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平昭》小林一奶茶

7、应似飞鸿踏雪泥

　　崇国·东宫寿阳殿
　　梁丘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呷了一口，又放在桌上。蹙眉启唇：“茶非雪尖，我宁不饮。”
　　下人将茶盏放在盘托上，低头道：“我国无雪尖，且这世上，并非只有雪尖是好茶。”
　　“自然。我中意的，旁人不以为然。难得知己，却见不到。”梁丘将桌子上的茶壶放在盘托上，“烧一壶白水便可。”

　　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叶璟竟将梁丘安排在寿阳殿。如若珩之一冲动来就他，倒是不劳废思便可找到他。而恰恰，沈平昭还真的冲动了。
　　寿阳殿陈设并不华贵，最是璀璨的无非是那只麒麟攒金镂空香炉。然北侧的墙上挂着一副山水画，是崇国人所画的陈国风光。
　　看来以后还可以去陈国游玩了。他想，不过是否还有以后呢？
　　他一叹气，将身子往墙上靠，只听几声机械声，墙应声而动，梁丘往出现的楼梯上摔去。

　　下人叩门了许久，却久久无人开门。他叹了叹气，说了声打扰了便推门而入。只是令人诧异的却是房内已空然无人。茶壶摔在地上，茶水四溅流淌，顺着地势流进了北墙下的缝隙中。下人匆匆赶向主殿，不知东宫侍卫亦奔向主殿。
　　“太子殿下！人质逃跑了！”
　　“太子殿下！有一个女子打进来了！”
　　叶璟还不知道先处理哪件事，沈平昭便已出现在门外。不知哪来的风，竟将沈平昭的头发吹得飞舞四散，蛇蜕鞭在地上拖曳，留下一道血痕，她的眼眸中似燃着熊熊烈火，要把这华美的宫殿烧得一干二净。可怜焦土。
　　刚跨入门槛，她便如同换了个人似的，收起了蛇蜕鞭，素手拢了拢凌乱的头发，凌厉杀气悉数换成万种风情。纵是如此，殿中之人都感受到了压抑的感觉。
　　沈平昭不请自坐，启唇道：“靖国沈平昭未递帖子便进入东宫，扰了太子殿下的雅兴，实在抱歉。但太子殿下来我国抢人可着实不义啊。”
　　众人恍然，原来这就是靖国人民传作天仙，位高权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寿阳郡主。曾以为这寿阳郡主只是骄宠蛮横的皇室宗亲，如今才知，这肤若凝脂，摄人魂魄的沈平昭，是地狱派来的使者。
　　一室无声，叶璟先定下心神，道：“原是大名鼎鼎的寿阳郡主，本宫久仰。递帖之礼本宫甚不在意，只是抢人这件事，有些可笑吧。”
　　沈平昭慵懒地倚在椅子的扶手上，将未涂丹蔻的指甲上的血迹擦净，轻笑一声：“若没有证据，我怎会就这样进来呢？要不是贵国某个使者遗留下了崇国东宫令牌，我怎会贸然来找太子呢？崇国与靖国民风相似，怎的也学习陈国那般野蛮抢人了？”
　　饶是话语掷地有声，从她口中说出，却仍带了几千风情，几万柔丝。殿中俯身下跪二人，抬头看了沈平昭一眼，眼神便忘了离开。叶璟见到他们的窘样，轻轻咳嗽了一声，二人才忙忙转回痴痴眼神。这一系列动作，倒惹得沈平昭笑出了声。
　　“既然都挑明了，那本宫也不瞒郡主，贵国梁丘公子，已经从东宫逃走了。”
　　这回答倒是令沈平昭猝不及防，但很快，她的眼眸直视叶璟，不复柔情：“不信。东宫戒备森严，如何做到不用一兵一卒，不动神色安然无恙地逃离开。太子不想放人，也别想出这谎话来骗我啊。”
　　“既然郡主不信，那郡主不如移驾随我一往？”
　　“我怎知你说关押孟恒的地方是不是真正的囚牢？”
　　“郡主这都不信，那这交易便无法做下去了。”
　　沈平昭叹了口气，手中的蛇蜕鞭紧紧攥着，说：“罢，劳烦太子带路。”
　　前往寿阳殿的路上，会路过鱼欢阁。迟恕听到门外响起的脚步声，匆忙打开殿门，脱口而出殿下二字。沈平昭停下侧目，勾起嘴角看了看叶璟：“鱼欢阁？金屋藏娇，太子殿下原是懂得享乐的。”
　　迟恕看着沈平昭，只深深地看着，似被她一抹嘲讽的笑意勾起了魂魄。
　　叶璟转过头，对迟恕说：“这是靖国寿阳郡主。”
　　“参见郡主。”迟恕缓缓跪下，磕了个头又抬起头，撞上沈平昭端着郡主架子时看下人的眼神，慌张地躲开。他的心里只有四个字，便是“红颜祸水”。
　　沈平昭只说了声免礼便转过头对叶璟颔了首，一行人继续前进，只余下缓缓站起，对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凝目的迟恕。
　　此时的叶璟和沈平昭不知道，如今这人畜无害的迟恕，在不久的将来，将带给他们，和他们的国家巨大的伤害。
　　是从那一瞬间起，迟恕发现自己并非那么喜好男色。活在这个东宫中，向太子阿谀奉承，百般讨好只是回了存活。但是下一刻他又收回目光，退回鱼欢阁，重重关上殿门。他把他的世界和外面用这道沉重的门，隔绝了开来。
　　下人将寿阳殿的门打开。殿内桌椅整齐，茶案上原本的茶壶变成了地上的碎瓷片。杯子里的水冷却得完全，茶叶不再随着沉浮。
　　沈平昭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将这口气吐出：“太子有何证据能证明，这就是孟恒的房间？太子若一日交不出孟恒或他的行程，我便一日不离东宫。”
　　叶璟挑了挑眉道：“方才郡主还说本宫有陈人之野蛮，如今郡主倒也和陈人一样不讲理了。”沈平昭刚想反驳，叶璟抬手止住她的话语，“既然郡主想留在东宫，不如就留在这寿阳殿吧。”
　　沈平昭没有回答，反而深深地看着寿阳殿的正厅：“孟恒在这里待了几日？”
　　“三日。”
　　“自东宫至云州城门要多久？”
　　“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太子会找不到吗？是找不到还是不想找，太子殿下就不需要我明说了罢。”沈平昭目光一沉，刚想抬手就被叶璟紧紧握住了手腕。纵然沈平昭力气大了许多，使得叶璟的手突出根根青筋，但终究是女子，敌不过一个男子的用尽全力。
　　叶璟将手一翻，把沈平昭推进了寿阳殿，极快地锁上了门。从门外看见沈平昭高高举起蛇蜕鞭，像一条一人多高的蛇吐着信子，昂首英姿。
　　“寿阳郡主，别白费力气了。既然郡主这么想见梁丘公子，不如我遂了你愿，将他抓回来，你们一起做一对亡命鸳鸯？不过郡主似乎不大想让梁丘公子死啊。郡主若是希望梁丘公子能好好活着并且回到靖国，您就好好待在东宫罢。毕竟，我也不想让孟恒死啊。”
　　叶璟看着屋内人影不再动，便转身离去。路过鱼欢阁时停下脚步顿了顿，思索了一番还是推门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