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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陪伴(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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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北的天气过了立秋,凉意便可肆无忌惮地充斥着空气,阳光的力度则是逐渐微弱,偶尔的明媚温热也只不过是其存在感的提示,维持不了几时。初晨来得越发迟缓,黄昏便来得越发勤快。
一天之末,红霞似火不留情面燃烧着半边天,努力发挥着它短暂而又精彩的戏份,将地面的树和楼宇暂且染上暖系色调,尽管夜幕正式降临后这些足迹将被毫不留情地吞噬,那一栋栋四四方方的建筑会像墓碑般令人生畏。
秋季的江畔,几分清澈,更多的却是道不尽的凄婉哀愁,尤其是水面上浮着几张碎纸片,以及那一厘米一厘米下沉的,装有重要课本的背包的那一刻,无从收拾的失落感让岸上的人不由自主将自己代入那正遭殃的无生命物的之上。
“这感觉太糟糕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见到弱者就欺负的人还不许被揭发,呵,我堂堂三公子今儿倒是错了,不该管这档子闲事。”
小桥上的少年忿忿不平地抱怨道,生气地向水面丢了一块石头。幸亏周边没有人,他才敢这么不顾形象。
这少年大约是高中生的样子,身高八尺,面上眉目清秀,白色衬衫凌乱而潮湿,揭示了他的处境。
余晖的照射下那微微上挑的眼里闪动着难以掩饰的凛冽,此时还带着几分恼怒。轮廓分明的脸十分俊朗,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使得这侧脸乍看之下有那么点少女眼中的贵族气。
“叩、叩、叩…..”
耳边响起有些清脆的脚步声,少年本能地望向声源,在声音戛然而止的同时,只见距离自己不到三尺地儿多了个身材高挑的侧影,那人像是专心地正在观察着桥下的什么。
少年不由感到一阵微妙,他仔细端详着对方。
一身黑白纹路的长风衣,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着巧妙地挡住了原本显而易见的侧脸,给其主人增添不少神秘感。脚上踩着的高帮靴,跟部尖得像是要把地面踏穿。
在愈发昏暗的自然光线下,这家伙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孤冷气息。
看着看着,少年少有地畏惧了,他屏住呼吸,准备在对方尚未转过头注意他时掉头离开。
“等等,”
传至耳际的声音使正踏上第二步的少年打了个激灵。
“你身上这么湿,真的没关系么?”
这声音意外的好听,温柔而不乏磁性的悦耳。
未等他转过头去,他就失去了知觉,昏厥在地。
晚霞褪去,天色正式进入了夜晚,月影探出云翳,悄然注视着地面世界。
瑟瑟的风扫起落叶,以及拖着残翼的死去花蝶,枯萎的生命带着世间的杂尘被埋葬于将它们生养的土地,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轮回是否是它们想要的春色满园。
桥上,来历不明的“过路者”嘴角扬起满足的弧度,正踏着慢步逼近不省人事的少年。弯下身子,借着初起的月光,他认出了什么。
“啊,原来真是A市西海皇家海鲜酒家董事敖润家的三公子——敖烈。”
“长得倒是清秀…..”
“想不到竟在异乡求学时落得这般境地,想必是一个朋友也没有吧。”
笑意收敛起来,眉宇微颦,狭长的眼里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痛惜。仿佛他看见白天时,这位少年因多管闲事保护了受着欺负的同学而被施暴者在放学时恶意捉弄,打湿了身子又丢了课本的倒霉经历。
“不过没关系,从现在开始,我来陪着你。”
苍白骨感的手指摩挲着那被称作敖烈的少年耷拉在额间的发丝,涂抹着深红色的尖长指甲在少年细嫩的肌肤上游走了一小会儿,那么无心,那么有意。
“你也要一直陪着我,不背叛我.....”
“否则….”
