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柚子沐细雨

2、陪伴（2）

　　“挤出来，这药物你还不能碰。”
　　身后的床上传来了说话声，敖烈为之一怔，这句话跟昨儿在桥上听见的那句“等等”出自一个音色，阴柔而不乏磁性，仔细回味，便会感到一股安心和寒意相交织的奇异错觉。

　　“药物，什么药物？”
　　当然此时的敖烈在意的不是这声音如何如何，而是这针头的杀伤力。
　　药物？莫非是….精神又开始绷紧，少年猛地回过头，见那上一刻还躺着不醒已经醒来并坐起了身子。

　　这是一个骨骼清秀的青年男子。他身着单件黑色的高领衫，略微凌乱的半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给人以说不出的美感。有些脱落的妆容和苍白的肤色使姣好的面容多了几许疲倦，那近乎乌黑的瞳眸里此时却载满了极易察觉的不安与担忧。

　　“就坐那儿，别动，我来。”

　　青年的语调不慌不忙的，他从另一边下地，顺手拍了拍包裹全腿的黑色紧身长裤好似在驱赶灰尘。接着绕过穿走到少年面前，踩着地面杂乱的东西，若无其事地坐下身子，直至与少年的视线保持在平行线上。黑色的穿着将他肌肤的白衬托得更为异样，并不理想的光线下，这一大活人简直就像是被制造出来的人偶。

　　“你是谁？”敖烈故作冷静，问。他极想知道对方的身份，如果他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且发现自己身体因这针头出了什么异状，也好个报案的根据。

　　“混沌。”那人直接报上名字，并没有回避的意思，这让心怀戒备的敖烈暂且松了半口气。只是这名字究竟是不是他的真名，还有待考据。

　　“为什么我会在你家？”接着问，这些都是他想要弄清楚的事儿。

　　“初次交谈，不报上自己的名字，这样真的好么？”这回，这位自称混沌的青年并没有直接回答少年的提问，而是饶有兴致地索取着他的自我介绍。

　　“敖….算了，你没必要知道我是谁，我和你不认识，没必要告诉你名字吧，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人会在这儿…….”敖烈并不想在异乡与学校以外的人认识，这也是他家人给他的忠告。毕竟是知名企业董事之子，若对方心怀歹念，麻烦可就大了。这点弱智都想得明白。

　　“敖烈是吧？不愧是敖氏集团总裁的三少爷，对我们这般平民可不放在眼里。”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笑意，面前的青年以嘲讽的口吻说出一针见血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不记哪次我有公开露过面。”

　　敖烈很是惊讶，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低调，每当媒体采访父辈，问及有关家庭成员的事儿他两个兄长都很积极参与登台活动，自己却不屑于此，从不入席。也许正因为他不把自己二世祖的身份放在心上，总是表示着要通过自己努力取得想要的结果，其父才狠下心将其送至全然陌生的他乡求学，说是好锻炼意志，帮助圆梦。

　　“噗嗤….”混沌掩口轻笑，接着问：

　　“那你还记得一两年前在贴吧一度走红的爆照帖么，”

　　“那会儿你可是报上了自己的大名，引来数万少女尖叫呢…”

　　此时，敖烈的内心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是啊，不说他还忘记了，由于对自己的相貌存在一定的自信，他有着自拍的习惯，一年多以前，他正好面临升学考试，在紧张和兴奋相撞击的心情下，他做过这一恶俗得不能再恶俗得蠢事…….

　　“你想干什么呢，知道了我的身份。”他问，眼里的警惕比刚才跟重了些。

　　“放心，我对你身世背景没有兴趣，”混沌收起了方才的忍俊不禁，“我只想和你做朋友。”狭长的眼里，乌黑的瞳眸认真地与对方的视线对焦，这不像是说谎的眼神啊。敖烈一时愣住了，想不到这气息清冷的青年竟有着那样澄澈的目光，他的目的也是出乎意料的纯粹，让心怀质疑的少年不敢相信自己耳目。

　　“朋友？”

　　打从来到这并不友善的城市，在学校尝过什么是格格不入以后，一两个月来，他几乎是暂忘这个名字的存在了，在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下，没有人可以陪伴他，除了隔三差五来自家庭的电话，他也只能与学业和梦想作伴，这种孤独感，他活了十六七年，从未有经历过。

　　“那好吧，我信你一回。”

　　他不曾料到，自己竟然会这么爽快地答应眼前这来历和具体身份都是谜的人，也许，他自己是个经不起孤身终日的存在吧。身处异地，在学校受了这么多委屈，身边没有一个人与他平起平坐交流的人可以倾诉，万物都不能离群索居，况且是具有思想灵魂的人。

　　话一落音，他立马从对方的眼里察觉到了欣喜的泪光，那是满意的眼神啊。哪怕这种欣慰只是闪过一瞬的烟火，随即成了虚无，也是极易捕捉的。

　　“真好，这样的回答，我很久都没有听到了。”

　　兴许，这气质神秘的青年跟他一样，不喜欢这座城市，也不被生活在周围的陌路人们喜欢，故而只能一天到晚独处，昨日黄昏，与正处于落魄状态的他偶遇，处境相同的人在气息上总是有所交集，这样一来，这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敖烈正准备起身走两步，忽而左脚踝的疼痛将他情绪拉回恐惧，他吃痛地“哎哟”一声，随后又坐回了身子。

　　“这是什么药物？”他问。

　　“没什么，别放在心上。”捋了捋落在眼角的碎发，混沌并没有直视少年写着疑惑与焦急的脸，他将目光集中于少年被针入侵过的足踝，缓缓地，俯下脑袋。顾不上那肢体的主人此时是怎样一副诧异的表情。

