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师难为》一岸盐

2、乌木骨之一

　　“这事吧，是不好办。我又不能带他到正经医院里，等下一进去，人问我这家伙做什么了怎么伤的，我总不能说我跟一伙邪恶的妖怪对打结果一不小心打偏了吧。林哥，您真是我亲哥。这人放您这儿就随便治治我看就……”
　　“安静点儿！”林溪忍无可忍，一声呵斥，低着头察看伤患的伤口。
　　那个喋喋不休的男人脸上还带着灰尘和血迹，衣服破破烂烂，活像是刚从战场下来，闻言嘿嘿一笑:“行，你专心。”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血液混合的味道，是医院特有的气味，令人不快。尤其魏群风对气味很敏感，即使控制了呼吸方式也不能阻止这种味道在鼻腔内百倍地扩大，心情慢慢变得暴躁。
　　病房的中央拉了一条帘子，林溪和伤者在帘子后面，而魏群风坐在帘子前的蓝色叠椅上，身旁就是那个男人。对比起魏群风的焦躁，男人看上去倒是自得其乐，一坐下就开始用拇指对着天弹一个金属瓶盖玩儿。可惜动作不太熟练，弹了十几次后，瓶盖在空中飞出一条曲线，落在了魏群风身上。
　　“谢谢谢谢。”他从魏群风手上接过瓶盖，却没继续抛，反而拿在手里对着光观赏。仔细看了一会儿，才说:“哎哟，挺好看的呀。”
　　这话像是自言自语。房间里除他以外三个人，一个昏迷一个忙着救人，剩下的那个压根没搭理过他。
　　实在无聊，他只好和剩下的那个人搭话:“嗨，你好。你是新来的？我叫段辰岳，你叫什么名字？”
　　“魏群风。”他回答道，试图借此转移过分集中在嗅觉上的注意力。
　　”魏？你和祈临魏家是什么关系？”段辰岳来了兴趣。
　　魏群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顺口说:“没什么关系。”
　　“我不信。”段辰岳笑了，他的笑容有种邪里邪气的味道:“你要是没点特殊的地方，那个千年老人妖怎么可能放心我跟你接触？”
　　魏群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将「千年老人妖」这个头衔和林溪想到一块去。他也起了好奇心，说:“好吧，我的确是魏家人。「千年老人妖」是怎么回事？”
　　猜中了魏群风的出身，段辰岳显得很高兴。他连高兴的样子都容易让人联想到「敌人得逞后的丑恶嘴脸」之类的句子，虽然他本身还算得上英俊。
　　“就是圣手嘛。你总该知道圣手是谁吧。”
　　“他。”魏群风对着面前的帘子抬抬下巴，“我想知道为什么有这个称呼。”
　　“这个么……他活了很久，而且一直又人又妖的，所以就说他是老人妖啰。不过这话你不要在他面前讲，他会生气的。”段辰岳压低声音嬉皮笑脸地说，“他不让我告诉你们这些，但是我觉得你嘛应该没关系，反正魏家的也和他差不多……对了，你到底是他的谁啊？学生？助手？不对吧，是助手的话你怎么不进去帮他？话说回来他也没你年龄这么大的学生啊？”
　　魏群风也压低了声音:“我是他刚收的学生。你别这么多话，里面在治病。”
　　段辰岳不以为意:“怕什么，圣手治人的时候会被这些影响吗？他要是这么容易被影响招牌早砸了好不好。”魏群风刚想反驳，段辰岳又问:“你真是他学生？不像啊，他收学生都是收些小孩子一路养大，怎么还捡了个你这样的，这不是他的风格啊。”
　　“……”魏群风心想自己刚才干嘛要搭理他。
　　然而段辰岳压根没在意魏群风的想法，自己琢磨片刻，一拍大腿:“我知道了！他其实是看中了你的美色！”
　　魏群风:“…………哈？”
　　“啧啧啧，我就说他要钱有钱要貌有貌为什么从不见和哪个女人交往过，原来是喜欢这一口。我看看，哎兄弟你长得不错啊挺帅的，圣手认你学生果真是为了男色？”他顿了一下，摸了摸脸，“不过我比你帅多了，他要喜欢不是应该喜欢我吗？虽然我好像不喜欢男人，但总要试一试来追一下吧？”
　　魏群风对段辰岳的想象力心服口服，听了他的话，转头看了看段辰岳脏兮兮的衣服，又看了看他沾满血污的脸，默默地在心里品味那句「我比你帅多了」，说:“我看你要先洗个澡。”
　　段辰岳一脸惊奇: “我昨天洗……”
　　“聊什么呢。”林溪冷不防拉开隔帘，一股血液腐烂的气味弥漫开来，魏群风忽然直接面对这味道，一时差点喘不过气。
　　林溪赶紧把帘子拉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有点臭吧？我忘了……”
　　魏群风摆摆手示意没事，林溪这才缓了口气，转过来对段辰岳说:“大部分只是擦伤，初步处理了一下应该不会感染，他晕过去是因为过度惊吓，但是……”他一顿，语气变得不是很好:“你的箭头上涂了毒？”
　　段辰岳挠挠头:“大概。有些是放药里泡过。怎么？那家伙中毒了？”
　　“是。右臂有一处箭伤，大约八公分长两公分深，没伤到骨头，可是伤口发黑，血很难止住。”林溪按着眉头说，“解药带了吗？”
　　段辰岳登时一笑，魏群风都佩服他居然能在这时候笑得出来。“你这话说得，不是我带没带，我压根就没做过解药好吗，要做过早拿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他灌下去了，省得我还提心吊胆担心误伤他。”
　　林溪两眼一黑差点想掐死这没心没肺的混蛋:“没解药你还敢做毒？！真不怕有一天把自己毒死是吧！”他喘了两口气:“你是用什么做的？主料辅料加工方式一起说，快点，我想想办法。”
　　“什么主料辅料，我用的就是你上次说有毒的那种妖界的藤蔓。我看见居然有人在卖哎，就买了，直接榨汁后涂一点在箭头上……”
　　林溪抬手让他闭嘴:“可以了，我知道是什么了……难怪是那样的伤口。”他摸摸下巴，直接对魏群风说:“你要和我去妖界一趟。”
　　猜到了什么，魏群风问:“去找解药？”
　　“是。”林溪干脆地回答，拿出手机:“我打个电话叫人下来看着伤者……”
　　“小吴。”段辰岳立刻补充。
　　“……看着伤者小吴。姓段的你去隔壁睡觉去，别在这里待着。”林溪说完，拨通了电话走到一旁。
　　段辰岳对着他的背影做鬼脸，转头发现魏群风正盯着自己，撇撇嘴，悄声说:“靠你们啰。”伸着懒腰出去了。
　　魏群风由衷地觉得他有点欠揍。

　　打完电话，林溪坐到魏群风旁边。他的白大褂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脸上也未能幸免，溅到了几滴血液。魏群风直接抬手给他擦了。林溪有些意外，但仍然点点头:“谢谢。”
　　他弯下腰低着头，声音里透着一股疲惫:“等一会儿他就来了，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
　　“嗯。”
　　日光灯下，林溪剪得短短的黑发一根根清晰可见。后颈和衣领的交界处红绳隐约露出。
　　“你们刚刚聊到我了吗？”他说，“我好像听到了姓段的骂我。”
　　“他是骂了你。”
　　“唔，习惯就好。他这个人口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最喜欢骗人了。他说的你都别信。”
　　想到段辰岳那一大堆瞎扯，魏群风赞同道:“我也这么觉得。”
　　林溪闷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