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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冰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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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冬至的過府拜訪,以梅長蘇在演武場上一番震懾全場的狠話告終。
他把四品參將戚勐假裝失手擲向他的一柄飛刀,借題發揮得淋漓盡致:「朝着靖王殿下的方向扔飛刀,真是好規矩,可以想象殿下您在部屬之間的威儀,還比不上我這個江湖幫主。蘇某今天實在開了眼了……告辭!」
這是關震第一次親眼見到梅長蘇。坦白說,原著中的梅長蘇,拒絕對他和景寧施以援手,他能夠理解,卻始終還是有一點抵觸。但在演武場上,遙遙感受到從那瘦削文弱的身軀,爆發出雷霆萬鈞之力,霎時腦中一片空白!直到小跟班路原在後面用力拉扯了他好幾下,他才猛然醒覺,周圍將士已經在靖王盛怒的咆哮中,跪倒了一大片。
軍旅生涯,再不如從前散漫隨意;直到從山北剿匪回來,關震才有機會回了一趟令宅,跟蕭景寧分享梅長蘇帶來的這番震撼。
「以前電視上不都看過了嗎?還能比這次去山北,和山匪短兵相接更震撼?」蕭景寧微蹙着秀眉,目光在他纏上紗布的左上臂,和顴骨側旁瘀傷處,來回檢視。
「真的不要緊,只是一點皮外傷!」關震嘗試把手臂抽回來,見她不樂意,也就沒有堅持,「說多少回了,我以前押鏢,碰見的劫匪還少嗎?這回有列將軍一直帶着我,手把手地教;還讓我平日相處時,只管叫他大哥就好。是我主動提出,扮成個鏢師,進山打前鋒的;他開頭還不放心,不肯痛快答應呢。」
關震喬裝鏢師,進山寨拜山頭,輕車熟路,簡直是本色表演;他帶着一小隊人,成功地裡應外合破敵。列戰英悄悄給他透了個底:靖王已記下他的軍功,等戚猛受到足夠的教訓,升回去當參將;那個百夫長的位置,跑不了就是他的了。
蕭景寧暗忖:當兵打仗和押鏢送貨,怎麼可能一樣?何況近幾年,柳陘這麼倚重關震!可支配的資金人手,多得恐怕他都數不清,怎會在乎當個什麼百夫長?
明知他總是報喜不報憂,卻也不能悲悲戚戚,糾纏不休;便順着他笑了笑,「行啊你,這麼短時間,混得還真不錯。還是那句話,如果哪天累了,想換個地方,別硬撐着……」
「知道啦!」關震雙手捧着她的蘋果臉揉搓了幾下,「宮廷化妝品真厲害,這麼囉嗦的老太婆,竟然沒長皺紋……」
氣得蕭景寧要發作打人,關震忽然一拍腦袋,提高聲調,一臉八卦神情,「哎,差點忘了,前天我見着你那位表姐了!」不露痕跡的轉了話題。
「表姐?」
「笨!不就是將來要成為靖王妃的那位柳氏囉!」關震恨鐵不成鋼地輕敲她的腦袋。
「是她?大舅的女兒柳晞?」蕭景寧愕然,「她回京城了?你怎麼看見的?」
「就像梅長蘇預計的那樣,慶國公侵地案一開審,類似的案件就四面八方飛來!其中一件,就發生在京城東北郊不遠,前幾天靖王就領着我們,實地核查去了。」關震頗有幾分得色,「瞪什麼眼,帶我去很奇怪嗎?講到測量及勘查田地邊界、面積,沒我怎麼行?」
