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llow》一诃子

7、辞世

　　江河的生物钟比抚以来叫他起床要早几分钟，他起床穿好衣服，立在床边等她过来替他挽发。
　　但他没有等到抚以。
　　元就的到来让他吃惊，他穿着一身素白衣衫，并带了一套同样素白的衣衫给江河。
　　“干什么？”
　　江河瞄了一眼他手上的衣服，心想这是出了哪门子的邪，这货一大早过来送衣服，还“情侣装”？
　　对方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了看江河，而不像平常那种冷漠又刻薄或者偶尔露出的鼓励神色，这是一种夹杂着一丝丝悲悯和惭愧的讳莫如深。
　　既然江河能够在半路出家之后也没受过任何正统教育的情况下一夜成名，之后更是大红大紫起来，那么他必然就几分实力，他的神经敏锐并且想象力丰富，他能非常精准的把控好导演想要的那种感觉，也很擅长察言而观色，他联系这一身缟素——
　　“谁死了？我妈还是焉知弦！”
　　“……你母亲年纪大了，这是很正常——”
　　“滚蛋，你说谁年纪大呢！”
　　江河眼神凶狠地盯着元就，元就很难从他这种表情中看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时间不等人，他飞快的定住江河，并用一点小法术帮他把衣服换好，连带头发一并收拾好，拉着他的手掌腾云驾雾往人间飞去。
　　江河没有一点点防备的再次体验了一把刺激的高空飞行，最后落下去的那种失重感让他的胃翻江倒海，恨不得把肠子都吐出来，短暂的大脑死机过后，他喘着气直起腰杆，怨念深重地盯着元就，恨不得把他吃到肚子然后混合着胃酸一起吐出来，也许这想法有点恶心人，但那一刻他就想到了这么个解气的法子。
　　元就没有在意这个细节，他往江河身后挑着眼角看了一眼，江河在四肢不受大脑控制的情况下顺从地往后一看。
　　江河怀疑元就把他带入了另一个时空，而不是所谓的凡间，毕竟，现在这个城市的样貌，实在跟一个多月前生活的地方相去甚远：成群的人不知道戴着或者说乘着什么不知所谓的东西在空中飞来飞去，所有的大楼都被绿色植被覆盖，只露出透光换气的窗户，走在地面的人跟自己宠物“相淡甚欢”，列车在头顶飞过几乎不发出一点儿响声，要不是它投在地面的阴影，江河觉得自己根本不会注意到有列车在空中驰骋，还有许多违背基本物理规律的事情在他眼前发生，他不可置信地转向元就。
　　元就走上前挨着他站着，然后他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江河，你母亲如今已是八十又七，现在我们赶过去，你尚能见跟她见最后一面，之后，阴差会来把她带走，你还想耽搁一点时间吗？”
　　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把讣闻告诉一个你应该讨厌，但却不大能讨厌起来的人，应该用什么表情和心情他实在拿捏不准，所以尽管他的语气已经很缓和了，但他仍然瘫着一张脸。
　　“pong！”
　　江河转身飞快给了他一拳，抡起拳头想要砸下去第二拳，但他长久以来的慢条斯理和不可理喻的“宽心”让他把愤怒先挪到一边儿，他收回手，只恶狠狠地说：“带我去见她！”
　　伤感总是来得慢半拍，而愤怒来势汹汹又迅雷不及掩耳，他立即意识到元就他们做了一件何等混蛋的事情，他们让他跟自己母亲和朋友足足分别四十年，直到她死前才让他来见最后一面！
　　他心里迅速闪过在不周的那段时间，那段被高强度训练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日日夜夜！除了昨天以及上次他生气翘班那一次，他的生活几乎被训练塞得满满当当，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可能挤进他的生活，他对这件自己不以为意的事情配合得几乎算得上是毫无怨言，他甚至计划着用自己的良好变现换取回到人间的机会，然而？！
　　这些神！这些胸怀大义一心想要拯救世界的神！
　　元就速度很快，转瞬就把江河送到一栋二层的木屋前，这所没有被绿色植被包裹的房子跟这里格格不入，江河在见到的一瞬间就湿了眼眶：这就是他离开之前母子二人居住的地方，原本他们赚钱之后她想要搬到花园洋房，但江河为了表达自己别具一格的审美，坚持要买下这栋摇摇欲坠地“危楼”，并且买下之后迅速进组，一切修缮工作都交给了她这个投资方面直觉异常但在艺术方面毫无造诣的母亲，江河一次突然回家，他妈还在攻读一本《建筑与结构》，他当时惊诧极，了，结果他妈用一种理所当然地语气说道：“我看能不能按照你的习惯和爱好跟设计设和工匠们提提意见，他们哪知道你喜欢什么呢。”他妈一般不说爱，但所有细节都能看出来。
　　他迟疑着站在门口，他从愤怒中挣脱转而陷入悲伤里，他头脑有些不清醒，在门口晃了晃脑袋，鬼使神差地朝元就投去一个眼神，元就有些不知所措地点点头，递过去一个鼓励的眼光。
　　这栋木房子用的是密码门，他输入那个密码，顺利的打开房门，步伐潦草地往他母亲的房间走去，不安且急。
　　他妈已经睡了，床头有一盏昏黄的小灯亮着，他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靠近，最后跪在她的床边，不敢发出一声。
　　真的老了，四十几年光阴在她身上留下痕迹，银发满头，皱纹横生，松弛的面部肌肉，祥和的睡颜。
　　他忍不住伸出手碰了一下她的头发，然后不可抑制地压着声音哭起来。
　　床上的人被这动静惊喜，两眼茫然地在看了一圈天花板，最后目光落在自己身边这个抽泣不已的男人身上。
　　“江河”
　　她声音微弱，带着一种飘忽的惊喜，随即她伸出自己的手，在眼前盯了一会儿，又把目光投向身边跪着的人，然后她软软地长叹一声，又把眼睛闭上了，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开始哭。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她的错觉，临死看到的儿子还是四十几年前的模样，那样年轻又鲜活。
　　“妈，我……”他低声呼喊，带着哭腔，大概是想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失踪了这么多年，又为什么突然以这种样子出现，但这解释略为冗繁，他选择闭口不言。
　　听见声音，他的母亲闭着眼睛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往他头顶摸了一摸，接着她飞快地睁开了眼睛，迅速偏头往这里盯着。
　　“江河！”
　　“妈！”伴随这江河喊出这一声，他骤然发现自己头顶的力量消失了，他去看那只原本搭在他头顶的手，结果发现它只是无力地垂在床沿，等他再次去看那张脸，她的眼睛毫无焦距地对着天花板——她去了——在他眼前。他来得很迟又束手无措，只能支离破碎地唤她两声，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江河抱着她放声痛哭，悲伤又绝望，无措且慌张。
　　“江河，你想让你母亲活过来么？或者——长生不老，就像你一样。”
　　墙角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江河惊疑地转过脸去，看见一个从未见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