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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房客 ...


  •   「電視上那個靖王妃,印象中就是個纖弱美女,一味低頭作嬌羞狀;剛剛見面時,我還真沒能把她認出來。」關震感嘆道,「你這個表姐不簡單,一個弱女子在一群陌生男子面前落難,還能淡定自持,處事待人又通情達理。還有,她還會用哨聲傳訊!持續的長音代表平安脫險,就是現代野營登山者通用的!是你教她的吧?」

      蕭景寧搖頭,「還真不是我。跟你說過啦,只有言侯爺才算是我舅舅,我和柳家的親緣關係,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講的。這些年,我和大表姐柳晞也沒見過幾面;大舅舅在十年前就調任嶺南,一家子很少回來,不過每年互送一份年禮罷了。」

      「不是你?總不能是我吧?」二人對視片刻,答案正呼之欲出,忽聽到輕輕的兩下叩門聲。

      「是我,是我教的,行不行?」客廳虛掩的兩扇門被推開,寒風湧入,門簾捲起處,一個披着大紅刻絲鑲灰鼠皮斗篷的窈窕身影,風風火火走了進來,放下手中食盒,「不好意思,本來是想讓兩位把話說完再敲門的;可這位兄弟也太能說了,再等下去,這湯圓不結冰,我也要得肺炎了。」

      斗篷解下,露出一張秀麗之中蘊含幾分英氣和幹練的瓜子臉。

      「你就是佟姐姐吧!」蕭景寧率先回過神來,歡呼着迎上去,替她接過斗篷,掛到門邊的衣架上。

      幾個月前,柳陘就和她提起,妻子花氏的長姊有個女兒,叫佟小瑚,自小便是個醫學神童,仿如無師自通一般;性子也愛特立獨行,長到二十二歲,仍不願談婚論嫁,只四處遊歷行醫。入冬前後,有意上京城一趟,她不想投靠小姨和姨父,住進柳國公府,行動受人拘束,就託柳陘給她物色一間靠得住的客棧。

      柳陘替佟小瑚包下蕭景寧名下客棧的一個二樓套間,卻抵不住妻子一直軟磨硬泡,在他耳邊嘮叨:黃花閨女怎能抛頭露臉住客棧?還不如住家裡!無奈之下,他想到了令宅。佟小瑚被他領來逛了一圈之後,就滿意得不行,住進了關震原先給自己偶爾留宿而準備的東廂房;客棧的雅間,改作接待患者的診室;一直跟在她身邊、充當助手,處理雜務的一對年輕夫妻,也住在那裡。

      「可不就是我。」佟小瑚也笑着重新提起了食盒,「這回要在你家叨擾一段日子了,房東難得來一趟,趕緊煮了一鍋湯圓過來,套套近乎。」

      一見面便被投訴話太多的關震,有點不好意思地上前接過食盒,「佟姐姐跟我們就不必見外了……」

      「哎,打住。才說你話多,原來你不會聊天。」佟小瑚一雙鳳眼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見人就喊姐姐,你是賈寶玉啊?」

      「咳,阿七太久沒見着老鄉了,看把他給激動的。」

      早在關震和蕭景寧表明身份之前,柳陘就知道了穿越者的存在,妻子的小姨甥女佟小瑚,就是其中一個。所以他那麼篤定,由關震精心改裝、佈置過,有壁爐、有高腳坐具,較符合近現代人生活習慣的令宅,定然會讓小瑚賓至如歸。

      熱騰騰的湯圓,伴着舒管事家釀的甜米酒下肚,三個年輕人一見如故,交換起穿越經歷來。

      佟小瑚前世堪稱學霸,本科讀醫,只等實習期滿,就能成為眾人艷羨的白衣天使;她卻出人意表地向英國UCL遞了一封申請函,飛到大洋彼岸轉攻法醫專業去了。攻讀博士學位的第二年,她進了俗稱「蘇格蘭場」的倫敦警務處,卻在一次出勘恐襲現場時,有同僚誤觸引爆裝置……再睜開眼睛,她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名鄉紳的小女兒,年方七歲!

      聽到此處,蕭景寧不覺已眉頭緊蹙,和關震對視一眼,兩人目光中充滿同情。在她看來,佟小瑚的人生軌跡變化,是最大且最難接受的。蕭景寧自己學歷史,本就百無一用,穿過來當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米蟲,正是天降鴻運。關震也算是學以致用,自食其力。但法醫學的女博士……醒轉的時候,第一句會不會飆英文?

