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空桑伊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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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梧宫，馥韵堂。
“月支香，九两。”身着羽衣的女子把称量好的香料递给韶成让其研磨成粉，又让一旁的青年把配料记在龟甲上。那青年朝水晶研钵里瞅了瞅，那月支香太多，并不能一次全研磨成粉，却也不能用法力碾碎，怕失了灵性，只能一次碾一些。因此研钵里只有几粒如鹌鹑蛋大小的，剩下的被韶成放在案几上的白玉盘中。
“辟邪香，祗精香，各五两。”青年皱皱眉，一边按照羽衣女子的剂量刻在龟甲上，一边发问：“这次剂量怎这样多？舞雩你难不成是打算把这次的香吃上一年半载？可不怕腻歪了？”
被唤作舞雩的羽衣女子抽出香药柜，取出几块色若青玉的香料来，一心放在小秤上称量，并不理会青年。
韶成将剩下的月支香放入水晶研钵中细细研磨，又把垂下的发丝撩到脑后。见舞雩不答，便对青年说：“此香是我令舞雩调的，到时自有用处。且舞雩并不喜食此香。”
“熏肌香，六两。”青年赶忙又将此香录在龟甲上，只是嘴上不停：“这香皆是万中无一的不凡存灵之物，到底有何妙用，要废如此之神？”
韶成嘴角浮现一抹笑意：“佛曰，不可说，说不得。”青年还想再问，韶成却突然冷下脸色喝道：“灵珸，噤声！”灵珸撇撇嘴，转头却突然看到一人白衣广袖，仙袂飘飘地走近来，便道：“琨咸，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唤作‘伊尹’的风。”琨咸这话把灵珸噎了个仰倒。
韶成闻言只是看向琨咸：“原是琨咸。”琨咸又朝韶成微微欠身：“殿下，伊尹到了。”
韶成从玉盘取出些许祗精香倒入研钵中，用杵子研了半响才冷笑说：“我还以为他有多大耐性，能等到玄女令童子开门。”又顿了顿，道：“也无需再另去凤鸣殿了，直接到此来罢。”
琨咸回应称是，转身便走，又被韶成叫住。只听韶成道：“我这凤梧宫地方僻远，地位卑鄙，怕是受不住他那焚香沐浴的礼。便去了他身上的凤髓千和飞气香再进来罢。”
琨咸朝韶成行了礼，出去命小童领伊尹祛味了。
不多时，便有一玉雪可爱的小童领着伊尹进馥韵堂来了。那伊尹前脚进殿门，后脚便向韶成行叩拜礼，口称“不肖弟子伊尹叩见师尊。”
韶成并不搭理，一心将刚放进去的熏肌香研磨成粉。那桌上几个白玉盘子还分别盛着七两形似云母的石叶香和从药师佛那里得来的馝齐香，以及四两的迷迭香。
舞雩又从香药柜中取出一些香料来，称好：“木蜜香，比栗香，各三两。”灵珸用刻刀刻下香料名和比例，便听到舞雩说：“如此，便齐了。”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舞雩从坐忘中回过神来，看到还跪在地上的伊尹和侍立一旁愁眉苦脸的小童。眉毛一挑，道：“这里也没灵珸什么事了，无忧便和灵珸耍去罢。”说罢便从一旁又拿出一套研钵来，帮韶成将香料捣碎，再进入了坐忘境中。
灵珸收了龟甲站起身来，拍拍衣摆，将龟甲的粉末从身上弄下去，又朝小童招招手，道：“无忧，走，哥哥带你去找花公鸡玩。”无忧欢呼一声，便立刻跑出了馥韵堂。四人动作言语之间，丝毫不提跪在地上的伊尹。
待到韶成将石叶香碾碎成粉，又取了些馝齐香放入研钵中时，才缓缓说道：“国之大事，在戎与祀。昔日您助汤王夺得天下共主之位，如今您又贵为商相大巫，掌管祭祀，身份贵不可言。我一区区前朝乐师，当不得贤相一声师尊一身跪礼。”
伊尹再拜，道：“弟子不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师尊对弟子又有救命之恩，弟子万不敢忘。”
韶成似想到了什么笑话，轻笑一声，说：“你且看那河渭东流，可有回头之时？你且看那百草凋零，可有逆转之时？你且看那鹤发鱼纹，可有返童之时？”
