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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假凤真凰(二) ...

  •   东篱右颊上新添一道细长的伤口,鲜血顺着脸颊滴滴掉落。
      “庭儿,你们没事吧?”即使在激战中,仍然不忘记关心北庭。这份温柔固然令北庭窝心,可是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让她无法对东篱作出回答。
      被东篱以身相护的莲芸更是直接了解这份不安的原因。
      东篱眼神锋锐依旧,表情冷硬,仿佛对这些杀手的攻击毫不在意。
      可是,他执剑的手在轻轻颤抖,额头沁出的细密汗珠。一直处于下风的他身上脸上都添了好几处伤痕,血色十分刺眼。
      之前的比试让他消耗了过多的气力,再加上手臂上的伤,撑到现在实属奇迹!身怀六甲的自己以及不擅近身搏斗的北庭,更是成了他莫大的负担。
      “莲芸!”
      莲芸一惊,被东篱拖至身后。谁料那原本刺向莲芸的剑居然剑锋一转,没入东篱的肩头。
      他一声厉喝,侧身一避,凤舞剑狠狠刺进对方肋下——偷袭者当场毙命!
      殷红的血却从他左肩晕染开来。
      “东篱哥哥!”北庭脸色惨白地扑至他身边,未能注意危机已迫在身后。
      “不要分心!”凤舞剑一挥,冷烈的剑气将企图抓住北庭的杀手一剑两断。可是与此同时,东篱的腰侧被利剑开出一个血洞。刺客得手后并不恋战,立刻退离几步,伺机而动。
      “哼,”东篱强行以内力封闭伤口止血,浓烈的杀气在眼底弥漫开来,“派出这么多人,想要的原来是本将军的命啊。还真是荣幸之至。”

      这惊险万分的一幕落进不远处的闻圣眼中。
      这些人对莲芸并没有狠加格杀,似乎只将她作为牵制东篱的工具;对北庭也是不欲伤害,只瞅着机会生擒。唯独对东篱毫不留手,欲杀之而后快。难道......
      难怪这些家伙如此大费周章却不追杀皇上,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东篱。北庭和莲芸在东篱身边只怕更是危险。
      闻圣正盘算着如何抽身相助,反而无暇关注自己周围的情况。突地眼前一花,一支长枪逼至面前。
      “闻大将军,我真是佩服你。”
      伴随着嘲笑的话语,一直按捺不动的“玉府家丁”笑嘻嘻地出现在闻圣面前,“居然还有空关心别人的死活。我奉劝你还是好好看着吧。”
      闻圣脸上挂着优游的笑容,眼底冷冽光芒一闪即逝,“你以为只凭你们能挡住我?”
      “在下自然不敢如此妄想,可是......”“家丁”脸上的笑容充满狡黠,与那猥琐的相貌极其不符,声音也阴阳怪气得可疑,“将军怎么不想想,要杀东篱虽不容易,要杀你那有喜了的夫人却并不难,难道将军希望眼见妻子一尸两命么?”
      见闻圣皱眉不语,他又道:“将军大可以放心,尊夫人不是我们感兴趣的对象,我家主上要的只是那位美貌的公主,以及......你们那位东篱将军的命!只要阁下不轻举妄动,尊夫人性命无虞。”
      关心则乱,心爱的妻子就是你最大的弱点。闻圣啊闻圣,兄弟情谊怎么也不比你妻子的安危重要,忘恩负义就是你们大唐的国风!
      胜券在握,他的心情不由得愉快起来。看着死士们不断缩小包围圈,他几乎可以想象那三人垂死挣扎的痛苦情状。猎物近在眼前唾手可得,他反而不着急了。
      投鼠忌器的闻圣是没有威胁力的。那个昏庸的唐皇,就算有心来救他的女儿,就凭寻常兵马,又怎能与他苦心布在武场四周的冥虫八卦阵为敌?
