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大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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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着那道身影伸出了手，他渐渐接近，白色的衣摆在水中散开，温润的脸上是焦急神色。我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在这样的生死关头，脑海中竟冒出来许多感慨。
他如此丰神俊朗，在战场上杀伐决断，待人又恭敬客气，他也会笑里藏刀，也是满身矜贵风雅不容旁人不敬分毫的皇室贵胄。他是叶昐啊，不是当年在教室里为我讲题跟我吵嘴的男生，不是那个对人温和又每日都那么努力的男生，不是潘森。
我迷迷糊糊，思绪万千，感觉已被叶昐托住了肩背往水面上带。哗啦一声，终于能重新呼吸到空气，我费力地喘息。胸腔并无痛感，却十分憋闷难受，尽管如此，我还是大口大口将空气吸进来，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念念？”叶昐惊道，上前来拍我的背，“竟然是你？”
我狼狈地吐了几口水，终于觉得呼吸顺畅许多，抬起头，见他表情亦是惊魂甫定。
“叶昐……”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柔声问：“好点了？”
从来都不想在他面前哭的，但此刻眼泪控制不住地噼里啪啦往下掉，我觉得自己都不会说话了，只会颤颤地叫他的名字。
“叶昐，叶昐……”
他抬手抚我的头发：“不怕了，念念，我在呐。”
叶昐的声音十分柔和，我渐渐定下神来，抱臂喃喃道：“我怎么会掉下去……对了，有人推我，是谁……”
“念念，念念！”叶昐将我的神唤回来，道，“别想了，我先送你回去，你冷不冷？”
“好……我不冷。”说着先打了个冷战。
他看着我叹了一声，转身蹲在我面前，道：“上来，背你回去。”
我有些窘迫，但也实在走不动了，想了想，还是慢吞吞爬上去：“有些重……你不介意吧。”
叶昐步子很稳，他笑了笑道：“我背过妹妹很多回，背你和背我妹妹不就是一回事儿。”
我道：“里头可不是一个人，差别大了。”
他却道：“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
心头一颤，这回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说不清现在自己心里是何种情绪。大概是很苦涩，却也有些释然吧。
伏在他背上，我努力去想别的事，不由道：“是谁要害我，我也值得人害？就算得手了，又有谁能有好处？”
叶昐道：“天色暗，我没看清那人的模样，看身形应是个男子。当时急着救人，也无暇去抓他，”他呼了口气，“没想到落水的人竟是你，万幸，我正好在附近。”
我问他：“你怎么这么巧在附近？”
叶昐将我托了托，道：“你久久不回庭院，谨亲王心急，竟找到了我那里。又不好发动宫人大肆寻找，恐扰了皇上兴致惹他不快，只能我们亲自上阵找人。我寻了一圈，想着你也许已经回去，刚到荷花池边就听到有人落水，还好及时。对了，你怎么不回去？”
那些事根本说不出口，我沉默半晌，只道：“没什么，四处走走。”
这个理由自然牵强，但叶昐兴许听出我不愿提及，便也很识趣地不再追问。
快进到庭院里时，我道：“宫廷真是个可怕的地方。”
叶昐步子略缓，是给我再说几句话的时间。
“宫斗剧诚不欺我，是不是？哈哈。”本是逗他，说完却觉得自己口中有些涩。我咬了咬唇，道：“哥哥，都说踏莎行宫外秋景甚美，却一直没能去看，你能不能陪我去？”
说话时他正背着我进院子，一只脚已经跨入，听到我的话，身子顿住，成了一个将进不进的动作。我心中一叹，道：“你只陪我看一回……”