蕭景寧直翻白眼,「好了好了,吹牛也得輕着點吹。要是一不小心穿了回去,哪間測量師行沒有一百幾十位您這樣的專才?發展商一進門,全部湧上去爭着伺候,叫你跪着死,你都不敢站着生。」
「所以,我常常覺得,在這裡過一場完全不同的人生,也不是什麼壞事。對吧?」關震笑了笑,語調忽然低了下去,目光中掠過一些複雜的情緒;他站起,伸手拎過炭盆上架着的銅壺,把熱水注入兩人面前的縹色瓷茶壺,隨即言歸正傳。
勘查完涉案田地,蕭景琰一行並沒有直接回京,而是去了附近的鎮山寺。
梁帝蕭選還是個默默無聞的皇子時,便已篤信佛教。為了供奉向他傳道的異域高僧,在京城東北郊的蔣山上,專門捐建了鎮山寺。雖然這位開山祖師並沒有在金陵長久逗留,但鎮山寺畢竟留下了他親授的門徒弟子,以及師徒合力編譯的大量經典。梁帝登基後,鎮山寺的聲望和地位自然如日中天;寺中高僧常被召入宮中講經,主持重大法事。
數年前,靜嬪就託了一位高僧,在寺中為已逝的家人安奉長生靈位。只要景琰在京中,便要他常常去替自己盡心,打點供奉之事。靜嬪自幼父母雙亡,跟過幾位老大夫學醫;即使母子閒談,都幾乎沒有提過家中各人;因此,他猜想這個靈位,是為林家以及祁王府上下數百冤魂而設。母親沒說,他也從來沒有開口求證。
如今年關將近,他便想去添置些香油供品,順道為母親請回一批新的經書、法器。又因勘察田地,並無凶險,此行還帶上了庭生等三個掖幽庭出來的小親兵;就為了讓庭生有機會給那靈位磕個頭,上炷香。
蔣山是一片綿延數十里的丘陵山地,山中有皇家的溫泉別苑、也有不少民辦的書院、農莊、果林,鎮山寺位於最靠近京城的一座主峰上。蕭景琰一行才過午時便進了山,見時候尚早,他便領着眾人,轉進通往梅塢的一條山徑。
殘冬時節,蔣山各處草木凋零,只偶爾見到數株散落的蠟梅,登高賞景的遊人更形稀少。不過,鎮山寺所在山峰,東南坡微凹進去的梅塢,是一片野生梅林;原先主人已不可考。這個時候,林中間植的蠟梅和梅樹,竟已接續盛放,鵝黃淡紫,輕紅淺白,參差掩映,此之謂「雙梅報春」。
以蕭景琰的個性,若是遊人如鯽的春日,他斷不會去梅塢附庸風雅;現下卻正好依照母親囑託,折幾枝梅花供在佛前,再者還可帶一束回去,送到宮中,給母親賞玩。
眾人繞過一道斜斜的山坳,緩緩步入林中。霎時繁花滿眼,暗香浮動,宛若仙境。蕭景琰閒時對部下並不嚴苛,幾個較年輕的將士,已忍不住散開,攀的攀,摘的摘。從沒來過此地的關震,也不由得遊目四顧,心中默默讚嘆。回憶起穿越前那個暑假,在雲南邊遠村寨助建橋樑;寧璟那幾個女生,看見路邊一簇野花都驚艷得尖叫一番,拿起手機狂拍;若是能帶她來這裡玩,還不把她樂壞了?
「什麼聲音?」蕭景琰忽然止步回身,沉聲問道。
關震從回憶中驚醒,和其他下屬一起,噤聲勒馬。四周驟然寂靜,山風林間穿梭,斷斷續續捎來隱約雜聲,像鳥語蟲鳴,又像嗚咽低泣之聲。
那對雙胞胎參將中的弟弟邊向北縮了縮腦袋,小聲嘀咕:「這……別是有鬼吧?」
「你才白日見鬼!」哥哥邊向南忙用力捶他一下,對循聲望來的蕭景琰拱手道,「殿下,屬下和二弟先去前面查探一下吧。」
「一起過去看看。」蕭景琰淡淡丟下一句,一馬當先,往梅林深處,循聲尋去。這十數人,大多身負武功,能征慣戰,聽聲辨方向,自信不會有誤;可是越走近,反倒聽不見聲響了!眾人疑惑,原地兜了幾圈;忽聞前方嘩啦啦一陣水聲,一個女子帶着哭腔驚呼道:「小姐……」
