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牌律师》陈颂

5、无锡水蜜桃

　　如果能够对比刘锦芮和唐元安的购物清单，就会发现，刘锦芮的清单上只标明了种类，简单的写满鱼虾肉、青菜、米面油，而唐元安的清单上则明确到量，甚至有具体的颜色款式和尺码。

　　所以唐元安冲着不停推荐粉紫色衬衫的店员摇摇头，挑了两件不同款的浅蓝色衬衫，和一件百织棉的素色白衬衫。到是刘锦芮心想，年轻人满可以穿的再活泼一点。

　　进商场的时候，刘锦芮就笑着拍拍唐元安的肩，说喜欢什么样的，尽管挑，所以结账的时候，唐元安也就没有和刘锦芮过多争抢，非常自然的由刘锦芮结了账。

　　唐元安似乎发现，这个之前只有两面之缘的表哥，是很用心的照顾自己，并且不以自己付出的照顾而作施舍的姿态，所以也放松下来，根据惯例又挑了几件T恤衫和两套丝绵短装家居服。

　　中午是刘锦芮选的吃饭的地点，是个年轻人比较多的韩式烤肉店，唐父在的时候，鲜少带唐元安在外吃饭，尤其是人多嘈杂的新式菜馆，约是因为其本人是喜静不喜动的性子。

　　两人对坐开来，唐元安好奇的打量餐桌上的吸油烟机和烤盘，嘴角带着新奇的笑意，脸的弧度越发的圆了起来。

　　唐元安只是脸大，十七岁了婴儿肥还未褪尽，两颊粉红饱满细嫩，眼睛圆长睫毛浓密，笑起来很有点刘锦芮吃过的无锡水蜜桃的感觉。

　　现在几年级，最近功课忙吗？刘锦芮问道。

　　马上升高三，还好。唐元安一字一字，说的倒也清晰。

　　经过两日的相处，刘锦芮发现唐元安交流起来还算顺畅，只是语速不能快，有时出现没听到没听清的情况，他也会再次确认，并不太影响生活。唐元安仿佛始终带着一种并不着急的姿态，不着急听懂也不着急表达，所以表情平静神情自然，与刘锦芮在案件中接触的聋哑人、半聋哑人那种因急迫而扭曲的面容截然不同。

　　是沉得住气还是天生性子慢，刘锦芮心想，不管怎样，这样都很好。

　　服务员将五花肉一片片的放到烤盘上，周围摆了一圈蘑菇。

　　大学有什么方向了吗？

　　嗯，有大概的方向。

　　刘锦芮没有再进一步细问，选大学专业这种事情过于重大，他自问还没有到可以商谈的程度，也不想给别人带来任何影响，于是适时止住了这个话题。

　　好在烤肉很快就熟了，刘锦芮招呼唐元安抓紧吃，俩个人就立刻埋首于餐盘之中。

　　刘锦芮过了个惬意的周六，礼拜天一早，吃过唐元安做的鸡蛋面条，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我今天有个案子要去忙会儿，晚上的时候才回来，备用钥匙我拿着了，自己好好吃饭，说罢就出了门。

　　之前在电话中沟通说是起刑事案件，刘锦芮与嫌疑人的妻子约在周末见面。

　　完全不同于美剧中律所拥有的的豪华大厦、明亮落地窗与个人单间。华星所这样一个本土所，尤其是接案件驳杂的本土所一共只有一间大会议室，两间小会客室，两间办公室，剩下的就是十来个临时公用小隔间，用齐跃的话说，案件都是跑来的不是等来的，案子都是办赢的不是坐赢的，光守着办公室办什么案子。更何况案件都涉及秘密还有当事人隐私等不同情况，于是华星所的律师根据不同需要办案风格各自随意，只是周五的例会，在家的人如无紧急情况都要参加的，出差的除外。

　　刘锦芮与对方约在早上九点，楚王路的绿色家园茶馆。这个地方离所里走路五分钟，闹中取静，人少，好说话。

　　对方是一早就到了，八点四十给刘锦芮发了个短信，说在最东头的01号包间，刘锦芮知道这是最靠里边的位子，方便谈话。

　　还差五分到九点才来到地方，刘锦芮停好车，拎着公文包上了二楼，挑开帘子进了包间。

　　对方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见到刘锦芮，战战兢兢的立刻站起来，刘律师，您来了，您做。