      「你們想到哪兒去了?之前我也一樣愛看小說,偶爾還在網上追幾部電視劇的;適應能力沒那麼差。」佟小瑚朗聲大笑。她在世家大族裡長大,除了一個哥哥、一個姐姐,還有若干堂兄弟姐妹;長輩也開明,見她小小年紀,學寫字、讀書都比同輩快上手,多有讚許鼓勵,童年十分順心如意。

      「其實,最寵我的,還是外公。雖然一年只能見到他一兩次,可他最懂我。九歲那年,外公帶我去郡守家赴宴,荷花池裡浮上來一個丫鬟的屍體;我一看就知道不是溺死的,是死後棄屍,便悄悄告訴外公。還有一回,四叔的小妾割傷自己,誣陷是嬸娘幹的,也被我揭穿,外公一點也沒有大驚小怪。他經營海貿多年,知道的稀奇古怪事情可多了! 外公一直跟我爺爺和爸媽說,要由着我的天性發展,找最好的先生教我讀書和醫術。外公說,天下不缺貞靜柔順的女子,他的小瑚卻只有一個!」佟小瑚說完,仰頭一口氣乾盡滿滿一杯酒。

      蕭景寧托着腮幫,喃喃神往道:「真是一位奇人!他老人家什麼時候來京城?真想見上一見……」細心的關震卻發現佟小瑚棕褐色的眸子裡,泛起了淚光,忙輕輕推了蕭景寧一把,又不動聲色拿開了佟小瑚面前的空酒杯,換上一盞熱茶。

      佟小瑚側過臉,沉默片刻,忽而搖搖頭,低聲道:「他,不會來了……你們……聽說過黎南花家嗎?」

      關震一臉茫然,熟讀原著的蕭景寧悶頭努力回憶了一會兒,便想起來了。林殊副將衛崢被夏江誘捕之後,妻子雲飄蓼親自趕到京城營救,她和劫囚失敗、剛剛回到蘇宅的黎綱、甄平商討對策時提出,以藥王谷的雄厚財力,和江左盟聯手,有沒有可能保下衛崢一條命?甄平卻道,「這世上,還有什麼敵得過朝廷的勢力,敵得過赫赫皇權?曾排琅琊榜第三的黎南花家,不就是因為自恃財厚,和譽王爭一塊風水地產,生生拖進人命官司裡敗落的嗎?」

      她只知道,柳陘妻子花氏是商賈之女,出身不高,最初不獲柳家長輩接納,他們的婚事幾經周折,直到蕭景寧出生那年,柳陘都二十一歲了,才算定下來。沒想到,此花即彼花。她猛地抬起頭,卻又不知說什麼好。

      幸好此時佟小瑚已稍稍平復心緒,繼續往下說。譽王和太子,十多年前已成對峙之局;但戶部一向是太子的錢袋子,言家雖然顯赫,畢竟算不上鉅富,難以提供財力支持。譽王一派慣於巧取豪奪,搜刮斂財。像黎南花家那樣有財無勢的富商,便是他們重點下手對象。

      花家家主有兩女三子,佟小瑚的母親是長女,最小的女兒則嫁給柳陘。花老爺子打開海上貿易的局面後,基本上便把黎南大本營的事務交給長子執掌。但長子為人忠厚,很快便墜入譽王手下所設陷阱,整個花家捲入綿綿不斷的商業財產糾紛,及後更惹上人命官司。那些原本與花家交好的地方官員,無一人施予援手,甚至落井下石;加上族中子侄暗中背叛,在佟小瑚十二歲那年,花家轟然一敗塗地。

      短短一年間,花老爺子經歷了無數次沉重打擊:長子及數名得力下屬問斬、長媳自縊殉夫、幼子身陷冤獄、被故交、親友背叛出賣、數代傳承的家業絕大部分罰沒入官倉,或不明不白落入他人之手;只有常年跟着他跑海貿的次子,逃匿往海外……老人家含恨而終。

      她只說了個扼要梗概,語氣也盡量平靜;但聽到中段,關震已坐不住了,起身來回走動。蕭景寧雙手微微發顫,頭越垂越低,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知道一個人是大反派,和真正知道這個人具體幹過什麼令人髮指的惡事,完全是兩種感覺。而那個人,她還要時時客氣中帶着親近地與之相處。

      「那現在花家的人都還好嗎?」

      「我們還可以做些什麼?」

      待佟小瑚的敘述告一段落,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追問。

      「謝謝你們。不必費心了,姨父和柳家這些年暗中幫了不少忙,家裡剩下的人都躲在鄉間,至少是安全的。」佟小瑚臉上重新現出淡淡的笑意,做了個手勢,讓關震重新坐下來。

      花家擺在明面上的祖業和財富,大都被吞併了;柳陘設法盤下一些旁枝末節的產業,交給小瑚的父母保管、經營,用以照料花家人的生活。柳陘又動用不少人力物力,和遁跡海外的花家次子接上了頭,彼此偶有買賣往來。

