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城雪》宠溺一笑

307、残命虚，剑饮无绪

　　黑袍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呼出一阵阵狂风，吹散了金蝉脱壳之后留下的碎片。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的苍白，他本是用毒之人，以毒术和幻术对敌是他的强项，他打的所有仗，都有着万分充足的准备，这样的功夫，往往是用在必要的保命时刻，便如之前。

　　这对他来说消耗极大，而且第二位银袍人不请自来，显然超出了他的想象，即便是他，都无法理解对方愿意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仅仅为了证明某些事情，这究竟是为了求得心中有数，还是想要让某人看个清楚。

　　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这个代价都太大了一些......

　　看着那一条被无情斩杀的小蛇，黑袍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所以在听到声音显得格外粗犷的银袍人的话之后，黑袍人若有所思地说：“我丢下一个鱼饵，的确没有想到能够钓到两条大鱼，我的确所知甚少，但是你们两个人同时出现，便暴露了太多的问题。”

　　中了幻术的银袍人低头沉思，原本威胁周轻轻的人并不是他，他的任务是阻拦武佑，但是武佑仿佛知晓了他的来意，宁愿得罪周清涟，也要隐匿行踪，那么这即便是武佑设下的陷阱，他也必须要前来一闯。

　　更何况他觉得武佑既然没有站在长街中央，便不可能再出现了。

　　此时回想，武佑似乎的确不需要出手阻拦，对于将他拦下，让他的伙伴来威胁周轻轻的性命，还不如袖手旁观，看一看大家都好奇的真相。

　　那么黑袍人的出现便是必然，因为黑袍人有足够的时间做下诸多的布置，等待他们上钩。

　　“你我的存在，对于你我都不是秘密，你何必冒这么巨大的风险，将我们全都引出？”中了幻术的银袍人抬起头来，看着黑袍人的眼睛。

　　“敢于承受巨大的风险，当然是为了更为巨大的收益，你们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又何尝不是呢？”黑袍人轻笑一声，看着自己重组的手指，他满意地把玩着大拇指上的扳指，诡异地笑着：“而且你们同时出现，我自信能够阻拦，当我身边的伙伴出手，你们觉得，有谁值得信赖？”

　　两位银袍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了然，可是他们的神色还是异常的愁苦，后来的银袍人哼了一声，狞笑道：“我之前便说你太过自以为是，你觉得一人便可拖住我们两人，但是你真的能够拖住我们吗？”

　　“而且我们的任务，便是不惜一切代价杀死你的主人，你千万不要忘记一点......”先来的银袍人微微摇头，露出一抹不屑之意，“善意”地提醒黑袍人：“毒虎大人，您的主人是您掌控旧部的唯一希望，而你所针对的，只是我们主人的继承人，只要我们成功，哪怕身死，也是我们侥幸获胜！”

　　“哦......”

　　毒虎低声地哦了一声，再挥手，冰凌一般的小雨拍打在银袍之上，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他满意地看了一眼阴沉的天色，畅快道：“既然两位先生如此自信，便先走出我的这一道阵法吧！”

　　秦绯似有所感，瞥了一眼隐藏在积雪之中的周清涟。

　　周清涟眉间闪过的即便是千言万语都难以诉说的复杂之意让她心烦意乱，她开始揣测，其中有多少烦恼是因为周轻轻，又有多少烦恼是为了她。

　　不过周清涟立刻收敛了这些复杂的颜色，变成了一块比周围的雪更加冰冷的雕像。

　　“我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埋起来？”秦绯按照周清涟的要求，将自己扮做麻木的尸体，然后用冰凉的嘴唇摩擦着雪，传递着自己的声音。

　　“武沉风非常谨慎，他躲了起来，却在寻找着我们的踪迹，所以我们主动出击，不如碰碰运气。”

　　周清涟的声音很低很低，没有任何的情绪，仿佛被冻僵了一般，不过秦绯相信周清涟不会轻而易举的死去，哪怕那一颗灼热的心让紧贴着他的她感受到温暖，却停止了跳动。

　　秦绯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生机，努力让自己和周清涟一样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这一种做法让她开始感到眩晕，她再一次佩服起周清涟来，只有自己体验过血液不再流动之后的感觉，才能够在侧身看到周清涟坚毅的眼神后，明白他的坚韧。

　　忽然，周清涟僵硬的身体开始紧绷，他握住天寒剑的手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大概当他极力克制自己身体的反应，他的身体便会本能地反抗他这一个苛刻的命令。

　　于是秦绯感受到了积雪之上传来的压力，也感受到了站在这一片雪地之上的人对于危险的敏锐感知。

　　她继续望向周清涟，周清涟的嘴唇渐渐开始发紫，大概自己也如周清涟一般，在眉上积了雪，她迫切地希望周清涟能够破雪而出，一剑斩杀了这一个身份不明的家伙，用对方灼热的血给她一点点的生机。

　　但是他明白周清涟对于武沉风的杀心，因为他的骄傲，让他说要杀武沉风，便一定要杀死武沉风！

　　任何人都不能够代替，除非......