　　冰凉的唇贴近因被刺伤而逐渐炽热的肌肤，反差的温度较量着融为一体，接着是一阵被吮吸的微妙触感，不可思议，以至于下一刻他就在缘由不明的迷茫中失去了知觉。

　　待到敖烈再度清醒，他正躺在床上，窗帘依旧起到与外隔绝的作用，不过现在已经接近黄昏了。这是他从携带在左手腕的表得知的。他想坐起身子，腿部的酥麻感使他未能得逞。努力回忆起睡着之前究竟发生什么，背脊便传来一股凉意。

　　“你醒了~”那声音传至耳际，他居然安心了不少，身着黑色单衣的青年不知何时坐到了他的床边，手里捧着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有些呛人的焦糊味扩散至整间房，敖烈不禁捏住鼻子。

　　“你没事吧？”敖烈想起那会儿对方帮自己吮吸伤口的情景，不由担心地问，“那药不会有毒吗？你可是….直接用…..”他敢说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果断大胆的救护行为。

　　“能有什么事啊，这东西对我而言，再寻常不过，”苍白的脸在恶劣的光线下让人一时难以辨析表情，“倒是你，一天都没能进食呢。”他说着，语气里竟然有几分傲慢，像是即将要进行更深一层的自夸。

　　轻手将摊在床上的敖烈扶起来，小心翼翼的，生怕对方被弄痛。这并不稀奇，他那长指甲若是一用力恐怕就得划破对方的脖颈了。

　　“谢谢你呢。”敖烈心里挺感激的，出于人之常情。

　　“一点小心意，快吃了。”

　　说着，那碗东西被递到敖烈的手中，腹部传出的肌饿信号使得他兴奋地舀起一口往嘴里送，然而这一嚼，浓烈的苦涩感使他肩头一阵抽搐，眉头也皱得像是面临灭顶之灾一般。一旁看着的混沌脸上露出了惊恐焦虑的神色。

　　“哎，怎么了，敖公子….你….”他立刻关切地俯下身子，一手接过对方差点落地的碗筷，一手不住地拍着对方的背部，像是在抢救遇上什么生理危险的人。

　　“好些了吗？”

　　“啊…不…不是，我没呛着，只是，这饭完全就是焦得不成样了，苦死我了。”敖烈艰难地解释着，差点没笑出来，这家伙着急的样子怎么有一种很可爱的感觉？对方这样的不到位的关心意外地给人一种很信得过的感觉，确切说，是不参任何表面功夫的诚切。

　　“果然…..”

　　“诶，一起去外面吃吧？”

　　混沌带着歉意征求着意见，递给敖烈一杯温热的水，看那少年逐而缓和的眉头，他心底里也轻松了不少。

　　“好啊，走吧！”敖烈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在这座城市，他是第一次准备和以朋友相称的人有出门吃饭之约。

　　这间屋子，应该是位于郊区的公寓，拉开帘子透过窗向外看，只看得见不远处的小屋以及近处的花圃，在照明灯的辅助下，人们可以发现那上面已载满枯黄。望着窗外无聊景致，敖烈看了看表，已经足足等了混沌半个小时了，天也彻底黑了，可这家伙就是关在洗漱室不出来，画个妆而已，不必要这么久啊。呐，怪不得一直没有朋友，可能就是受不了他这一点吧…..。

　　哎，这么讲究化妆的男性，自己也是第一回遇上。

　　敖烈在心里暗暗吐槽着。继续望着窗外。既然是朋友了，应该多包容一下对方的不足吧，再怎么说对方也是…….

　　“你看，我漂亮吗？”

　　话音传至耳边的一瞬间，卧室的大灯被点起，敖烈半信半疑地转身，如梦初醒般，若不是那于他而言已经耳熟的语调，他简直死也不敢相信眼前这穿着一套深红色晚礼服的美人是混沌。

　　“我就这么穿，一起出去吧。”见敖烈没有反应，混沌摆出了试探的手势，稍微撩了撩宽而长的裙摆，像是刚买到心仪裙子的少女，迫不及待让暗恋的男生好好看看时那般得意。暖色系的灯光下，混沌似乎不再是刚才那般死气沉沉，气质变得明快而温热，面颊上多出的红晕自然得不像是胭脂的效果。

　　“你怎么穿女装，你是男人啊。”敖烈的直男观念很强，这是他的家训给他留下的后遗症，见到一个男青年这般打扮，心里很不是滋味。

　　“……敖公子不喜欢么？”

　　眼前人收回了刚才那暖心的微笑，转而面色一沉，不具血色的脸颊，唇角不满地抽动着，一点也不像秀新衣服未得到对方赞赏而失望甚至有些生气的娇柔少女，那表情更接近面对仇人时的嗔怒，这样的反差让敖烈不小地吃了一惊，难以应付的是，他真的能从混沌此时的眼色里寻找到怒火的苗头。

　　这任性的家伙。

　　嘛，每个人的性格爱好都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就是偏门了些，这么穿，其实也不碍事，乍看之下，面容隽秀，带着精致的妆容，外观上几乎与高挑一些的女性无异。就顺着他吧，在这地方自己没有人脉，就得改改公子哥一贯具有的挑剔他人的臭脾气。敖烈如是想。

　　“不，我只是觉得很惊艳。”敖烈客套地笑了笑，为避免尴尬，他主动伸出手对混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不愧是有身份的人，普通的手势都能让对方觉得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