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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福祸倚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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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辇中,韶成正斜倚着身子把玩剑缨。那剑缨须络白中嵌墨,如终年白雪覆地却又露出斑斑的玄色岩石的章尾山顶;上穿掐银白玉珠子,洁如冰雪,形如皓月,因此这剑缨有名曰“寒月钟山雪”。
“双玉,”韶成问她:“你刚说的,可真?”
双玉撇嘴,并不高兴:“殿下你不信我。”却还是说:“我亲眼所见。便是那亳地,百姓亦有易子而食。这已旱了六年之久,除了那些像南巢被您这样的上神庇护之地,其他实在是地无寸草,树无寸皮。有那一座座城池,竟空无一人,房圮墙倾”
韶成思索了一番,又问:“可有瘟疫?”
这一问直把双玉给愣住了,双玉笑声嘟囔了一句“我没看到……”却又立刻理直气壮道:“死掉的人那也是肉啊,都被吃了怎么会有瘟疫啊?”
这倒是韶成没想到的了。韶成听了便道:“也有可能。却……”又将手伸到辇外,虚抓了一把天风扯回。那天风阴寒,又带着海水一般的腥咸。韶成嘴动了动,似是对那团天风说话,末了又眉头紧蹙说:“且去吧。”
双玉虽然奇怪,却也并未多问,只是知道那是承自羲皇的力量,唤作“风灵”的。羲皇的风灵,娲皇的地灵,凤皇的火灵和龙皇的水灵,具是开天前,盘古从混沌中寻来的。后来四灵交合,演化五行,天地万物也是从那里来的。
说话间,沉香辇已飞至第七重天,南方炎天。相比而言,炎天的宫殿已经很少了,然而居于此重天的却几乎个个位高权重,因此宫殿庞大,飞檐斗拱,如巨鸟盘绕。而其中最醒目的宫殿便是九天玄女的律壬宫,在暖色调为主的炎天中,形如尾羽修长的展翅凤鸟的黑色宫殿十分突兀。然虽宫殿十分特别,却因为玄女身份,其门庭清冷,并无仙家往来。
然而双玉却注意到有一人身着华服,跪在律壬宫的山门前,待要定睛细看,却听到韶成吩咐道:“不用管他。你终会看到的。重鳞,重光,再快些。”重鳞和重光是六龙中领头的,重鳞眉心生着两片重叠的鳞片,而重光则是一目双瞳,韶成本想叫他重华的,却因重光自说自身地位不比虞舜,便称他为重光了。
从七重天到九重天,纵是九爪金龙拉的沉香辇,也并非一时半刻的事,于是韶成闭眼小憩,双玉也让重鳞重光飞得更平稳些。
沉香辇的方向从东北方转向西北方。飞过了第八重天的东南阳天,到了中央钧天,又转向西方。韶成的凤梧宫便在钧天南部。
双玉掀开重重云纹金帐,唤醒阖眼打盹的韶成:“殿下,到了。”韶成走下轿辇,抬首便看到站在门口的白泽和飞廉,以及两边的舞雩钟鼓等人了。
白泽飞廉向前一步,领着两边等人向韶成行礼,口中唱到:“恭迎殿下回宫。”韶成点点头道:“起来吧。都且到凤鸣殿去。”众人唱诺。
凤鸣殿中。
“白泽,”韶成坐在上首,问道,“我走之后,宫中可有要事?”