      “阁下似乎高兴得太早了。”
      闻圣突然轻轻扬起唇角,棍子直指他鼻尖,一脸自信仿佛不曾露出愁苦的神情,“尊驾有没有想过,也许东篱根本不需要帮忙。”

      龙驾遁入京城的同时,大批御林军迅速重重包围了比武场。却无一人敢擅自进前。
      他们面前的武场被一条身长数丈的乳白色巨虫盘踞,这巨大的障碍物使得场中情势不得而知。
      “冥虫?”两骑轻机从军队后方赶上,当先的金发鬼面男子遥遥望见那庞然大物,脱口低呼。大理与海上枭雄突蛮交战多年,一直担当战神军主帅的努尔罕克对这来自突蛮的异虫再熟悉不过。
      “今天的事果然与突蛮脱不了关系。”
      “未必如此,少主。”紧跟在他之后的自然是大理军师华冈,“这些年来,大唐、大理、突蛮连年交战,彼此间早已互相渗透,区区冥虫阵不足为奇。反倒是那些丝士……”
      努尔罕克以手打断他说话。华冈立刻会意,屏息凝神,幽婉清扬的箫声传入二人耳内。在这样不合时宜的场合,这优美的箫声干净出尘,反而透出丝丝诡异。
      正当此时,从比武场中央擂台的方向爆出一阵巨响。场外军队开始骚乱起来,众人远远似见一火凤腾空,紧接着巨大的冥虫突然扭曲着向地面压来,前方的士兵惊惧万分,四散而逃,躲避这怪物庞大的身躯。
      “怎么回事?”
      只见冥虫重重地摔在地上,地面沙尘扬起。乳白色的虫躯竟突然断裂成好几段,有红光迸溅,虫尸犹自在地上扭动着,透明的汁液从伤口中不断流出,转眼间巨虫化成一滩液体,渗入地下,了无踪迹。
      努尔罕克与华冈被眼前所见震慑,呆呆盯着冥虫尸身消失的地方。破解冥虫八卦阵的方法很多,杀死冥虫确实是最快最有效,但是之前冥虫的伤口来看,那是一招的效果。居然有人能手刃冥虫,而且只用了一招!
      不明就里的士兵们反而比两人先回过神,胆大的已冲进比武场。
      “快!!前进!!”
      “抓乱党!快!!”
      华冈已没有心思关心那些丝士的来历,眼下,那杀死冥虫破阵的人物,才是他心里的焦点所在。

      夜晚的长安城,笼罩在一片安逸的气氛中。发生在三天前的动乱已成为百姓记忆中的过去式,现在充其量也只不过作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位于皇城东南的扬威将军府,是京城中无人不知的所在。
      这是座钦命敕造的府邸,主人是当今圣上的宠臣,大将军镇南郡王之子闻圣。而在十四年前,它本是战功彪炳的一代名将夏侯紫极的府邸。
      回京大半个月以来,这是闻圣感觉最轻松的晚上。
      此刻,他在将军府东院的主房内,守在床前,看着妻子莲芸恬静秀美的睡颜。莲芸腹中的孩子已经快四个月了,肚子一天天显山露水,不知道再过半年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轻轻抚摸着妻子的脸颊,眼中是无限的温柔与宠溺。
      为她揶好被子,他蹑手蹑脚地退到屋外,轻轻合上了门。
      入秋的夜,有种如水的清凉,驱散了白昼炎热带来的沉闷感。闻圣如释重负般轻叹口气,慢慢往中庭踱去。中庭中各色菊花正艳,夜色里,仿佛开在薄薄雾中,叫人看不真切。
      太医署的老头子请他手下的太医们轮番诊疗,确定莲芸母子绝对平安,他三天来搁在胸口的大石总算是落下了。只是东篱人在太医署中,不知道伤势如何了。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中庭池塘的小桥前,一块绿玉石碑矗在桥头,约摸两人高,上面八个明晃晃的大字不知用何种涂料加工,在夜色中发出莹莹紫光,尤其显眼。
      ——“非请禁入,擅闯者死”
      原来走到这里来了。
      这桥的另一端,就是后园的地界了。那可就是那家伙的地盘啊。不过眼下他不在府中,在桥上站一会儿应该没有问题吧。闻圣一边想着,一边踏上了小桥。身后有人冷冷地开口:“闻将军半夜里不休息,却到我的院子门前闲晃。难道是要挑战石碑上的禁令么?”
