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云岫学长 ...
-
今天下午的天气很好，天空蓝的没有一点瑕疵，微风带着夏日树荫特有的清香轻轻吹来，萦绕在叶橘周围。建树楼二楼拐角女洗手间里，回荡着女生咬牙切齿的声音。
“千结……千结……你丫的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无人应答。太阳悲悯地望着她，午后阳光反射在玻璃上，晃瞎叶橘的眼睛。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今天上午的天气很好，校长的心情很好，而身为学生会成员之一的我，表示很不好。
建林，G市最好的高中，以向清华北大等名校输入生源的傲人速度而闻名。云岫，近来炙手可热的清华建筑系天才，外号“冷校男”，正是建林的毕业生。听闻他在百忙之中受邀回母校作优秀毕业生的讲座。主任紧急召集学生会所有成员，在办公室踱来踱去，眯着眼睛笑成一朵花。
“今天下午一点，高二五班骆之摇负责主持，高三七班徐斌、高一二班嘉丽华布置会场，高一一班王枳安排好灯光和音效，高二一班丁荣领云岫四处参观，高一一班林尹接待家长……”
“……我和你们说啊。这个云岫，当年我就知道他不简单！每次考试全级第一！从没失手过！后来保送清华……小小年纪就被A啥……对！A.A.I国际建筑事务所！被看中当见习建筑师。你瞧瞧！放眼中国还有谁有这样的能耐？还有谁！”
“云岫阿，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当年语文科老蔡说他不骄不躁，沉静如水。这话真不是吹的。我教学十来年了，从没见过那样淡然的学生。上进，沉稳，谦逊。”他眼神一凛，“哪像你们这些年轻人！记得千万要好好招待，不能出任何差错——”
“——哎主任我插一句”，老严从座位上转过来，扫一眼女生，莫名其妙地笑了：“女生们，听老严我一句劝。云岫这个孩子，他是好学生，是位难得的天才，是全校男神，但是……”他慢吞吞地说，“他、绝对、不会是、好、老、公。”
我深明大义地点了点头。古人云：“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老严约莫是不知道，他劝慰青春期荷尔蒙洋溢的少女不要yy，就如同在数学考试考到一半，监考老师突然起身对学生说，老师有事出去一趟，你们千万千万不要作弊噢。
回教室的路上，叶橘托着腮帮，脸颊绯红：“天呐，听主任这样说，我突然好紧张好紧张好紧张……你说万一，一个不小心，他看上我了怎么办？”
“……放心，你很安全。”
叶橘怒，作势要来打我，却突然收手捂住肚子：“哎……千结，我去趟洗手间……”
“怎么了？”我扶住她，“用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她表情尴尬，“那个，千结，我拜托你一件事……”
“恩？”
“那个，我亲戚来了……但是，我这么热爱学习的人，这方面记性当然不是非常好，所以……”
“……”
于是当我终于拼死拼活地忙完学生会工作后，我立即就冲到了学校小卖部。
钟声“当当当”地敲起来。小卖部窗口前队伍很长，挤满了打完篮球的男生，我随着人流慢慢向前，终于排到了第一位。
噢，忘了说。建林有很多奇葩的规则，其中一条就是小卖部只开放小窗口，由阿姨将学生需要的商品从窗口递出去，因而效率不高。彼时我们都很不能懂得这条规定，叶橘悄悄吐槽说，要是女生忘带卫生巾，那该怎么开口……
“一包ABC，10块。”
周围男性生物皆露尴尬之色。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付钱，接过包装袋。万众瞩目之下，电话十分可亲地响起。
是林尹：“千结，你现在在哪儿？怎么还没回来？”
“我在小卖部。出什么事了？”
“骆学姐生病了。主任说要你顶替学姐主持！快！只剩二十分钟了！”
“为什么是我？！”
“先别问了，赶紧过来礼堂这里！”
我身子一抖，转身便往回冲，也就没计较为什么他会知道我号码的问题。冲的时候没看路，肩膀猛然磕在某人的手臂上。我慌忙道歉，绕开他准备继续跑。
“同学，请等一下。”他突然叫住我，弯腰捡起包装袋。“你东西掉了。”
他脸上一派泰然，一丝丝局促也没有。我便也施然道谢。
“谢谢学长。”
“不用。”
他点一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径自走了。
等我赶到会场的时候，指针滴滴答答正转向“九”。
林尹向我招手：“千结，这是稿子。你熟悉一下。提前五分钟上场。”
“没问题。”我瞟了一眼稿子，篇幅不长，台词中规中矩，十分钟足够。林尹看着我，掩饰不住眼底担忧：“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今天的主场不是我，主持人发挥的怎样，其实对整个事件影响不大。”我说，“……对了，你们接待得怎么样？主任不是让你们陪着学长四处参观么？”
“别提了。云岫学长不喜欢有人跟着。他说这是他的母校，他不会迷路，一定准时回来。”
脑海中那位学长的样子一闪而过。我没有再说话，专心致志看稿，林尹在一旁撑着椅背，静静地看着我。也不知他看了多久，十分钟很快就过去，我收起稿子深呼吸一口气。
林尹拍了拍我的肩：“加油，千结。”