白泽坐在韶成左手边,羽扇搭在胸前,微笑道:“若东王公来讨债也算的话,那约么是有的;若不算的话,那便无事了。”
韶成不解,看向白泽。然而白泽羽扇轻摇,指向钟鼓:“或许他可以解惑。”
被韶成目光刺得生疼的钟鼓缩缩脑袋,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始末。原是东王公知晓韶成外出,飞廉又是个不管事的,怕白泽一人管教不过,便假借邀钟鼓灵珸到蓬莱游玩之名,行分担管教之实。然中途东王公又应西王母之约前往昆仑。东王公本想着紫府有还有东君坐镇,安全无虞,而钟鼓二人又神力不俗,没人能欺负了去,便将两人留在蓬莱,令紫府中人好生侍奉。原灵珸若在,或能劝住钟鼓。但灵珸却央求东王公将自己也带到昆仑去,说是自己来过蓬莱,已将蓬莱风土记在了龟壳上,但昆仑还未去过。东王公便将灵珸也带去了昆仑。可钟鼓乃第一次到蓬莱紫府,猎奇心起,顽皮不止,又没下人管得住;而管得住的东君又因着钟鼓血脉尊贵不好出手,因此紫府便将紫府闹了个人仰马翻,连带着东海龙宫也一片狼藉。
白泽之后补充道:“钟鼓在紫府,坏了成熟灵草共三千二百一十二株,未成熟的七千四百六十一株,藏经四十二卷,丹药五百又七颗。在龙宫,坏了夜明珠三十二颗,珊瑚二十五株,珍珠一百四十三斛,鲛绡六十四匹。最重要的是,钟鼓打伤了嫡系龙子一名。”
“可是他杀了女娃!”钟鼓插嘴。
“据说那龙子被钟鼓按着头跪在东海边的发鸠山上,哭着朝精卫道歉。我去看了那龙子,他被精卫啄瞎了一只眼睛,被钟鼓拔了几片鳞甲,而钟鼓将那鳞甲送给了精卫做巢穴。”这是一只没说话的飞廉,“我把紫府和龙宫的那些都还上了,又让灵珸留在蓬莱帮忙,这会子应该是快回来了。只是那龙子的伤我却没有法子。”
韶成听到着倒是笑了:“看来我们的小龙还是挺像后羿的啊。”又看向钟鼓,一字一句道:“他杀了女娃,的确有罪,我不否认。然而阴阳流转,祸福倚兮,有因必有果;他犯了罪,必食苦果。但这枚苦果不应该让你来给他喂,你也没有资格给他喂。”
钟鼓眨眨眼:“那谁有资格?天帝吗?”
韶成笑着摇摇头,指指上面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钟鼓若有所思。“不过现在,你却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机会,”韶成话锋一转,塞给钟鼓一枚白色紫纹的果子:“去东海龙宫,向龙王和龙子道歉。然后把这枚果子给龙子吃了。”
钟鼓拿着那枚果子看了又看,那是一枚紫莲果,可肉白骨,对瞎了一只眼的龙子来说实在大材小用。龙子的问题是解决了,可是……“那女娃呢?”
“重塑肉身,向来是凤皇和母神女娲的力量。至少我现在无能为力。然而你现在可以多陪陪女娃,毕竟她一人住在发鸠山上,怪可怜的。”随后韶成看向白泽,吩咐道:“白泽,你去昆仑见西王母一趟,借一借她的昆仑镜。借到之后,陪钟鼓去一趟东海龙宫。按着药师那套,再给龙王看看那面镜子,你知道该怎么做。”
白泽将羽扇搭在下颌,浅笑道:“喏。”
“你们又在想什么主意?”飞廉耿直,并不懂得韶成白泽的弯弯绕绕,故十分疑惑。
“一个……能将龙王和炎帝彻底拴在我们船上的好法子。”白泽的羽扇半掩唇瓣,笑得像愈发一只狐狸。
“此外,还有一事。”韶成看向一直阖目神游的舞雩,知她是在炼坐忘心法的“随心所欲”,便直接道,“舞雩,此事非你不可。”
舞雩缓缓睁开双眼:“殿下,此系何事?”
“系黄帝一脉。”韶成答。
“我不明白。”舞雩犹豫片刻,又说“恐怕殿下是找错人了。我的琴声并未有如殿下琴声一样具有深入魂魄的神力,它只能让人欢愉罢了,不能令人改变心意,与殿下齐心。何况殿下要做的,乃是大事,如此一来,只怕不妥。”
韶成笑道:“我从未如此想过,何况黄帝乃是人皇,岂会被琴音扰乱心志?我只要你炼香罢了。”
舞雩疑惑:“何香?”
“此香要能驱邪除秽,避退魑魅魍魉,散去瘟疫……”韶成正要说自己从天风中得来的消息,却被一阵笑声打断。
“我回来了!”一身着青纹玄衣的青年朗笑着走进殿里,才发现坐在上首的韶成,故赶忙要行礼。却被韶成阻止:“我说了在宫内不用行礼,宫外的礼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又笑着问他: “你这次随东王公去了昆仑,对收获可还满意?”
灵珸点头:“自然满意。昆仑灵气四溢,地大物博,又是群山之祖,百川之宗。所谓九州罕物,昆仑竟是漫山遍野,随处可见。”
“可算是了却你一桩心事?”韶成又笑问。
“可算是聊了我一桩心事。”灵珸承认。
“那这次你又可以了却一桩心事了。”韶成意有所指。
“什么?”灵珸不解。
“舞雩要炼一种新的香料,而你负责记录。”
①钟山:烛龙即是钟山山神,据考证,章尾山即是钟山,在西北之极;
②飞廉:风伯,雀头鹿身,蛇尾豹纹;
③这里将东王公和东君分离成两位神。具体的区别以后会在文中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