话未说完，院里宫人已经看到了我，大呼小叫起来，将我们两人团团围住。不多时徐瞻翳就从屋后转出来，见叶昐背着我，眼瞳一缩：“念念！”
叶昐这才回神，点头道：“王爷。”
“大将军，”徐瞻翳招呼一声，目光又转向我，“念念，怎么了？”
叶昐将我放下，道：“念念跌入荷花池中，是我救上来的，快带她进去，找个太医过来。”
徐瞻翳猛地望向我：“荷花池？怎么回事！”说着就伸手过来扶我。
我看着那只手，下意识躲开，朝叶昐靠了靠。徐瞻翳的动作停住，僵了片刻，把手放下，对宫女道：“扶王妃回去。”
宫人过来扶我，徐瞻翳问起叶昐来龙去脉，我撇开宫女的手，趁着徐瞻翳说话的空凑到叶昐耳边道：“永盛节过后第二天，我在宫门外等你。”
叶昐正听徐瞻翳说话，我想着不知他有没有听清。却是徐瞻翳先停下话头，看向我，叶昐才似注意到我的话。
“哦……”他似乎回忆了一下我说的话，笑了笑，“好。快回去吧。”
徐瞻翳目光在我俩之间打转，我不理他，冲叶昐一笑，被宫女搀着回了屋子。
落水后我总是咳嗽不止，倒也没有发烧生病，太医说是这是呛水太多的后遗症，开了药好好吃便行。我想了一下，估计就是呼吸道感染引起的症状，确实不要紧。
我被人推入水中的事引起不小波澜，皇帝已经下令彻查，但没有监控摄像，这种事还真心不好查，估计最后也就是不了了之。来看我的人不少，反倒是叶昐徐瞻翳这两个人没有来过。永盛节第六天，我正在床上挺尸，忽闻窗外人声喧嚷，有个小宫女跑进来喜笑颜开道：“王妃，您快去看看吧，院里有只鸟。”
我咳嗽还没好，整日里躺着，躺得体乏人懒，心道这宫里什么贵重鸟没有，能有多稀奇。便摆手道：“你们自己看吧，我没兴趣。”
小宫女道：“王妃，这鸟不一样，特别大，您不看看？是王爷差人送过来的，说是给您解闷儿。”
大？能有多大，难不成是个孔雀？这里的人没见过孔雀，管它叫“鸟”？
我跟着小宫女到了院里，瞧见了那只“大鸟”，还真是挺大的……
小宫女喜滋滋道：“王妃，是不是很有趣？你看它多蠢，脖子怎么那么长呢。”
我捧着肚子笑起来：“徐瞻翳的人送过来时有没有说它叫什么？”
“没说……”小宫女皱眉想了一下，确定道，“没说。他只说是只鸟，给您玩儿。”
我笑得肚子都开始疼了，心道这皇室子弟就是拽啊，别人都送金丝雀百灵鸟给女人，徐瞻翳倒好，直接送鸵鸟！真是财大气粗，品味清奇……
小宫女道：“王妃，既是您的，要不您给它起个名字？”
我看着那蠢萌蠢萌的笨鸵鸟，沉吟道：“额，名字……”
正想着，那鸵鸟不知被周围的宫人惹到了哪根神经，开始撒欢地在院里绕着圈跑，还试图啄人。它跑得很快，一院子宫人跑不过它，被啄地叫苦不堪，哎哟哈哈四处乱跑，看起来比鸵鸟更蠢。
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小宫女见状忙道：“它还啄人？王妃，我们快进去。”
我也怕被鸵鸟啄了，连忙往里走，眼睛还粘在它身上。小宫女道：“这个东西跑得好快，看起来比马还要快！”
我道：“它是动物界的赛跑健将，时速七十多公里，比一般的马快多了。”
“时……什么七十？”小宫女不懂，一时也解释不清，我道，“你只要知道它能跑很快就行了。”说罢，我笑道：“我想到一个名字。”
小宫女眼睛扑棱扑棱地看着我：“？”
我嘿嘿一笑。
徐瞻翳进门时我正骑着鸵鸟从门前闪过，他步子猛收，身后晏九思已经拔地掠起，抽了剑就朝我刺来。
“晏九思！”徐瞻翳喝了一声。
幸好晏九思是万里挑一的武功高手，出剑快，收势亦不难做到。他剑锋一转，整个人折向一侧，稳稳落了地。我惊魂甫定地摸着鸵鸟细长的脖子道：“你收剑再慢一点，这鸟脖子就断了！”
晏九思面无表情，徐瞻翳跨进来道：“错了，要是他收剑慢一点，断的一定是你的脖子。”
