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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宫中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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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沛寒真是不会聊天,就这样两人又无言。不久外面传来一阵响动,除禧看看回来禀告:“是个...有腿疾的人。”
蒋沛寒一听面色微变,忙起身去迎:
“下官见过安王。”
这回初禧是有点惊讶的,想不到皇子贵胄中还有残疾之人。
安王是年少时坠马落下的残疾,到现在已有十年了。
他平日里吟风弄月,不太过问朝堂事,也一直不上朝,而蒋沛寒一直游历在外,因此这是他与蒋沛寒第一次正式相见。
他整个人颇为清瘦,乍看上去斯斯文文,但初禧总觉得他整个人都透着阴沉气,令人压抑。
安王开口就笑了,“这就是蒋少卿啊,久仰了,快请起。”说着又回头去看推着自己的小厮,“你不是一直仰慕蒋少卿吗,怎么一见了却像个木头?”
他这话一出口,蒋沛寒和初禧同时沉默了:这套近乎的手法,真是不落窠臼。
然而更令人想不到的还在后面,那小厮居然拿出个物件,恭敬道:“奴才早就倾慕蒋大人的高义,这是奴才偶然中得到的玉雕,或许不值几个钱,但是奴才的心意,希望您能收下。”
安王先发制人,蒋沛寒完全没料到,疑心是个陷阱,略略迟疑,“在下入仕不久,实在没为社稷尽力,更谈不上高义二字,左右是过奖了。”
安王听了似早有准备,“呵,蒋兄太谦虚了,右相三朝元老,一直兢兢业业。蒋家一门数杰,小王早有意拜访了,只是蒋兄一直游历在外,到今日才相见。”
这番话文绉绉的,初禧听了想笑,她还是头回听说有人与蒋沛寒称兄道弟。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蒋沛寒不收也不行,回身吩咐初禧赏他二十两银子,然后自己大致粗粗扫一眼,不禁呆住。
可他明白有人故意看他的反应,于是勉强忍住,稳了稳心绪,道:“这葫芦雕得好,不知从哪里得到的。”
“回少卿的话,奴才的远亲是挞坦人,他捎给奴才的。”
挞坦...
蒋沛寒已然明白了,故作轻松一笑。
安王眯着眼看蒋沛寒的表情,顿时明白了几分,对传言更确定了。
主要的目的达到了,他也不多留,又随便客套了两句。蒋沛寒面上倒是和缓,接着几句就送了客。
等人走得没影了,蒋沛寒问初禧:“你看安王如何?”
“彬彬有礼,斯斯文文——”
“说实话。”他不耐地打断她。
初禧“哦”了一声,想了想,只说了六个字,“假惺惺,阴仄仄。”
蒋沛寒难得笑了,抬眼看她,“倒不算太笨。”
初禧心道当然,又问:“那块玉有什么意思?”
“那上面有挞坦文字,是仿母亲盛宠时皇上赏赐的葫芦做的,几可乱真。”
初禧犹豫了一下,“他这是要试探您的身份...”
蒋沛寒冷哼了一声,“他要问,便直接地问,没那个胆量偏来淌这趟浑水!”
初禧听他这样讲,隐约明白这安王好像也是哪一派的,只是不知道到底和谁一伙,“他帮衬瑾王?”
蒋沛寒摇摇头,“他和太子是一伙的。你看他有腿疾,却是太子的智囊,招揽了不少民间异士,每月零花差不多都从凤栖宫里出。”
凤栖宫,皇后的寝宫,而皇后膝下只有太子一个儿子。
初禧是有点吃惊的,“皇宫不是向来称为九重阙么那么一大笔钱就能月月通过重重关卡从宫里流出去?”
“你还真以为妃子都跟那白头宫女似的?皇后身后还站着整个李氏家族。”
初禧还是不明白,“那招揽异士需要很多钱,宫里支的足够?”
蒋沛寒觉得她太稚拙,有些不耐,“连皇后都没油水谁有油水?就说今晚这宴,花百两能办,花千两也能办,花千两的还未必比那百两的强些,明白么?”
