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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不欢而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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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会的手就那样尴尴尬尬地被晾在半空,正欲开口,身后一声清冷朗语:“钟侍中好雅兴,不去父皇跟前大放异彩,反跑到本王的王妃这里私会。”
钟会暗暗一惊,转回身作揖。本来他被人抓个正着理应示弱才对,可自从他听了蒋沛寒的话以后,便一直对瑾王怀恨,因而此刻也是寸步不让。
“下官出来透透气醒醒酒,不曾料到会偶遇王妃,更别谈私会了。倒是王爷您,王妃落了单也不着急,和无关紧要的人说了半天话喝了半天酒才想起来找。”
宇文世漓缓步走过来,状似无意地抬手往钟会肩上一搭,“朝臣皆是父皇之肱股,宇国之栋梁,若这些人在钟侍中眼中都是无关紧要的人,那何人才重要?莫不是哪个杏眼桃腮的邻家姑娘,还是哪个活泼娇憨的花坞弟子?哦对了,应该是宋白芷吧?钟侍中在大婚之日纳妾,新娘还是左相之女,现在满京可都是钟侍中有情有义的佳话呢。”
钟会只觉得肩上一沉,忍不住微微趔趄一下,而他又听到他如此讽刺,简直火上心头。他挺直了身子道:“下官不更事时的琐事王爷也如数家珍,真不知您私底下对这些做了多少功课,费了多少心思!”
“哪里用得着费心思,只是钟侍中是大才子嘛,自然喜欢那些风花雪月的儿女勾当,本王不过是顺着戏文里才子佳人的套路随口一说而已。”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唇枪舌战,分毫不让。初禧下巴搁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忽道:“你少说两句。”
她语调平稳,神色木讷,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也不知是不是醉了,但总之让两人都住嘴了,都往她那边看。
“看什么呢,就你。”她以目示意宇文世漓。
宇文世漓一噎,面子上已然有几分挂不住了,他走过去探身,凑到她身边一闻,总算了然:“你喝酒了?哪儿来的酒?”
“一点点。”她伸手比划给他看,答非所问,“不喝就冷。”她忽然有点像小孩子,好像真的有点醉。
宇文世漓拉着她起身走,再没理钟会。钟会站在那儿看着,也只能是看着。
宇文世漓扶着她的胳膊往外走,略略有些咬牙切齿:“真给本王丢脸!”他扯着她加快脚步:“他都同你说什么了?”
“他说瑾王很好…我呸,他说的这叫什么话!瑾王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初禧!”他把手一甩,怒瞪着她。
“…哦。”初禧转过弯儿,不敢再吭声,只自己慢慢向前走。她步履缓慢,显然有了几分醉态。
宇文世漓站在原地看着,终是走过去扶着她。岂料这一扶,她半个身子都歪向他,还没等他回过神儿来,她就趴在他肩上捂着脸,低声道:“你别动,就一小会儿…”
渐渐,她身子轻微地抖起来,压着他肩膀的力度也不由自主地加大,宇文世漓甚至能感到有液体打湿了他的衣服。
宇文世漓一肚子火就这样莫名地消了,半天才道:“你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初禧攥紧了拳,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抹了一把脸自顾自大步往前走,略微哽咽道:“哪个哭哭啼啼了?”
宇文世漓又陪着她小坐了一会儿,见她神色如常依然不放心,“算了,你回小筑吧,午膳会有人送去的。”他还真不放心她再见到钟会能在众人面前做什么。
初禧表面撇嘴,却也乐得清闲,“好。”
然而就在宇文世漓转身欲走时,初禧突然叫住他,吞吞吐吐:“他年纪轻,不够圆融…一会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王爷可别像刚刚那般对他。”
宇文世漓没回头,却突然带上了些愠意,冷声道:“他才不是什么信男善女。”
初禧听出他是真生气了,连忙拉拉他的袖子,“他就是那样的性子,是高傲了些,但是…您不是说了吗,朝臣皆是宇国栋梁,那您是不是也应该礼…”
“还轮不到你来说教本王。”他直接打断她的话,拂袖而去。
宇文世漓说是让她午膳在小筑里用,可其实连着晚膳也被送进来了。初禧看着那饭就知道瑾王多少还是生气的,这么一想她心里无端地就有些不安了。
这想法吓了她一跳。
她自知瑾王没对她有什么男女之想,因而也就猜测他不会介意钟会,可他到底还是生气了;而她也对瑾王没什么男女之想,因而也就觉得自己才不在意他生气不生气,可她…其实还是在意的。
唉,好吧,一个屋檐下住着,大半年都过去了,就算是只小猫小狗也会有些感情的吧,更何况这是皇帝亲自准下的夫妻。
她夹两口这个夹两口那个,吃得敷敷衍衍,也没觉得怎么可口。
“吃猫食儿呢?”熟悉的声音传来,沈玉大步流星地往里走。
初禧听了一撂筷子,两三步就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瑾王说你身子不适,在小筑休息…我才不信。”他细细地打量她,不得不说,她比上次看时气色好了一些,也不像那时那样瘦了。
初禧一笑,半真半假地解释:“懒得和那些爷见面,动不动就要拜。”
沈玉见她如当初那般说说笑笑了,差不多就放心了,他又看看桌上的饭菜,还隐约冒着热气。
“瑾王也真是容你胡来,想在这儿躲着就在这儿躲着,饭菜送得也够及时。”
初禧一愣,其实是他怕她给自己丢脸才让她呆在这儿的吧,和沈玉说的根本就是两码事!
