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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陪伴(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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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ce Garden,
城区人气与环境都数一数二的西餐馆,正值晚饭的点儿,川流不息的客人以及其中情侣之间的欢声笑语让坐在混沌对面的敖烈头痛不已。尤其是刚才点餐时出的尴尬事让他想找一个无人的地洞钻进去。而一直未将目光从敖烈身上转移的混沌却在尽力抑制着心中的喜悦,他认真地盯着以“休息片刻”为借口在桌前保持着扶额姿势的敖烈,在思考着今后怎么样才能让对方一直跟自己过“今天”。
差不多一刻钟之前,身着英伦女仆制服的服务生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前来的两位,怯生生地问:“两位需要点什么?”
敖烈点了他最爱的新西兰黑椒牛排与蔬果沙拉以及锡兰红茶,随后轮到了混沌,只见他什么也不说,通过指了指敖烈的方式让服务员明白他要的是跟对方一样的东西,这看似正常的举动让敖烈有些在意。但不是重点。
随后敖烈去了一次洗手间,在公用洗漱台上,他听见了一些服务员在议论什么,便心生好奇,侧耳倾听一下。
“呐,W君,你听说了吗,那个异装癖又勾搭上一个男人了。”一个女服务生说。
“噫,还挺英俊的,真是倒霉。啊对了,之前跟他有关系的小伙子,是不是都被吓跑了,都不见踪影啊。”另一个女仆接上。
“谁知道啊,变态年年有,这个年头特别多。”不知是谁又插了一句。
“有几个钱就闲,闲了就脑筋不正常了呗。”
毫无疑问,她们的议论对象是混沌。这让敖烈心里充满不自在,首先他很讨厌这种爱在背后讨论人家的事情的小人物,其次他懊悔自己为什么要纵容混沌穿着女装出来。这间饭店名气不错,约会玩耍都难免要进来,说不定混沌之前就常来这里用餐,穿着女装,带上别的朋友……
“敖公子,你怎么了?”混沌关切的询问打断了敖烈飘忽的注意力。
“….没事,我就只是有点头疼,可能是睡久了。”敖烈头也没抬,显然是心事挥之不去。毕竟出生在有头有脸的家族里,不可能不爱面子。
继续呆呆地望着敖烈,混沌的眼睛灵光一闪,他喊来了服务生,一位身着英伦女仆装的女子上前,满脸堆笑,却隐藏不了神色中偶然体现的,对眼前顾客的轻蔑。
“换个位子,我们定个包厢。”
说着,混沌冷冷地看向服务生,又以相反的目光望向“头疼”的敖烈。只见敖烈不再低头,眼神一片迷茫。
进了包厢,周围没了来来往往忙碌不停的服务生和顾客,异样的目光自然也就退散了。混沌摆了摆手让端上盘子的服务生去到门口候着,说是两人有私事要谈,外人不方便。
“敖公子可觉得好些了?”混沌看着正准备用餐的敖烈,问候道。
“在这里没有人再用那样的眼光看我们了。”
“嗯,包厢安静多了。”敖烈强扯着礼节性的微笑,回复道,“怎么还不开始吃呢?”看着一点都不准备握餐具的混沌。
对方的脸上也溢出了浅浅的笑意,指尖理了理有些并不凌乱的发丝,轻叹一口气。悠悠地说:
“我要看着敖公子吃完。”这句话足以让敖烈周身恶寒。
“什么鬼啊,我吃相不见得好看到哪里去啊,再不快点吃,冷了味道就不好了。”敖烈觉得这家伙真心古怪,该不会是对自己一见钟情了?他不反对同性之间的爱慕,但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陷入这种泥沼。
他这么一说,对方没再回应什么。轻轻点头,拿起了餐具。
柔和烛光的点缀下,混沌淡淡的笑格外温婉。
很好看啊。
熬烈心里一动。
时间过得有些快,转眼间深秋的脚步近了。
十一月的天气可以媲美冬季了,路上的行人们都穿得严严实实的,别看那天只是刮着微风下着细雨,威力可不,雨水打在人身上,受寒难以避免。
打开家里寄来的两套崭新的木扣大衣,暖流涌进心头。
家果然是最温馨的呢。敖烈如是想。踩着遍地的落叶回到课室,见几名与自己交集不深的同学用不友善的眼神看他,顿时乌云又遮蔽了微弱的暖阳。他装着不把这些放在心上,来到自己的座位,低头望见那皱巴巴的卷纸上醒目的,血红的数字,以及尖刻刺目的批语。
上星期的测验砸了呢,本以为复习了就可以打个好战,没想到………