      蕭景寧便想起自己六七歲那陣,柳陘頻頻往南邊跑,一告假就是幾個月,不能進宮給她上課;柳陌還以為哥哥生意上出了問題,頗為憂心。「四舅舅是花家女婿,以他的為人,不這麼做,他是不會心安的。」

      「你這還是現代人思維啊。」佟小瑚搖頭,「按照三綱五常,姨父首先是柳國公的兒子;他必須考慮,所作所為對柳家有沒有風險。」

      想到那位號稱「老狐狸」、畢生致力左右逢源的外祖父柳國公柳澄,蕭景寧又默然了。

      「還有,剛才進門時我說,你的表姐柳晞和丫鬟們用哨音通傳訊號,是我教的,並不是說笑,是真的。這些年,我們早就成了好朋友。我三舅舅也全靠柳階柳大人,才保住了性命。」

      花家冤案,主要是黎南的官員經辦,但為了讓花家一敗塗地,他們還把身在嶺南的花家幼子構陷了關聯罪名,拘押在獄中。佟家雖然世居嶺南,家境殷實,但到了這一代,並無人在朝為官,無力施救。

      他們目前身在這個梁朝,實行州轄郡縣制,黎南和嶺南,由不同的州管轄。而嶺南所屬的禺州,上任知府在案發不久便因急病猝死;恰好譽王一時勻不出人手接管這山嵐瘴氣肆虐之地,這塊雞肋,便落到了柳家長子柳階頭上。

      柳階到任後一絲不苟,很快就發現案情牽強之處甚多,着手翻案。吏部、刑部及大理寺都在譽王手中,數不清的明示暗示、軟硬兼施,督促他判定花家幼子死罪,柳階都不為所動。每次上書陳情、申訴覆核都被駁斥下來,他就再找出新證據,再呈上……週而復始,數年間累積的案卷足以擺滿一面牆的書架!或許柳國公長子的背景,始終令人忌憚幾分,柳階沒有屈服;只不過最後在父親命令下,也稍作妥協,把花家幼子輕判勞役了事。

      正因如此,柳階每年在吏部的考績,都是平平,十年來始終停留在禺州知府任上,不獲升遷。

      因有柳陘這層姻親關係,佟小瑚常被請去為柳家的婦孺看診。柳階的妻子體弱多病,柳晞作為長女,不僅要照料母親和兩弟一妹,知府衙門後宅諸般庶務,也幾乎全由她一手打點。她比小瑚小兩歲,兩人很快熟稔起來。柳晞偶爾談及父親因為公務疑難,寢食不安,問小瑚要些調理方子;小瑚法醫出身,一時技癢,開藥方之餘,也忍不住提出一些取證、破案思路來!柳階不以為忤,反而不恥下問;驗證過方法可行,對她越加讚賞尊重。漸漸地,佟小瑚收到府衙邀請,竟不止是去看病,而是去當刑偵顧問了。

      「這麼說,我還要替大舅舅謝謝你這位蘇格蘭場高手的指點呢。」聽到這番淵源,蕭景寧更覺親近。

      關震仍是怏怏不樂,「這個世道,真是可惜了柳階這樣的好官。」

      蕭景寧卻道:「這未嘗不是外祖父想要的局面。他身居中書令這個要職多年,五個兒子當中,也只有大舅舅一個出仕當官,就是不想招人話柄。以大舅舅的剛直品性,升官回京城,也顯然不是一個好選擇。」

      「柳大人甘於留在嶺南任上,也許是這個道理。只是,柳晞的婚事也就此耽擱下來了,難道也是柳國公他老人家的意思?」佟小瑚雙手支頤,不解道。

      蕭景寧這才知道,柳階竟然從不曾為長女議親,確實百思不得其解。柳晞過了年就滿二十歲了,才讓她護送南下探親的外祖母涿陽郡夫人李氏回京,順便留下來陪伴祖父。佟小瑚這次上京城,就是跟柳晞結伴同行。

      「也算歪打正着吧,這位柳小姐,將來可是有大福份的。看人家那份淡定的氣度……」理工男並沒有耐心細究人家姑娘的婚事安排,把話題引了回來。

      「其實她還是受了些驚嚇的,這兩天常見她發怔,心緒不寧。」佟小瑚微微一笑,「前天晚上我就被柳國公府請了過去,給柳晞看病;然後就被小姨留住了,今天下午才回到這裡。」見蕭景寧神情略顯擔憂,便拍拍她的手,「你表姐腳扭傷了,還有些傷風,如此而已。家中長輩也沒有難為她,不必擔心。不過柳國公發了話,讓她好好在家養病;過年就不要出來走動了。」

