢复了如初的冷漠,恭敬行了一礼后,随青衣童子进了房去。
日近黄昏时,一个管家模样、面目有些年纪的男子身后随了几个家仆敲开了离秋阁的房门。一个青衣小童开门迎出,满脸堆着巧笑,向领头的那位问了说有何事。
那管家只是轻瞄了阁内一眼,对着那随侍童子道,“老爷今晚请了俯中的客人一同在大堂食晚饭,请息公子务必赏脸。”
那青衣童子笑着应了,送走了管家一行仆人,回身闭了房门,急急上了阁中二层去了。
“主子,那薛敬成心想整你!呆在这恁没意思的,不如让魁鸠直接去薛俯的书房取了那甚么《内息医书》就成了!”
憧屏很是不耐,一边给床上打坐的武士服男子擦汗,接着一边嘟囔着,“憧屏就是不明白,明明那本《凤羽翔天》才是江湖上的轻功绝学,怎么主子就看上了那本名不见经转的医书了!还费了这么大劲,老早的到过薛俯,惹到了薛二少不说,还被薛老头看轻了去,那时却不拿走那书,等到今天才来取。”
“你啊!脑子就是不如憧南!什么时候才能通透点!”息玉好笑地用玉扇敲了小童一记,
“你以为薛俯真是好进好出的?你以为真书会放在任你去拿的书房?当初来薛俯的时候叫你去夜探书房怕是白去了!”
“……主子是故意让他们在那时候察觉有人偷进书房?为了确定真书的安全,他们必定要去看看真书的位置……然后又叫憧南在我走后跟着他们……”憧屏皱眉努力回忆,又道,“之后又很快离开薛家,是怕薛家起疑将书再换了地方……那薛二少追着主子而离家又正好作了掩饰!”
“罢了,想出这么多也辛苦你的脑袋瓜!既然薛老爷子邀请,自然要去的,走罢。”息玉首先跨了一步,青衣童子紧跟前来。
而在出门前雪衣男子修长身型顿了顿,又道,“魁鸠,不许出门。”这才穿了廊子,随着早已等候在那的几名家仆走了去。
薛俯大堂之中,有几桌平日常见的餐食。婢子与家仆来回穿梭,置好了器具与酒水便垂首立于一旁。
最上面那桌坐着年老的一男一女,还有一对年轻夫妇及一个妙龄少女。左边邻桌围桌着之前在前厅见到过的那几位客人。右边邻桌却是突兀的只坐了两人。
那主桌上的几位还有左邻桌的几位脸色各异的望了那桌一眼,薛敬到底是老江湖,咳了一声,道,“家中饭菜清淡,不知合不合各位胃口。”
左邻桌的那几位纷纷扬笑应“是”,右桌的两人则是无话。
息玉这会儿修长白皙的手执扇轻曳,墨眸盯着对面之人,唇角隐有笑意。
对面之人一头黑发随意系于脑后,剑眉斜飞如鬓,衬得那双锐利鹰眸幽幽暗光,愈发狭长冷冽。笔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英俊轮廓,生得是一副让人倾羡的绝好相貌!一袭玄色云海衣袍,腰间系同色流云悬玉带,脚踏黑云靴,天生一股凛然傲气,竟是引得人难以转目!
那鹰眸亦是盯着对面雪衣男子,一动未动,手中把玩着左手翠玉扳指。
众人眼里是这么一番风流倜傥的情景,但谁知道息玉此时在心里暗暗叫苦!
如是在原来,凭釜啸渊用这般功力的“气”攻击,自己本是轻而易举地与他周旋。可如今不说武功尽失,连内力也所剩无几,跟普通人基本没有区别!怎经得起这样的内力交锋?
喉中忽地蜂拥上一股惺甜,息玉脸色白了一白,手中动作也是一僵,却把那涌上的血气硬是吞了下去。玄衣的傲然男子既是瞧见对方的异处,似是有丝诧异,生生收了功力,却微转头望向青衣的童子,鹰眸中迸发出一瞬犀利,看得那童子背脊上硬是渗入几分寒意。
“听闻釜公子与息公子是旧识?”薛敬适时地出声问道,眼睛不住地在两人间徘徊。
“确是如此,自上次相间已有几个月未见,在下对玉儿甚是想念。”釜啸渊悠悠说道。话是对薛敬说的,但眼神却是始终不离对面之人,像是要在对方身上挖出个洞来。
“息也是想念釜公子想念得紧。”息玉暗暗喘了喘,口气依然是温和有度。不过从一个“玉儿”一个“釜公子”的称呼来看,两人的对话显示出的关系却是一冷一热,似有层水雾隔开般生疏又亲昵。
一会儿工夫,堂内又是尴尬寂静。
“不知薛老爷可是听说过‘尊天令’?”左桌席上的一位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沉吟片刻才打破平静提道。
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一闪。
息玉收了玉扇状似并不在意,吃了一口水晶豆腐;玄衣男子先是看着雪袍俊美的人儿动作,方才微微侧头昵了一眼那发话的男子。
“自然是听过。要说当今天下最炽手可得的东西,非‘尊天令’莫属!”薛敬与同桌的家眷纷纷点头道。
“乱世当道,这东西要是落在英雄、明君手里自是天下大福;倘若落在那些个魔教妖人亦或是昏君手里,怕是……”那中年男子叹息一声。众人似是有所体会,也纷纷表示担忧非常。
“师叔,我们江湖名门正派纷纷联手阻挡那些妖人取令的道路,应是明必胜恶才是!若是真落到昏人手里,那也是天命!”发话的竟是那个起初少言的年轻男子,句句字含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