      说话还是这么凉薄。闻圣不禁挑挑眉:“那么重的伤,就已经没事了?”居然自己从太医署的老头子那儿逃出来,看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哼,留在洛老头子那里,我焉有命在。”他可没兴趣接受各种新疗法......
      无月的夜空,满天繁星分外璀璨。夜色星光中,闻圣身后不远的树影下,一人雪身玉立,缓缓而出。
      “嫂夫人没有大碍吧?”
      “莲芸母子都没有受伤。”闻圣眼色有几分沉郁。今次被迫袖手旁观了一回,身为男人,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倒是要多谢你。”
      “嫂夫人和庭儿因我才陷于险境,无谓言谢。”
      东篱缓步踏上小桥,与闻圣并肩而立,静静看着塘中田田莲叶。
      “东篱,依你所见,是什么人想要你的性命?”
      东篱只是微微摇首。这次让主谋逃掉,他实在心有不甘。
      “也许……就是最后以箫音向那假家丁示警的人。”当时若不是被箫音干扰心神,导致伤势恶化,五内俱损,他也绝不可能失手让那家丁跑掉。“罢了,也没什么可想的。幸而当时将河律和湖乐派去支应秦大人。”
      “秦大人?”
      “吏部的侍郎秦大人。”东篱眼睑一垂,“预先收到了消息,她们及时赶去救了他一条命。”
      “在京畿重地,居然连续谋刺要员。而你却什么都没告诉我。”闻圣再洒脱不问事,基本的事情他总是明白。又是党争。“东篱,吏部是玉家手下的地方,你为什么却……东篱,我居然不知道你心里是这种打算。”
      他自信他知道东篱的盘算。
      “你不必问这么多。”
      “你真的要去帮太子么?东东!”闻圣并不相信东篱会介入这些,虽然他也一直希望东篱跟永靖的关系能缓和。但正因为十几年来东篱都不肯,此时他这种态度才会让他十分的不安。“你何必卷进这些!皇上你还不了解么!若清妃娘娘在世……”
      “闻圣!”东篱蓦地沉声,“你失态了。”
      闻圣侧过脸正视东篱。也许是那天失血过多,他的面容有些微憔悴,蹙着眉有些愠怒。
      “子寅,我们是兄弟。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尤其是你的身体。”
      当日有许多不寻常之事发生,这三天他细细想来,越发隐隐感觉到不安。尤其是东篱几次诡异变化,太过蹊跷。即使他闻圣再乐观,也找不出消除这种不安的理由,而东篱更是让他越来越看不懂,“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不对的地方?”
      “没有。”东篱平静地吐出两个字。闻圣突然用字称他,令他一时有些不习惯。
      “我还不知道你有当大夫的打算,这么喜欢问不如投身到太医署的老妖怪哪里去好了。”嘴里还是说着刻薄的话,似乎与平时无二致。星眸之中光彩晦暗,深不见底,好像埋藏着许多秘密。“明日就是八月初一,没事的话你还是早点去歇着吧。”
      八月初一,是他们武官开始接受考课的日子,也是他最不喜欢的日子。三品以上官员要接受圣上亲试,而他和闻圣正好不多不少,都是三品。
      他大步向后园走去,错身之际,闻圣猛然抓住他的肩,“子寅,如果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能瞒着我。”
      东篱看向他,瞬间微微一愕。闻圣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是温和的,却透着少有的执拗……相识十几年,只有在事关身边人生死时,他才会有这样的执拗。
      就如此对峙了片刻。
      “……知道了。” 该让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什么都不能瞒你。
      轻得不能再轻的回答,宛如一声轻轻的叹息,出口便散化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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