右前方數丈的老樹後,現出一條結了冰的溪澗,靠近岸邊的冰面破開一大片,水中兩個女子互相扶持着,勉強以一種奇怪的姿勢,站在一起;那個丫鬟打扮的,還抖抖索索地試圖擋在前面,顫聲喝道:「都別……別過來!……快走開!」
被她護在身後那個女子,卻咬着唇抬起頭,靜靜打量着岸上正紛紛下馬走近的不速之客。
溪水不算深,尚未浸過兩人腰間,水流也平緩;可是寒冬臘月,也沒理由穿着厚厚的冬衣,泡在冰水中不上來,蕭景琰便揚聲問:「二位可是受了傷,無法上岸?」
「你們是什麼人……」丫鬟還在哭叫。
「荔瑤,別慌,我來說好了。」那女子氣若遊絲,疲憊虛弱;態度卻甚是平和,遣詞用句也簡捷清楚。
那女子一大早從京城過來,到鎮山寺禮佛;也是想順道折幾枝梅花回去,供家中長輩賞玩,便帶着兩名丫鬟進了梅塢。走到這幾株老樹下,她撿到一隻雛鳥,捧在手心,小身子還是溫的,顯然是剛從樹上跌下來的,便想送牠回巢中去。三人只顧抬頭找鳥巢,並沒留意周遭環境;那鳥巢所在位置有點高,踮起腳也夠不到;女子便命兩名丫鬟合力,半撐半舉地托起她,協助她爬上一段向外斜伸出的樹幹,終於把雛鳥放回小窩。她心下一鬆,腳下隨之打滑!兩名丫鬟也慌亂無章法,沒接穩她;原以為大不了一起摔在地上,兩人在下頭盡量墊着,不讓小姐受傷便是。
誰知梅塢氣候,向來就比山外暖一些,花才開得格外好;河面結的冰就不太厚實。高處下墜的力道太猛,直接砸碎了水面薄冰,小姐和這個叫荔瑤的小丫鬟都跌入溪中!
更沒想到,禍不單行,小姐的左腳不知怎的,插進水底石縫,卡住了,無論如何拔不出來!同時更扭傷了腳,稍稍試着一動都痛徹心扉!荔瑤蹲下去想扳開石塊,也沒成功,只好派另一名丫鬟跑回鎮山寺求救。全靠荔瑤用力支撐着她,小姐才勉強站穩。
靖王的部下聽了個大概,便都開始脫外衣、鞋袜,準備下水救人;蕭景琰濃眉緊鎖,舉手制止,「都別動,我來。」他一貫守禮自持,沒有正視過那女子的容顏,但從她衣著、談吐中也能判斷出來,這必然是位大家閨秀。若貿然派幾個將士去救人,萬一對方家風過於嚴正,首重禮教,這女子便沒了活路!只能由他親自出手,他好歹有個皇子身份,總可免卻某些麻煩。
「殿下!」關震目測了一下河面的情況,追上去耳語了幾句。
蕭景琰點點頭,「不妨事,你們準備接應。」他的部下此時已拿出繩索,一端綑在岸邊樹幹上,把另一端拋給他,繫在腰間。
推算那女子落水受傷至少半個時辰了,再撐不了多久;他當即從破冰處步入溪澗,潛入水中摸索,很快找到那道石縫,也觸到石縫外的女子足踝。那女子猛然一顫,隨即又穩住了。蕭景琰心無旁鶩,拔出匕首,先清理掉附近積聚的雜草流沙,一手虛虛護住女子腳面,另一手運起內勁,用刀柄不住變換角度,反覆敲擊石縫周圍。
果然如關震所料,河底岩層並不堅硬;不過一盞茶工夫,石縫邊沿迸裂,飛出無數碎石;那女子腳下忽地一鬆,不由得驚呼一聲,身子便向前衝。荔瑤早被毫無避嫌之意的蕭景琰嚇呆了,幸好還能及時回神,扶住她的小姐。
岸上又拋來另一條繩索,蕭景琰應聲接過,正想遞給主僕二人,卻見兩人還是抱成一團,呆立不動,神色惶惑。忽醒起那女子腳上有傷,即使有丫鬟扶持,繩索助力,也無法自行走上岸。便走近兩步,把繩子交給荔瑤,在她騰出一手接過之際,長臂輕舒,勾住那女子的腰肢,無人來得及驚叫、反對,他已縱身躍上岸,把女子輕輕放下。