羞耻感占据了情绪,敖烈推开挤在他座位边对他开着嘲讽模式的同学,却被一跌跌撞撞的人逮个正着,那便是敖烈的同桌猼訑。虽然这位同桌戴着眼镜,但也是位清秀的少年,皮肤也是白白净净的,但沉默寡言,胆小怕事,且学习成绩一直是出于下游的,家境也不怎么样,故而常常受到班上纨绔子弟的压迫。
见到猼訑一脸受了惊吓的表情,以及太阳穴上的新生出来的淤青,敖烈的心软了下来,他叠起试卷,关切地问:“怎么了,又被欺负了吗?不要怕……”
那同桌什么也没说,忽而瞪起惊恐的大眼睛,指了指敖烈身后的方位。不用说,那个对他施加霸凌的几个公子哥儿正一脸愉悦地以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他们。
谁知道待会放课后又会发生什么。
雨淅淅沥沥,似乎越下越大了。深秋了,大雨可是不多见的。遍地的枯叶被淋得柔软而具有韧性,人的践踏,车轮的碾压若是在它们身上来回多次,一滩一滩令人作呕的褐色烂泥便诞生了。
心情极差的敖烈在同学的言语羞辱下不顾三七二十一冲出教学楼大门,他跑啊跑啊,什么都管不了了。不知跑了多远,黑皮鞋上的烂泥扩散至裤腿,雨水将他头发和衣着淋得像是刚接受了洗礼一般,他才回过神来,自己竟然忘了带伞。
“敖公子。”
琐碎的雨声里,隐约夹杂着叫唤他名字的声音,不用转身,哪怕是精神分散,他都能猜到那是来自混沌的声音。
敖烈站住了,雨水顺着头顶沿着发丝落下,浸湿的眼睛看不清前方的景致。像是迷失大海的扁舟上人,等待着机会渺茫的救援。
清脆而不乏实感的脚步声近了,近在耳后。抚摸着他那湿润脸颊的是一只冰凉瘦削的手,在此时如同救命稻草般。雨水也不再肆虐到他的头上。
“走吧,敖公子。”
“你淋得好湿,这样下去会受寒的。”
“到我家去。”
说着,混沌自作主张地挽起敖烈的手臂。
敖烈机械地点头,由他摆布,空洞的眼与他对视了一小会儿,不含任何被救场时具备的喜悦,有的只是疲惫。
面前的那个人。穿着初见时的那套黑风衣,化着浓浓的妆,冰凉的体温,平静却尚有顿挫的语调。
莫名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今晚就别回去了,乖。”
灰糊糊的格调里,面前那张涂着眼影与胭脂红唇的脸宛若幽灵的面具,眼神里却多了几分伤感。
雨还在下,风有所平缓。
挤在伞里的两人相依着对方,消失在了雨水铺成的珠帘里。
混沌的住处是待拆的旧公寓里的一间一厅一室的套房。通过贴满低俗海报的狭小走道,昏黄的光照时明时暗,生锈的钥匙和锁相较峙,在一阵难听的摩擦过后,两人终于抵达了杂乱不堪的室内。
换上干燥的衣物,敖烈瘫软在生了霉露了黄色海绵的布制沙发上。
光线因天色以及窗帘遮蔽的因素显得阴晦。
地面上的药罐与针管子,破烂的画册和杂志,以及破了瓶的化妆品……一并散发出有些难闻的味道。
他没有心思再去理会什么了,疲劳和失落所带来的困意使他浑身无力,倚靠到了稍微有点温度的地方,就是进入睡眠的最佳机会。他的意识像是暴露在夜风里的烛火,不由己地等待熄灭。
“敖公子…..你怎么睡着了?”
“啧,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懒。”
“快起身,去床上……”
“头发还是湿的……啊!你的头好烫………”
额头被冰凉的东西轻轻触碰过,身子被试图拖拉了几下,依旧“无动于衷”。
混沌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飘飘渺渺的,没有实感。但这并不影响其中所包含的担忧急切的情绪。
只是此时的敖烈已经无法动弹了,头部的剧烈酸痛仿佛千万只毒虫在他脑部啃咬,他难以睁开眼睛看着对方,只是嘴边念着些胡话,无非就是“好难受”、“好冷”之类的。舌燥口干,十分难受。
“我…要水…..”
说罢,整个人便完全进入昏迷状态,脸上挂着病痛所带来的愁容。
声音弱得像是游丝一般,跪坐在沙发前的那个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嗯,等一下。”
说着,混沌端起桌上的茶杯,温热的水含在口中,再小心翼翼地贴向对方皴裂的唇,顺着嘴边的张隙,水一点一点地被引入那干渴的嘴里。
“这样就好很多了呢。”
见敖烈的表情稍有平和,混沌挤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用沾着水的手帕,仔细擦拭着对方那唇边沾染上的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