“尊敬的校领导，亲爱的老师和同学们，大家下午好。菁菁者莪,聚彼建林。一直以来，建林致力于培养真正有能力、明事理、懂感恩的学生。而今天，母校又一次迎来她的荣光，见证莘莘学子对校训的完美诠释……今天，我们有幸请到优秀毕业生代表——云岫学长！……”
串词说完，我作为主持人的责任也就了却了大半，连忙溜走。云岫学长在掌声雷动中登台致谢，嗓音说不出的清冷好听。
“下午好。我是云岫。很荣幸能回母校作这次发言……”
我在后台坐着，一边小啜温水一边享受讲座，心里充满劫后余生的快感。学长的声音越听越耳熟，越听越耳熟，勾得人心痒痒。偏生从后台看去，只看见一个学长的后脑勺。我趁四下无人注意，一个人跑到后台边缘，伸长了脖子一望。
这不是那位帮我捡【咳咳咳】的学长么？！
虽然我到建林没多久，但也算是阅男无数，却从没见过这样令人过目不忘的人。眸如寒星，眉目俊朗，周身流淌着淡淡的气韵，让人想起高峰中的缥缈岚烟，抑或是嫩柳梢头的初雪。
学长浅浅一笑，如春风拂面：“不知道在座各位是否了解我，我是清华建筑系大二的在读学生，中国建筑学会优秀工业建筑设计奖的最年轻获得者、梁思成奖最年轻提名者，建设部科学技术委员会成员，参与工程项目两次获世界建筑节提名。”
一口水差点喷出。我咽了口唾沫，默默地放下手中水杯。是是是，学长你厉害，全世界你最厉害。不过这些东西学长你自个儿讲出来不大好吧？中国人要谦虚懂不懂？
台下一片轰动。家长抓起手机纷纷拍照，学生交头接耳，闪光灯哗啦哗啦地亮，在万千光芒中学长立于舞台之上，说着那些对常人来说毫无可能的成就，神色安然，云淡风轻，仿佛这些那些不过是隔壁菜市场的小白菜，而他顺手买了一打。
强者。这是所有人冒出脑海的第一个词。仿佛早已习惯站在高处，习惯闪光聚焦，习惯人声鼎沸。不知道为什么，望着学长挺拔瘦削的背影，我却在想着，到底要捱过多少嘲笑冷眼，多少彻夜不眠，才能换来巨大光耀面前的波澜不惊、云淡风轻。
当时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我凭什么就能一眼断定云岫背后承担的所有苦痛？我凭什么认为人称“天才少年建筑师”的云岫也有过常人烦恼？我不知道。可那一刻，我清清楚楚感觉到一丝欣慰和心疼，仿佛我伴他一路坎坷，看他萧然立于顶峰，睥睨众生。
云岫学长果然体察民心，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学长无私奉献学习方法，分分钟都是精华干货。大家低头在小本本上一条一条抄写，态度比写中考作文还端正。末了，学长让大家都抬头，一行行字浮现在PPT上。
·我热爱读书。
·我喜欢打篮球。我个人认为运动是保证学习效率的良药。
·我喜欢建筑学。我去过很多地方，每到一个地区，我会花几天甚至一周时间去感受不同风格的建筑。
·我喜欢心理学，尤其是文化心理学。我喜欢研究文化进程对建筑体系的影响。
·无论经历什么，我不允许自己放弃。
……
·我有一个困惑已久的问题，只有你们能给我答案。
最后一行字出现。学长看了人群一眼，嘴角仍旧是浅淡的笑容，语气仍旧波澜不惊，不急不缓：“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开场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奖项，能够轻易搏得喝彩和掌声，而关于这些，却根本无人在意。”
“没有人喝彩。没有人拍照。没有人感兴趣。”
“我热爱读书。每周（除去课内要求）我至少读四本书。读书是回报率最大的投资。这么多年来，读书是我一直坚持的习惯，无论多忙。”
“我喜欢建筑学。很多人将我看作天才，我不能认同。我今年二十二岁，和建筑学相处的时光有十七年。任何一条路都不可能平坦，任何一种圆满，都不可能不费吹灰之力。得才华者得一切？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走得越久，攀得越高，我发现，真正使我坚持到最后的，就是最初的这些喜欢与热爱，这些念想。这些就是最本质、最真诚、同时也最感人的闪光。”
“珍惜你的喜欢，坚持到底。这是今天我能教给大家最重要的一课。”
他微微鞠了一躬。场面静默了整整十秒，突然，人群爆发出热烈掌声。
学生使劲地拍掌，有些甚至擎着泪，嘴角却忍不出上翘，眼里是顿悟后的光辉。我拿着话筒走上去，学长站在舞台中央，墨玉般的眸子里寒星闪烁，目光轩朗明净，和柔灯光打在他身上，好看得不像话。
一时间脑海中串词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站在他面前，张了张口，觉得一切官方感谢都显得苍白无力。我定定神，郑重地、深深地冲学长鞠躬，“谢谢学长。谢谢。”
他似乎有些讶然，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不用谢。”
送走学长，我长舒一口气，将王枳叫来，附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果不其然，王枳憋红了脸，一把抓过我手上的包装袋夺路而逃。
林尹远远看着，问我：“你跟王枳说了什么？怎么你这么开心？”
我笑的花枝招展：“我积了德，觉得自己一定会有好报的。”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云岫学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