眉头抽得更紧了,像是真碰上了什么值得愤怒或是烦恼的事儿。
话至此而中止,其意未尽,殷红的下唇被硬生生咬得渗出了血,和着唾液滴落下来,娇艳甚于胭脂。
清晨来得很迟,这是十月的显著特征。
恰好又碰上一个阴雨天,天色略有灰暗,雨水打在玻璃窗户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时轻时重。
不知睡了多久,敖烈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回到现实,眼前的布景于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合起的深红色金丝绒窗帘只负责留一条缝隙,微弱的光照告诉他这是一个并不晴朗的早晨。
习惯性揉了揉惺忪睡眼,当前意识渐渐恢复,他感到身体有点不自在,像是被什么捆着,耳旁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警惕感使他绷紧神经,翻了个身才知道背后有人搂着他的腰部,贴着他的身子,怪不得刚才后背一阵阵隐痛,原来是这家伙的肋骨……。
再低头看个究竟,露在长袖外的双手,骨节分明,白而微青,若不是那隐约的温热触觉,以及胸腔平稳有致的起伏,真让人不信这是个活人。
再抬头,映入眼帘是一张他前所未见的脸,腮长颐尖,并不高挺的鼻梁,鼻尖却有点儿尖锐,细长的丹凤眼安静地闭成两道缝,眼角的黛青和唇色的朱红并未给惨白的脸色添上几许自然的生气,反而是在告诉他眼前这家伙睡觉前并不爱卸妆。
总得看来,这人有着一副有着东方古典之美的面孔,多看几次,这少年就要被吸引了,那简直是另一个世界上的精灵。
“你….你是谁?!”
“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吗?!”
管不了那么多,敖烈挣脱开那人挽着的的双臂,用愈来愈大的声音质问着。娇生惯养的少爷脾气发作的时候就是这般任性,哪怕会将对方吵醒,自己的形象在对方眼里一下子跌落到低谷,此时他倒是在所不惜。
见那人未睁开眼,敖烈有些无奈。
这家伙真是个货真价实的“睡美人”啊,算了,还是自寻办法走出去吧。
背过身去,坐起身子,跳下床,随着咯吱声响,脚踝传来一阵刺痛,没立稳的身子一个趔趄扑倒在了地面,此时他才恍然于地面胡乱堆着的东西:不知画着什么的杂志;交织在一起的良莠不齐的电线和画笔;几盒打翻的胭脂,清淡的香味在蒸发中消散;碎了容纳瓶的指甲油,浑浊的颜色蔓延出来,难闻的气味让人可以估出这些东西菲薄的价值;以及,正扎在自己左脚踝的一支带针的注射器…….
“这什么情况…”
嘀咕着,冷汗和心跳同时演绎着出场戏,涉世未深的敖烈弯下身,那针的一半已经刺入肌肤,他听说过许多通过多次使用注射器和针头传播的恶性疾病,却没能料到自己也会离这些可疑的东西这么近,甚至已经沾染到了。
他的心情就像是爬出深井的落难人,刚要把头伸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又被迎面扑来的追杀者得个正着。想报警却摸不着设备,紧握了一会儿拳头,回想着儿时父辈给的男子汉当坚强的座右铭,一咬牙将针头拔出,随之赶来的是更为强烈的疼痛感,他都快站不起身了,只好斜靠床边不断喘气。
人啊一旦霉运当头,见到曙光的机率可久微乎其微了,可能是以前自己过于幸福,而今老天看不下去了,给点颜色给自己尝尝。
记忆飘到昨天的黄昏。放课后,自己打算如同往常一样,赶紧回到家里帮自己在这座城市准备的舒适的小公寓温习一天下来的功课,没想到被班上几位白天时自己不慎得罪的同学围困,几番嘲讽和挑衅过后将自己撇在桥上扬长而去了。书本和背包都无法幸免于难,自己尚且毫发无损就是得庆幸的事儿了。一场自顾自的发泄后,正准备离开,欲回府,借着一宿的时间振奋一下精神,却遇上个奇怪的人。想都不用想,那诡异的身影八成是躺在床上的家伙的,现在,他只是对对方把他带到这儿的前因后果表示深刻的不解。
“挤出来,这药物你还不能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