我转头看向他，这是自跳丰登舞那夜后的正式对面，一时有些愣，心中犹豫，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来对他。徐瞻翳撇开目光，看了鸵鸟一眼，笑道：“你把这鸟当马骑？”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说话这么正常，我就算心中有气，反而也不知该怎么发作。隔了一会儿，才别扭道：“能骑。”
他怔了怔，又道：“藩国进贡的玩意儿，别人都说丑，我看着还算有意思，想着你可能喜欢……”他停下话头看着我，我故意没做声，他只好自己说下去，“看来，你还挺喜欢……”
场面又冷下来，他这么能说会道的一个人，竟局促地不知说什么。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又气又好笑。想了想，以后能跟他抬杠的机会也几乎为零了，而那天……他为我挡了不少酒，估计之后也是酒后失德，我大人大量，懒得计较。反正以后也再无瓜葛，给他添堵，我自己也舒坦不到哪儿去。
思及此，我从鸵鸟上下来，很给面子道：“挺有意思的，我……喜欢。”
他眼瞳一亮，接道：“那就好。你身体如何？咳嗽好点儿了？”
他一直没来，倒知道我咳嗽没停。哼，这个人就是这么会戳人软肋，只要用心，总能干点儿让别人舒心的事。我抿抿唇道：“好多了。”
“好，好……按时吃药。”他走近我，伸手出来，却是落在鸵鸟身上，拍了拍，“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从没这么快就走，我有点愕然，想找话说，脱口竟是：“你那个侍妾人呢？”
徐瞻翳一愣，我提醒道：“就是……猫眼儿。”
“她？”他蹙眉，摇头道，“不知道，应该就在我们这大院里，许久没见了。”
我嘴角一抽，又从他身上看出来点渣男特质，心想不如此番将这渣男规劝一番，说不定能让他洗心革面。也算……临别赠言。
“徐瞻翳，人都是真心换真心的，你这样对女人，免不了女人也对你假情假意。虽说对你来说世上女子千万，争奇斗艳，但在这千万人中，能得一心人那就不容易了。”
他抬头看过来，似乎很困惑我怎么突然说这些。我不管他，继续道：“所谓‘满目青山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你该好好待蓉蓉，不过如今既然有了猫眼儿，就要好好对她们二人。能享齐人之福就够好了，别再招惹别人了。你既不能一心对待，以后也不要撩拨别人的心思……”
说到此处，竟说上些火气来，我压了压，勉强停住话头。
我自认为劝说的不错，还把古诗都用上了，然而没想到效果不好。徐瞻翳满脸不耐烦，似乎忍着听完这些话，深深看了我几眼，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他这个态度，再想想他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人，我心中一叹，方才觉得自己还是多话了。便摇头道：“想说的就是这些，算了，你当我没说吧。”
徐瞻翳神色不快，却没有发脾气，叹了口气道：“那我先走了。”
我恹恹地摆摆手：“好，拜拜。”
他道：“白什么？”
我无语，一字一顿道：“就是说再见，再！见！”
徐瞻翳一看我生气，脸色反倒阴转晴，立马好起来。笑了一声，转身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为何，胸中有些烦，叹了一口气吩咐道：“把博尔特带下去圈好。”便有小宫女把鸵鸟牵走。
可能骑鸵鸟着了些风，回到房里我咳嗽又厉害起来，吃了药更困，早早睡下。心里有事，一直未能睡踏实，迷迷糊糊间，忽闻外面钟声不息，有个宫女在我耳边道：“王妃，王妃醒醒……”
这一叫让我彻底清醒过来，房里灯火昏黄，宫女面色沉重跪在地上，对我道：“王妃，方才嬷嬷传来消息，皇后娘娘，殡天了……”
我没动，静静瞧着上方帐顶，心道，果然。
作者有话说第36章 大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