      柳國公長孫女的小恙,確實不足為慮。而同樣是小病,言皇后在年終祭禮前幾天突然病倒,卻疑雲密佈;不止蕭景桓亂了方寸,梅長蘇也總覺得有很深的隱情,有什麼掌控之外的事情發生了。這種感覺讓他思慮不安,特地派飛流上門,請了蒙摯過來商量對策,囑咐他多管齊下,一探蹊蹺。

      (引用原著)
      梅長蘇沉吟了一下,「這樣吧蒙大哥,你去請霓凰郡主以請安為名進宮探問一下,再想辦法弄一份太醫的方子出來我看,景寧公主那裡大概也能打聽到一些消息……至於譽王這邊,你就不要管了,我來提醒他留意查看皇后的飲食……」

      「你是不是懷疑,皇后這個病是人為的?」

      梅長蘇點點頭,「病得太巧了,不查我不放心。」
      (引用完畢)

      線索來得出乎意料地快。帶來線索的人,也讓梅長蘇意想不到。午後,由淺眠中甦醒,蕭景琰已由黎綱恭迎進門。靖王府和蘇宅的暗道,關震等人其時還在緊鑼密鼓設計、施工當中,蕭景琰是由大門口走進來的。除了探病,還帶來靜嬪的消息:皇后所中的是軟蕙草之毒。毒性並不致命,只會讓人四肢無力,食慾減退;而藥效也僅能持續六七天。

      到底是誰能向皇后下手?而又只下這種非烈性的草藥?一時想不透其中關竅,梅長蘇的手指無意識地捻住錦被一角,慢慢搓弄;蕭景琰看在眼中,忽覺異樣。

      (引用原著)
      「蘇先生想事情的時候,手裡也會無意識地搓着什麼東西啊?」

      梅長蘇心頭微震,面上仍是不動聲色的放開了被角,笑道:「我常常這樣,就算是不想事情發呆的時候,手指也會亂動的。我想很多人都有這種習慣吧?」

      「是啊……」靖王眸中露出一絲懷念之色,「我認識的人中,也有幾個這樣的……」

      梅長蘇把雙手籠進暖筒中,扯開話題:「這一向蘇某疏於問候,不知殿下您近況如何呢?」

      靖王深深看了他一眼,道:「當然是在忙蘇先生交待下來的事情。府裡營裡都整治了一下,在外面也是按着你的名單在交朋友……蘇先生確是慧眼,選出來的都是治世良臣,與他們交往甚是愉快。對了,我前幾天在鎮山寺碰巧救了中書令柳澄的孫女,這也是你安排的嗎?」

      梅長蘇歪着頭瞅了他半晌,突然笑了起來:「殿下真當我是妖怪嗎?」

      「呃……」靖王猜錯,有些不自在,「那是我多心了……」

      「不過殿下倒提醒了我,也許真的可以好好策劃一下,找幾個重要的人下手,讓殿下多攢點人情。」

      靖王冷笑,似有些不太贊同,「人情中若無真情,要之何用?交結良臣,手腕無須太多。與人交往只要以誠相待,何愁他們對我沒好感?先生還是多休養吧,就不必操這個心了。」

      「有道是君子可欺之以方,只有誠心,沒有手腕也是不行的。」梅長蘇看着蕭景琰微露寒意的眼睛,語調竟比他更冷,「若奪嫡這種事,只是在比誠心、比善意,何來史書上的血跡斑斑?殿下現在只是小露鋒芒,尚能再隱晦幾日,一旦太子或譽王注意到了你,只怕就再無溫情脈脈。」

      靖王面色冷硬地沉默了片刻,緩緩道:「先生的意思我明白。我已走上此路,當不至於如此天真。我剛才所說的,也只是因人而異,這世上有些人,你越弄機心,反而越得不到。」

      梅長蘇唇邊露出一絲不易被察覺的笑容,靜靜道:「用人之道,本就不能一概而論。我有我的方法,殿下也有殿下的策略。我來量才,殿下品德,有時以才為主,有時以德為先,這要看殿下把人用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了。」

      靖王濃眉微皺,低下頭默默細品這番話,他本是悟性極高之人,沒有多久就領會了梅長蘇話中之意,抬起雙眸,坦然認輸道:「先生的見識確實高於景琰,日後還請繼續指教。」
      (引用完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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