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箫共谋》寻沧汐

5、伍〔筹码〕

　　成婚以后这段日子，元颂日日与我出门玩乐，寒北斐也尚未给我传信，我便干脆对打探消息不上心了，只当自己是一个普通的新婚女子，与夫君在一起无忧无虑、悠哉悠哉、逍遥自在。
　　元颂与我一同郊游、放纸鸢、泡温泉、攀山、看水……尚未春至，我们却当春日来游玩行乐。我成亲以前的日子过得枯燥得很，从未放过纸鸢，只遥遥见别家的姑娘们放过，所以当他拿了纸鸢来时，我愣了片刻，道：“我不会放。”
　　他握住我的手，轻抚我指上执剑磨出的茧子，轻叹了一声：“我知道，你从未体验过一个姑娘家该有的快乐生活。”
　　说不怨恨寒北斐是不可能的，无论我多坚强多冷漠，也会向往那样放松闲适有友谊有亲情的童年。我抿唇，垂头不语，却感到元颂的手微微用力。他说：“如今你嫁了我，谁也不能剥夺你快乐的权利了。”
　　他的笑容慢慢漾开，衬得他的面庞清隽。他薄若蝉翼的唇灿烂扬起，桃花般的眸剔透明亮：“笙儿，我教你放纸鸢。”
　　元颂把纸鸢抛起来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轻缠着飞扬起来。看到纸鸢飞到了空中，元颂拉着我在原野上奔跑，汗水挥洒之中，我们欢笑呼喊。活了十七个年头，我从未如此自由欢畅，一直到后来一切都如幻梦破灭，我仍常常想起这一日，闭上眼，就能看到那好看的纸鸢在空中展翅欲飞，快乐之中却有一丝无法挣脱筝线的遗憾。那时我对我们的生活尚有无尽美好的幻想，看那纸鸢起飞便以为它可以风雨无阻地飞高飞远，却不知道，纸鸢终究只是薄薄的一张纸做的。终有一天纸鸢挣断了线，却被疾风刮入泥潭之中，逐渐污浊消沉。纸破支折。
　　收回纸鸢后，我与元颂都轻轻喘息着。我说：“长誉，谢谢你。我很开心。”
　　元颂牵着我的手顿了顿，回首，温声笑道：“以后你会一直这样开心。”
　　我认真地看着他的侧颜，心中忽然有些酸涩。我面前的这个男子，他待我那样好，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待我不好的人利用他？我真的，不想再做细作了。做一个平凡的妇人，与夫君平平淡淡地共度一生，不可以么？

　　那日之后，我决意与寒北斐断绝联系。我仔细思虑了良久，如若我忽然不再向寒北斐传信，他纵然气愤，却也奈何不了我。毕竟为了他的谋反大业不暴露，他不可能做出什么举动。
　　想到这些，我的心情轻松了起来。
　　我曾劝过寒北斐：“你何必这般野心勃勃？就这样做一个王爷，岂不已处于万人之上？
　　”
　　寒北斐说：“只有皇位，才是真正九五之尊的位置。阿凉，事成之后，我会封你为公主，封元颂为驸马，让你们享乐一生。”
　　我不向往富贵，我向往的只是安宁罢了。可是，那么难。
　　我天真地以为今后可以永契，不料命运总喜将我玩弄于指掌，把我的美梦，逐一击碎，破镜般难以再复原。
　　那日午后，我忽又见恭晟王府的信鸟在我庭前踱步。夜里我去取了信打算趁早上元颂进宫之时拆来读。这该是最后一封信了，我不会再向寒北斐透露任何消息，可不知为何，我有些胸闷，心脏微微揪紧，透不过气来。
　　直到清晨，元颂向我告别后入宫去，我用了早膳后回屋拆信――
　　“凉夜固属恭晟王府，不宜从己私也……
　　“然元颂知卿谋之……
　　“孰轻孰重卿可自度，本王徒示于卿耳。”
　　我面色苍白地攥紧了手中的纸。
　　寒北斐说，如若我此刻叛离他，不再协同他谋反，他便要向圣上“铁面无私”地举报我撺掇他谋逆，并使用虚假的信件等物证明我其实是东方大国晏派来的细作。到时候，就算圣上不赐死，元颂也会因我预谋的接近而憎恶我。
　　而此事一出，圣上必对寒北斐的忠心深信不疑，这时他仍可出其不意地继续逆反。
　　以我十几年来见识的寒北斐的狠辣程度，我不得不相信，他完全可以做到密信上说的一切。
　　敢问有谁见过这般算计与威胁自己的亲骨肉的父亲吗？
　　寒北斐，你可真狠！

　　此生……诚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