　　刘锦芮对人的区分有这么几类，小孩子，姑娘与青年，中年男人对应中年妇女，中年男性对应中年女性，以及老年人。

　　在他的眼中，小孩子与老年人都是没有性别区分的，姑娘和青年因为性别不同所以特质不同，但是年轻人总体是相似的，唯有中年，他分了两类，从字面上就足以让人理解。

　　到了中年，因为生活的沉淀和个人修养以及金钱维护不同，人与人的区别逐渐成为本质的特征，这些特征从一丝不苟的头发或者凌乱干枯的发梢，清洁的耳廓或污浊的颈部褶皱，又或是光亮的皮鞋与斑驳的鞋跟中一丝一毫的散发开来，将人与人的千差万别体现的淋漓尽致。

　　今天的这位就是一名典型的中年妇女，临近四十的年纪，臃肿的已经没有轮廓的桶状身材，涂过粉仍然遮不住成片的黄褐斑，以及洗到褪色的上衣，无不显示她糟糕的生活状态。

　　刘锦芮坐进包间，点了份最便宜的茉莉花茶，而后开口，我之前并没有见过您，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叫张凤花，中年妇女回答道，我之前听过您的庭，就是在王李庄的那次开庭。

　　王李庄，刘锦芮回想了一下，是的，曾经在那里有过一次刑事庭审，是次巡回法庭的公开开庭，目的是给村民做法制教育，只要登记身份证都能旁听。

　　那次您说的可真好，这我们家一摊上事，我就只想到您了，说着，张凤花竟呜呜着哭了起来。

　　刘锦芮没劝没阻止，喝了会茶，看张凤花哭的差不多了，递了张抽纸过去：听说是个刑事案件？

　　恩，张凤花擦擦眼泪：公安说，我对象贩卖□□。

　　对于这种家属拒不承认俱不知情的态度刘锦芮见的太多，根本懒得过追问，开口道，现在是什么程序？

　　公安说已经起诉到检察院了。

　　那个检察院？

　　徐城市检察院。

　　刘锦芮心里扑的跳了一下，手指点了下桌子，心里大概有了数，又问到起诉的重量多少知道吗？

　　张凤花委委屈屈的说：说是有两公斤。

　　果然，刘锦芮心想，听到这里，他觉得已经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必要，简单的总结下，含蓄的告诉对方：张大姐，听你介绍的内容，我也大致了解了这个案件的情况，这种情况下，你可以到司法局申请法律援助，不是一定要请律师才行。

　　可是，我只想请你当我丈夫的律师，刘律师，无论如何都要帮帮我们，张凤花哭哭啼啼的哀求。

　　对于这种不通过中间人介绍，贸然找上门的客户，刘锦芮近年来已经接的很少，随着从业时间的增长，刘锦芮在业界的口碑逐渐树立起来，近两年来，接的案件多数是以前代理案件的当事人继续介绍的，还有不少甚至是司法系统内部工作人员介绍来的。

　　我给您实话说，刘锦芮开口，照您所说的，贩卖□□两公斤，根据以往的司法实践，有很大可能是要判死刑的，活命的可能性不大。看您的家庭情况不像是太好，在这里，刘锦芮到是有一点疑惑，按理说贩卖□□利润高，而且实际贩卖的数额一般远远大于公安认定的数额，手里都是很有点钱的，继续开口道，像这种无期徒刑以上的案件，你可以到司法局申请法律援助。

　　我知道，张凤花两只眼睛通红，被眼泪泡过的脸上粉掉的一块一块，黄褐斑仿佛能浮出皮肤来，我知道他这次不一定能活，可哪怕有一点可能，我也要为他争取，刘律师，就拜托您了。

　　话我说在前面，找我，我肯定会尽力，但找我，不等于能活命，有可能你钱花了人也没了，人财两空，你自己考虑清楚，刘锦芮喊来服务员结账，张凤花争抢的付钱，刘锦芮没客气，让对方付的钱。

　　你要知道，这类案件，代理费不低于这个数，刘锦芮比个手势，补充道：是万，你找援助律师就不用花钱了，今天周末，回家好好考虑清楚，看着对方悲戚惊慌的脸，安慰句，遇到事情，正确面对吧。

　　人的一生总会发生不同的事情，刘锦芮开车返回自己的家中，大的事，小的事，各种各样的事，什么算是正确面对，刘锦芮自己也不知道，他忽然觉得这句话说的毫无意义，决定下次再也不这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