　　周清涟微微蹙眉，身体已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射出去，但那感受到了秦绯心跳的强者并非武沉风，也没有如武沉风一样立即后退，而是发出了一声让周清涟面色铁青的尖锐嚎叫，之后，才迎着周清涟刺出的天寒剑，展露了他那一把扣着十八个铁环的鬼头长刀。

　　一刀斩出，激起千层雪浪。

　　周清涟的剑一往无前，哪怕雪模糊了双眼，隐藏了对方的行踪，但那一颗有意隐藏的心哪怕有所准备，在面对周清涟的时候还是难以平静。

　　所以这一剑准确无比，便如金乌陨落一般，毕竟周清涟将自己当做了箭，而他的箭，从未失手。

　　那只是从前。

　　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危机感令人心脏收缩，面对这样的剑，这人竟然能够在发出信号之后以一记撩斩抵挡，更令周清涟难以想象的，是他的剑仿佛赋予了鬼头长刀上的十八个铁环生命，以至于脱刀而飞的铁环胡乱舞动，然后纷纷露出狰狞的尖刺，朝着周清涟飞去。

　　秦绯已经从积雪中钻了出来，她有心替周清涟抵挡对方的攻击，但是周清涟捉住了她的手，在震开了一个铁环之后，便立即远遁。

　　离开了攻击范围，铁环便落了一地。

　　拖着鬼头长刀的人暗道一声可惜，望着周清涟消失的方向，他挠了挠头，忽然又皱起了眉，似乎自己所看的方向，并非周清涟逃遁的方向......

　　“怎么？你连那小子逃跑的方向都没有看清吗？”

　　武沉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刀客的身后，他的语气毫不客气，在刀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之后冷笑一声，道：“鬼刀，你可是单纯为了这笔生意来的，可要对得起自己的身价！”

　　鬼刀是一个面如死灰的中年男人，他一挥长刀，十八个铁环应声而回，也不知他的名号是因为这一把鬼头长刀，还是因为撕裂左脸的伤痕。

　　他想要露出一个颇具威胁意义的狰狞笑容，但是他的左脸无法动弹，不过这一个笑容显然比他想要达到的效果更为恐怖，他的眼睛像是恶鬼，那一种索了无数性命，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鬼。

　　“你既然不光光为大老板办事，就不要指手画脚，做好你的分内之事吧！”

　　鬼刀同样不会给武沉风面子，毕竟他是凶名在外的恶徒，若是会被一个威名震慑，也不会犯下那么多的罪行，在他看来，武沉风曾经英武堂的光环，以及之后南国寄予的荣耀，不过是有一天谁想要武沉风性命的时候，他能够用来提高价格的筹码。

　　所以他看着武沉风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一件商品，更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武沉风想要发作，但是在周清涟还未走远的时候与勉强算是同一战线的鬼刀动手，显然有着自取灭亡的味道。

　　他可不想因为与亡命之徒动怒，而将自己置于险境。

　　所以他留下一声冷哼，便欲转身。

　　可当他转身的瞬间，他与鬼刀皆是发出一声惊呼，两人同时斩向脚下的积雪，以最强劲的内力震动这一片树林，要掀起足以吞噬他们，以及他们所有气息的雪浪。

　　因为他们嗅到了一丝似乎无处不在的杀意，而难觅周清涟消失于何处的答案，似乎只有周清涟隐匿于此，未曾离开！

　　谁也不会想到周清涟在鬼刀发出信号之后，还会选择继续隐藏，更没想到他会在此刻发难，只为了......

　　武沉风魂飞天外，他知道自己是周清涟的目标，所以他遁入漫天的雪海，已经不再寻觅方向，只要能够逃出周清涟的攻击范围，便可幸存，至于鬼刀，则没有武沉风这样的担忧，毕竟武沉风的目标太过明显......

　　然而当鬼刀刚刚露出沾沾自喜的难看笑容，他的脸便被粘稠的血浆模糊。

　　一片一片的雪重重地砸在了头上，鬼刀有些晕眩，然而他知道这一种晕眩的感觉并非来自砸在头上的雪，而是因为刺穿了胸膛的剑！

　　鬼头长刀落在了地上，他低头看着未曾沾染丝毫血迹的天寒剑，含糊不清地问道：“为什么......会杀我......”

　　“并非是因为你掉以轻心了。”周清涟拔出了天寒剑，踢了鬼刀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他的胸口已经被天寒剑的力量所冻结，然而以他的力量，并不会轻易死去，他还能够挣扎一番，或是捡起鬼头长刀，对周清涟发动临死一击，或是听一听周清涟意味深长的话语。

　　秦绯站到了周清涟的身边，踢开了鬼头长刀。

　　鬼刀伸了伸手，但实在是难以企及，他剧烈地咳嗽着，想要吐出从胸口开始蔓延的坚冰，但只有模糊了他的脸的血迹，还有着一丝仅存的温度。

　　嗤笑一声，周清涟的解释像是为了秦绯：“一个人都跑不掉，我先杀你，只是想要让他们看到你惨死的模样，然后明白，我的索命，没有任何的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