邊氏兄弟也十分默契,隨即抽回另一繩索,合力把荔瑤拉了上來。
關震捧着斗篷和外袍迎上前,蕭景琰接過自己的斗篷,卻先回頭看了斜倚樹幹,坐在地上的女子一眼。剛剛被他攬在懷中,又騰空而起,一般女子就算不嚇得昏厥過去,也怕要全身癱軟了吧?是以他特意選了一棵粗壯的大樹,讓她靠着。誰知,她只是蒼白着一張秀麗的小臉,大眼睛靜靜盯着地面,雙手環抱胸前;除了身子微微起伏,看不出驚魂未定。她身邊的荔瑤,倒是哭了個痛快。
「你披上這個。」蕭景琰把斗篷遞了過去。
女子卻不接,輕垂長睫,聲音低柔清晰,「多謝大人好意,我不冷,大人想必更需要添衣。」她倆只是站在水裡,上半身衣物幾乎全是乾的,蕭景琰反而從頭到腳還在淌着水。
蕭景琰從不懂應酬陌生女子,把斗篷塞給一旁的荔瑤,便大步走開。荔瑤好說歹說,勸小姐披上斗篷,轉眼又追上來,雙手奉上一條簇新的蛋青色綢巾。蕭景琰全身濕透,也不欲再多言推搪,接過來一邊擦拭頭臉,一邊招呼着關震走遠了,找個背人處,協助他換下濕衣,直接套上外袍。更衣時,袍袖輕拂,不慎把那綢巾掃落地上;關震替他拾起,無意間看了一眼,脫口而出,「哎?」
「何事?」
「沒什麼。屬下只是覺得……上面繡的花樣頗為別致。」
蕭景琰不以為意,順手把綢巾塞進袖管。為免再耽擱時候,他雷厲風行,霎時間便指揮部下採摘了足夠的梅花;兩名女子目瞪口呆,真不知賞花也可以如攻城掠地一般……
然而,也是這群焚琴煮鶴的粗人,執意要護送她們回鎮山寺,為的是讓受傷的小姐早一點得到治療;還騰出一匹相對最溫馴、身形也較矮小的馬,讓給小姐騎。讓出了小馬的路原,還替她牽着繮繩;其餘人或仍騎在馬上,或牽馬步行,不遠不近,繼續同行。
「沒想到我哥這麼驚世駭俗!」蕭景寧聽到這裡已好奇心大盛,「這一路上總該互通姓名了吧?」
「並沒有。」關震道,「以前在網上常有人說,靖王智商長期不在線;其實在救人這件事上,可以看到他相當細心,有分寸。」要麼親自出手,要麼就交給庭生他們三個小親兵去做,像是扶小姐上馬、替主僕二人提着一籃原先採好的梅花折枝等等。盡可能替部下擋去無妄之災。
小姐在馬上坐穩,便吩咐荔瑤拿出一枚小巧的竹製哨子,長聲吹響,停一拍,再吹,頗有規律;不久,遠處便傳來同樣節奏的回響。
三個小親兵都望着那枚竹哨,一臉好奇;可庭生向來不愛出頭,最後又是路原問了出來:「姐姐,這是何意?」
荔瑤抬頭看了看小姐,得到首肯,便告訴他:「方才小姐遣了荔珠回寺裡找人來救,現下既已得救,便用哨聲通報;以免她帶着人走岔了。聽,這是荔珠在回應我們呢。」
「既是幾位姐姐身上都有哨子,何不早些吹響求救?」這下連庭生都忍不住問了。
荔瑤想起剛才自己驚惶哭叫的樣子,臉上微紅,「小姐可細心了,這荒郊野外的,誰知道哨聲會招來什麼人呢?這回實在是小姐吉人天相,遇到貴人相助了。」
轉出梅塢不久,一行人就在山路上與鎮山寺幾個知客僧,以及小姐的家人遙遙相遇。一名十七八歲的丫鬟,哭嚷着跑得比那幾名僧人還快,摔倒了好幾次,爬起來再跑。小姐自然不能大呼小叫,只是連聲催着荔瑤,「快叫她不要跑了!」
再走近些,就只見跑過來的丫鬟滿臉淚痕,頰邊還印着個紅紅的掌印,竟比起落水的兩人還要狼狽些。四名小沙彌抬着兩副簡陋的山兜,後面一副是空的,前面一副坐着一名富態的中年婦人,愁眉深鎖地盯着眼前人馬,捏着帕子的手隔空指點着,恨聲道:「荔珠,你瘋跑什麼!闖的禍還嫌不夠大!還有荔瑤你這個笨丫頭!竟讓小姐跟一群男子在一起!還騎馬!我看你也是活膩了!」
