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男国》泷结棍

5、谢谢你

　　“我看见你搭档了。怎么样？相处的开心吧？”我企图转移话题。
　　她低头嗫嚅，声音细如蚊蝇：“开心个鬼！”
　　虐狗也要适可而止吧小姐。
　　“哎呀不跟你说了王枳来找我了我们要上场了掰掰~~”
　　“噢~原来他叫王枳。”
　　我一转头，瘦瘦高高白白净净的男生正站在我身后。见我上下打量他，便弯腰作了个礼。“鄙人王枳。”
　　“我叫千结。很高兴认识你。”
　　“这是鄙人之幸。”他走近来拉走叶橘，“该上场了，再见。”
　　他们俩赶到赛道上。看着叶橘这么一个粗线条的女生，也会因为接近男生而小心翼翼到不知所措。我突然就想起了自己。自己和林尹。
　　这种感觉，其实每个人都会有的吧。
　　他们出发了。虽然我们班一开始有些落后，但是林尹那一轮已经把差距拉了回来。现在我们班的进度和别的班不相上下，进前几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可是不知是王枳实在太瘦弱，还是叶橘吨位太大，在起点线上的我们看得心急如焚，恨不得跑过去吼一句“跑快点啊！”
　　哪知还没等我们吼出来，人群中突然发出尖叫：
　　“天啊！”
　　“快看！有人摔倒了！”
　　“哪个班这么可怜啊……”
　　“好像是一班诶。哼，果然是书呆子待的地方。”
　　“嘻嘻嘻，好像乌龟啊……
　　周围都是议论声和看热闹的眼神，可我们班却没有任何动静。王枳挣扎着爬起来背起叶橘，身子一晃跪下去，站起来，又跪下去。
　　“加油叶橘！”由不得考虑，我不顾形象在闹哄哄的人群扯开嗓子。对弱者与不幸者的讥诮本身便让人恶心，更何况受难者还是我的朋友，是一班的一份子。
　　那一声像是震醒了什么，原本零零散散的加油声也慢慢汇聚成了整齐的口号。
　　“加油王枳！！”
　　“爬起来！！！”
　　第一个喊的我之后却不再做声，嗓子有些干哑，隐隐的发疼。
　　“叶橘王枳加油！！！”不知什么时候，林尹走到了我身边，卖力加油着。“一起吧，”他认真看着我，“我们不会输的。”
　　“…嗯。”
　　当我刚准备跟上班级节奏时，远处的身影突然站了起来。
　　“他们爬起来了！！！”
　　“王枳好样的真男人！！！”
　　一直悬下的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心里开玩笑地想着等会回来一定要好好拷问叶橘刚刚的感受。只是当时没想到，等到叶橘终于愿意开口，一切早已被时光改得面目全非，从前的她和现在的他之间，终究隔着万水千山。
　　其实生活就是这个样子，一切造化弄人，不过是当下的我们对隐患盲目的乐观。
　　王枳背着叶橘摇摇晃晃向前奔。可就算他们爬起来继续勉强奔跑，也仍然改变不了我们班倒数前三的事实。
　　“加油还有最后一点！”伴随一声击掌，我们班最后一组同学终于出发，而远征回来的叶橘王枳也分别被不同的同学搀扶着到后面的医务室休息，我撇下最后的赛况，冲向医务室。
　　“没事吧你，刚刚摔到哪儿了没？”一边问着叶橘，我自己也趁机把她全身扫了个边。
　　“哎呀没什么事啦，王枳他摔倒的时候都帮我护好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摔的，哈哈...哈…”
　　她强挤出来的笑声最终还是被我严肃的眼神杀了回去。她低下头。
　　“在我面前，不想笑就不必笑。”
　　“对不起啦，可是你放心，我真的没什么。反倒是王枳，他有好多地方都擦伤了，他…”
　　“这么担心他？不如我们去隔壁看看？”
　　她少有的沉默，眼眶越来越红。
　　“……我，是不是刚刚很丢脸？拖了我们班的后腿？还害他受了这么多伤？”
　　“没有哦，”我转过头看向我们班，“当你们摔倒的时候，我们很着急，根本没有考虑到什么丢脸。再说我们只能看到背影，你那张挫脸才没被看到呢。”
　　“去你的......”叶橘狠狠地擦了把眼睛，终于破涕为笑。
　　“说真的，我害他变成这样，是不是应该跟他道个歉？”
　　我满目同情地看着她：“我觉得你应该减肥。”
　　“滚！！！”
　　叶橘把手里的枕头狠狠砸向我，我接住枕头扔回去，将她砸倒在床上。
　　“老实告诉我，当时你们摔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哎呀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叶橘往下扒拉枕头露出眼睛，一派天真无辜。
　　“那我去找王枳。”我装作起身，手刚碰到门把就被人扯住衣角。叶橘猛地扑过来。
　　“哎别别别！”她拉着我，“找个时间我再和你说吧。”
　　“这还差不多。”
　　“哼，你自己不也没和我说你和林尹的事嘛。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深呼吸一口气。“我和他之间，什么、也、没有。”