她翻个白眼,无力道:“你这么想…也可以吧。”
沈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却还是强笑,“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初禧哭笑不得,只好招呼他坐下吃两口,他还没等推辞就听宫人通告一声:瑾王回来了。
初禧神色略略不自然,抬手理了理头发。沈玉没注意到,只回身行了一礼。宇文世漓见了他来多少还是有点惊讶的,怎么说是在宫中,就算是兄妹也有诸多规矩。
沈玉知趣,立刻就要告辞。初禧犹豫片刻还是没强留,只是将易带走的酥油南瓜饼潦草包好递过去,切切地看着他。
沈玉一笑,心里说不出的暖,接过才走。
宇文世漓冷眼看这兄妹情深,“在宫里住着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还能饿着他?”
初禧摇头,看着沈玉的背影渐远,“就是在宫里才会饿着呢,饭点过了就没什么吃的。”蒋沛寒才不会差人将饭送到小筑去。
看她那副关心样子他忍不住冷嗤一声,“那你就留他在这用好了,本王又没说不准。”
初禧还是摇头,“不行啊,他要是回去晚了,兴许蒋沛寒又不乐意了。”
闻言宇文世漓一扬眉,她倒是够为他着想的。
“对了,席上父皇问到你了,本王说你身子不适,父皇赐了些药下来,明日临行前要去谢恩,到时别穿帮就好。”
他掩口打了个小呵欠,似乎这一天的应酬下来是真的累了,“时辰不早了,睡吧。”
次日早上。
各家出宫的马车一溜儿沿着宫墙排好,再大的爷在这儿也不敢放肆,全都得按着顺序一个一个来。
初禧临上马车了还在探头探脑,频频向后张望,也不知钟会走了没有。
“看什么呢,快点上车。”她身后的宇文世漓忍不住催促道。
“没看什么,难得进一次宫嘛。”她陪着笑脸胡诌。
宇文世漓不屑,这么明显了还不承认。他伸手一指,淡淡道:“他在那儿呢,在前头。”
初禧顿觉尴尬,但也没管那么多,眼睛立刻往前看。果然,钟家的马车在他们的前面,中间隔了三四个,不注意看还真看不清。她扭头对宇文世漓讪讪一笑,可再把头扭回去的时候却突然愣住:赵昕婉正欲迈步登上马车,但横木过高,她穿着裙子不便,因而动作就略显吃力,而她身旁的钟会见此立刻就扶住她的胳膊,将她托到车 上,又看她进去了才上车。他这动作甚是体贴亲密,又万分自如,没半点的停顿,真真温柔至极…却是对她。
初禧看着看着,脸不自觉地一僵,再没办法笑出来。
她还道是他平白地被安排了亲事而不满呢,可原来他们都亲密到这份儿上了!
她还在想着,宇文世漓已经把她推上去,轻咳一声:“行了上去吧…自找。”
初禧看看宇文世漓,自家的夫君一如既往地俊美无俦,可待她也是一如既往地不上心。
算了,有什么好失落的,连钟会也不过如此不是么,她还有什么资格苛求别人。
她垂了眼,不说话也不敢再想。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着,晃得她还是忍不住想起了赵昕婉的那张脸。
其实初禧自下山以来见过不少出众的女人,可她从未真正艳羡过谁,更别谈嫉妒。而那赵昕婉不如阮湘貌美玲珑,不如明月身份尊贵,却总让自己不舒服,见一次就不舒服一次,打心眼儿里不舒服。。。
赵昕婉的那张脸,不算绝色也是明眸皓齿,还带着几分英气,一看就与那些深闺里的柔弱女子不同;可她的那双手,倒是小巧白皙柔若无骨,单是让人看了就心生爱怜;还有她的言辞,不像阮湘那么伪善精明,而是诚恳至极的,哪怕得罪太子妃也要替自己解围,这胸怀…
等等,她有这么好么?
初禧烦躁地甩甩头,嫉妒就是嫉妒,大不了就承认好了。
她深吸一口气,“王爷,妾身不想回府,想单独转转,不会走远的。”她说话还算客气,可其实已经烦躁得快要崩溃。她想着无论你准不准我都要出去透透气的,你若不准我跳也要跳下去。
宇文世漓正闭目养神,闻言眼都没睁,“钟府不待见你,别自找不痛快。”
这话就像一根针,狠狠地刺在她身上,一针就了见血。她被火烫了似的霍然抬头,从唇间逼出几个字:“我不去钟府,我要下车。”
宇文世漓没再开口,身子靠在车壁上,随着马车轻微晃动。
初禧定定地盯着他,沉默地受着他的轻慢,突然一下子撩开车帘,冲外面喊到:“玄桐,停车!”
玄桐赶车赶得好好地,冷不丁被吼了一声,回身惊诧地看着她。初禧再没了耐性,满心烦躁,竟直接起身欲跳下马车!
宇文世漓刚好睁开眼,见此情景面色微变,想都没想就大手一扬把她拽回来,“你疯了么!”车还没停稳呢!
初禧见她陡然动怒居然也不怕,抖了抖胳膊把他的手甩下去,冷着一双眼瞪他。
说到底,她还是一个小姑娘,这么多年了她没干别的,就只寻思着钟会。她盼着,想着,随便见着个去京城的人就敢跟着他回来,随便听着个人像钟会的声音就敢私放。她就这么一直沉浸在她自己的美梦里,殊不知一眨眼早就换了几个天地,而眼前这一切又让她如何接受。
她瞪着瞪着,气势弱了下来,不是畏惧,而是伤心。她瘪了瘪嘴巴,鼻子发红,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宇文世漓见她如此,竟有几分无可奈何。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玄桐,去南枝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