回頭又喝斥身後幾名僕婦,「還不快點上去把小姐接過來!」那幾人連忙招呼小沙彌,抬着那副空的山兜,搶前去接人。
見對面亂作一團,蕭景琰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邊氏兄弟已越過小姐的馬,攔在前面,「這位夫人可否靜一靜;就不怕驚了馬,再傷了小姐?」
幾名被擋住了的僕婦,又回頭去看中年貴婦,尋求指示。
「奶娘,您稍安勿躁,我並無大礙。」小姐也稍稍提高了聲音。
「小姐您還小,您不懂……」奶娘頓足道。
「好了,奶娘,我的腳疼得緊,有話回府再細說可好?」小姐做了個制止的手勢,回身向蕭景琰為首的眾人道謝,又讓荔瑤傳話,帶着三名壯年僕婦過來,合力把她抱下馬背,背到山兜上坐好。
蕭景琰見那小姐如此排場,這許多家人前呼後擁侍候,便帶頭上馬欲離去。卻被那名奶娘喝止:「慢!尊駕到底是何人?又是如何遇到我家小姐?」靖王府眾人俱是便裝打扮,一身布衣,奶娘語氣愈加傲慢,「這當中種種情由不說清楚,叫小婦人如何向家主交代?此處也非談話之所,還是請諸位跟着回寺裡,小婦人自會求住持大師出來……」
「奶娘!」小姐蒼白的臉頰忽然湧上血色,厲聲打斷,「這事兒我自會向祖父、外祖母交代始末,不必牽扯他人。」她咬咬唇,似是鼓足勇氣,直視蕭景琰:「蒙大人仗義相助,感激不盡,回家稟明祖父,改日祖父必登門致謝!家祖是中書令柳國公,不知……可否請教高姓大名?」
「小姐!不可……」奶娘氣得快暈過去了!平時聽話、溫馴貞靜的小姐,竟像變了個人似的;人家身份沒打聽到,倒先把自家名號報出去了!
蕭景琰面上仍是淡淡的,微一欠身,「小事原本無足掛齒,但柳國公若有疑慮,請他只管來問我蕭景琰便是。就此告辭了。」
兩名知客僧這時也從角落裡迎上來,向蕭景琰行問訊禮:「恭迎靖王殿下……」知客僧早就認出了靖王,但他們慣了看施主、達官貴人眉目行事,在不確定蕭景琰想不想亮身份的情況下,只能躲在一旁扮迎客松。
目送靖王府一行人馬,隨知客僧走上通往鎮山寺的小徑,柳晞無聲嘆了口氣,招呼着仍有點靈魂出竅模樣的奶娘,「下山吧。」
蕭景琰打點完鎮山寺的法事,黃昏便啟程回京城。住持給了他一套新經書,是華南那邊的西來禪寺所譯,且剛剛由柳國公的嫡長孫女送來。蕭景琰知道,母親看到經書,一定十分高興;這意外之喜,也算是「種善因、得善果」了。
待夕陽西下,在回城的官道上縱馬疾馳,寒風凜冽;蕭景琰下意識拉拉衣襟,才醒覺披風不在了,給了那位柳氏千金。部下們爭相要把自己的披風給他,他卻一夾馬肚,遠遠甩開了他們。
回到王府內院,已是夜深;連日奔波的蕭景琰雖困倦異常,還是不慣召側妃、侍女來侍候更衣,只把脫下的衣物隨手丟向榻上。衣物堆中,露出蛋青色綢巾的一角,以玫紅絲線繡了極簡單的一組線條,構成幾個空心的橢圓形,最上面的那個頂部還有兩個小三角;是一隻貓咪的抽象圖案。
關震和蕭景琰的衣物中,都有好些帕子、荷包,有着類似圖案;那是在女紅方面,既笨且懶的蕭景寧,唯一會繡的花樣。
可是蕭景琰一直沒有發現,這樣繡着小貓的綢帕,無緣無故多了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