　　门突然开了，王枳扶着门框站着。腿上果真伤痕累累。叶橘翻身上床拿枕头蒙住脸。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得非常诡异。
　　“我先出去看看情况。”我颇为欢快地看了一眼，扒开她脸上的枕头，施施然离去。
　　“再见。祝你们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果不其然，我班光荣晋升倒数第二。升旗台上总教官叉腰而战，怒目圆睁凶神恶煞气沉丹田，雄浑深厚的男声在夜空中回荡。
　　“在这之前我说过了，倒数的三个班会和教官一起接受惩罚。现在其他七个班，原地解散，回去休息。你们三个班，向左转！跑步走！到草场中央！”
　　等跑到杂草丛生、泥泞坎坷的草场，总教官严肃的命令声又猝不及防地出现：“两臂距离，散开！”
　　“俯卧撑姿势，我喊1下去，喊2起来，谁要是没在我喊停之前就趴下，全部人多加十分钟！”
　　我们慢吞吞地弯下腰，跪在草地上。草硬硬的扎人，裤子被泥水浸湿了，黏糊糊地贴在膝盖上。
　　“快点！谁要是拖，我把他单独抽出来盯着！”
　　“最左边那个班第一排的女生，别以为你们在最边我就看不见你们！只要有一个人做的不好，我就不喊下一步指令！”
　　这一分钟，每一个感官都被无情地放大数十倍。手掌的刺痛，腿部的酸软，手臂的无力，脚掌的麻痹。汗液顺着头发一点点滴下来，150人挤在一处呼吸，席卷而来的热浪带着令人窒息的闷热。我试图抬头看看前方同病相怜的同学，但每次才刚看到人家鞋子，头就被一种自然之力摁了下去。
　　“1——”寂静的草场上终于传来总教官的命令，亲切非常。所有人迫不及待地压了下去，可哪知片刻的垂怜换来的还是总教官周期性的折磨。
　　“我没喊2身体就一直压下去！我正对着的这列第五个男生给我出来！既然在人群中你不好好做，你就单独在我面前做！”
　　人群默默地给那位男生投去羡慕嫉妒恨的斜视目光。他至少还能直起身来走路，这是何等的幸福！
　　“2——”
　　这时，脚下突然一阵打滑，膝盖不由地跪在了地上，那种触碰大地的感觉真是熟悉又可亲。可是我并不能眷恋，立刻重新抬起膝盖继续绷紧身子苦苦坚持。
　　谁料这也就逃不过教官的法眼。
　　“中间偏后面那个扎马尾的女生，你刚刚是不是跪下来休息了一会啊！行！你过来我让你休息个够！在150人面前好好的给我休息！”
　　反驳的话差点脱口而出，一瞬间我想到后果，我当众驳了教官面子，他必定恼怒；我一人爽快，却可能要害得全体同学受罚，实在不够厚道。于是我耸耸肩，站起来跨出一步，却突然被人拉住。
　　“报告总教官！她没有休息！而是……一不小心滑倒了！”
　　我转过头。林尹不知道什么坐了起来，一手撑地一手抓住我的衣角，直愣愣望着教官。教官黑了脸，皱起浓眉，他却没有移开目光，眼底的神色愈发坚持。声音有些虚弱，却一字一句： “她、不、应、受、罚。”
　　那一瞬间我有些恍惚，突然忆起小王子说，沙漠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在角落的某处藏着一口井。
　　双方对峙了一会，人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教官也太严了吧。人家女生只是滑了一跤，有必要么？”“让一个女生在全校面前摆出这么羞耻的姿势，教官真是有病！”“我看他是心理变态……”
　　教官的脸色变了几变，终于转向我：“他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报告总教官，是的。”
　　“那好，你回到原位继续撑着，下不为例！”
　　我向林尹投去感激的目光，他露出有些得意的笑，将手偷偷背到身后比了个二：“耶！”
　　“1——2——1——2，你们就按着这个节奏自己喊，喊到我满意为止就可以停下来！”
　　“1——2——1——2……”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全然没了印象，迷迷糊糊喊着口号。解散的时候我站直身子，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腿一软就往地上扑。却在差点跪倒的一刻被某人及时拉住：“都累成这样了！没事吧？”
　　我抬眼看向来人，有些虚弱地冲他抿抿唇角：“没事。我打小就有些贫血。”
　　他扶住我的肩膀：“我扶你？介意吗？”
　　我摇头：“林尹。”
　　“啊？”
　　“你……”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沙漠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在角落的某处藏着一口井。
　　“我？”
　　谢谢你处处关照。谢谢你小心翼翼背着我。谢谢你为我出头。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