伊尹回道：“我曾听闻河渭东流到海，后有升而为气，飘飘然渺渺然，化为天云，落而为雨，降于地，汇于水，轮回之间，彼河渭依旧为此河渭，故可曰‘返’。西南凉风至，转西为阊阖风，转西北为不周风，再转北为广莫风。此□□至则百草凋零，百原荒芜；然则八风流转，春至后条风吹拂，明庶风催发，清明风送暖，景风长盈，此□□至，则百草复苏，百原膏泽，轮回之间，彼百草亦为此百草，故可曰‘转’。老发鱼皮，虽无还童之时，然此黄发非彼垂髫乎？”
韶成垂首轻笑道：“罢罢罢。你如今口齿伶俐不比从前，我说你不过。你且起来。有事说之，无事走罢。”
伊尹站起身来又行一礼，说：“师尊仁厚，弟子僭越了。只是此事干系重大……”
却被韶成冷言打断：“说事。”
伊尹一脸愁苦，道：“如今下界已有六年旱情，六年之间滴水未降，赤地千里，粮食匮乏，饿殍遍野，瘟疫蔓延。还望师尊慈悲，奏《九歌》令云中君布云行风雷降甘霖，命少司命收祸端散福泽，使山鬼赐神药祛百病，以解百姓众生之忧啊。”
“呵。”韶成冷笑，“你口气倒还不小。云中君、少司命还有山鬼，如今的仙帝见了都要礼让三分，你竟还敢让我去调令。目无尊上，数典忘祖！”
伊尹被吓得一抖，双眼看地，不敢多言了。
“你身上的味道令我厌恶。”一直在坐忘境的舞雩突然对伊尹说。然而虽说厌恶，却面无表情，并无不虞之色。可是这话吓得伊尹连抖都不敢抖了。
韶成看了舞雩一眼，起身从香药柜中取出一块皮洁而色白的檀香，放入一旁的琉璃香炉中燃了。复又坐下，拾起杵子继续捣香料。
“你来我这边之前，可是去了律壬宫？”馥韵堂里安静了半响，又被韶成打破。
伊尹不敢隐瞒：“是。”
“九天玄女怎么说？”
伊尹沉默不答。
“可是那玄鸟并不见你？”
“是。”
韶成冷笑：“呵。好一个‘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你一看你们的老祖宗都不管你们死活，便求到我这里来了？”
伊尹表情僵硬，咬着牙道：“是。”
“你这孩子倒是实诚。”韶成脸色似有嘲讽。
伊尹赶忙跪下：“师尊地位尊崇，弟子不敢隐瞒。还望师尊恕罪。”
“你是不敢隐瞒，还是自知瞒我不过……索性坦白出来，说不定我还不会责怪你？”韶成开始捣那最后一味比栗香。
伊尹喉头动了动，后背早已被冷汗濡湿。
韶成朝伊尹笑笑：“那么紧张作甚？我并非孔雀，孔雀也早已不再吃人。我也并非玄鸟，虽然仙界也就只有她还在食人了。”
伊尹更不敢说话了。
韶成说：“我劝你一句。神与仙如今虽表面和睦，却早已势不两立。你上来若是熏得那什么劳什子凤髓千和飞气香，可就千万别来寻我们这些当神的，那味道让我们恶心。九天玄女虽然叛神成仙，却依旧改不了厌恶仙香的本性。”说罢，韶成把研磨好的比栗香递给舞雩，站起身来，居高临下：“你回去吧。万事有因便有果，有果便有因。因果纠结之下，自己的果不会只让你自己吃是真。可是哪有自己结的果，让别人来给你擦屁股的道理？”
伊尹猛地抬头看向韶成：“师尊！”
韶成摇头：“自从九天玄女叛神成仙后，就只为仙不为神了。自从你举兵反戈恩将仇报后，你也就不再是我的弟子了。你且回去罢。”
说罢，韶成再没理会伊尹，径直走了出去。而伊尹跪在地上，一脸无措。
①月支香：产自月支国，形似鸟蛋，燃起来万里之内可以祛除瘟疫，香气几月不散；
②祗精香：产自涂魂国，点燃后的香味会使鬼怪害怕并躲起来；
③熏肌香：熏人肌骨后，可以使人不生百病；
④凤髓千和飞气香：是三种香的合称。凤髓香为唐穆宗所收藏，是岛真人焚烧用的高等礼品。千和香是峨眉山孙真人烧的香。飞气香是道家真人烧的香；
⑤石叶香：产自提腹国，形似云母，可治病；
⑥馝齐香：产自波斯，香气入药，可治百病；
⑦迷迭香：出自西域，燃之可祛除邪气；
⑧木蜜香：燃之可祛除邪气；
⑨比栗香：可祛除一切恶气；
⑩空桑伊尹：传说伊尹出生前，他的母亲变成了一棵空心桑树，他就从这棵空心桑树中出生，然后被有莘国国主领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空桑伊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