初禧这回明白了,讷讷地点点头,不作声了。
她以前在花坞时只在戏文戏本里听说这样的事,可今天她才真正见识到,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兴许这是常事,她自己身上这一套衣服可能也有不少“民脂民膏”,但她到底是平民出身,对这无法漠然。
况且这也不全是钱的问题,太子、皇后上面有整个李家,下面有安王和那群异士,这样看,她一直觉得厉害得不得了的蒋沛寒好像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更何况还有个瑾王。
也许越是身居高位,越难真正舒心。
初禧有些郁郁的,也后悔自己当初的草率和愚笨,自以为进了京城就能看见钟会,结果来了三个月了都没听人提起过,于是心里更加难受,也不管太多,直接坐在门槛上,半天不说话。
蒋沛寒瞥过去一眼就见她情绪低落的样子,自然看出她的心思,也没计较。
这人心性纯良,稚拙坦率,见不得一点龌龊事,可这不见得就是好事。耿直如沈玉尚且懂得低头,更不必说筱茗之类,可她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
这固然难得,但他从不需要随性之人。
夜幕降临,蒋沛寒也没等到蒋忠常回来,倒是等来人请去大殿参加夜宴,那人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说右相一直陪在皇上身边,让蒋少卿放心。
于是蒋沛寒更不放心了。
蒋沛寒一路都没开口,安安静静直到大殿外。初禧之前还以为是什么雕甍画栏金碧辉煌的宫殿,到了之后才发现是露天的。镂空的月亮门,进去以后是平平整整的大块空地,三面植满了树,前方是如镜的湖,舞台就设在湖中的亭子中。现在歌女还未登场,只有亭子四周无数盏宫灯燃着,就已映得水光潋滟动人了。
众人已经开始陆续就坐,月亮门那边一阵喧嚣,不少人拥簇着两位女子,皆是锦衣华服,极尽柔美,正是宫里两位已及笄的公主。
明月年纪稍小,却比另一位高。她白天时一副小女儿打扮,初禧并没觉得她有多高,但此时她换上了正装,初禧才看出她高挑的身形,这样一来,倒也真如人们所说的那样,挞坦多颀人。
贵戚三三两两地进来,坐满了十来桌,只空下中央一个大桌子,应是留给皇家嫡系的。
忽然听得几声响鞭,是当今圣上来了,整个大殿立刻安静,初禧甚至感到种肃穆的气息。
只见一位着明黄长袍的男子在众人拥簇下缓缓走来。那人身材高大,但行动间已有几分迟滞。等皇上坐定,众人齐呼万岁,近百人的声音竟十分整齐。
“都平身吧。”皇上淡淡开口,声音威严但中气不足。
初禧听他在长篇大论说阖家欢乐云云,心里却想,他前一阵就曾因病罢朝,病去如抽丝,何况他这么大年纪了,这会儿也不见得就都好利索了,可还得强托病体为母亲祝寿,还要做出一副君临天下的样子,也真是难为人。
客套话过后,歌舞登场,宫娥翩翩起舞,皆是大红大紫,一片盛世景象。初禧看着不免欣喜,但看了一会儿就觉得那些动作实在简单,鲜少有飞越腾挪之观,只是人多显得壮观罢了,还不如花坞里舞剑比试来得有意思。
初禧看着索然,好在已经开始走菜,一道道珍馐端上来,香气扑鼻不说,光是看着就有食欲,简直称得上流光溢彩。
食色,性也。
初禧对这是真的有兴味,可惜只能看,吃不到。
初禧在心里默默叹气,无奈之余研究起众人的吃相。
这些人身份尊贵,吃饭自然大多优雅,不急不缓,可也有少数例外的:孩子太小,偏爱甜食,身前的鱼不吃,非要拿离得远的金丝蜜枣。好容易够到了,抓过就放在嘴里大嚼,却似被核儿硌了牙,咧嘴皱眉的。
初禧见了不禁莞尔,却又见得他身边的丫头忙递上一块帕子,然后那孩子就将核儿吐在帕子上了。
初禧见了如雷劈一般,忍不住低声“啊呀”了一句:她的帕子!
蒋沛寒正吃着饭,听身后冷不丁叫了一声,下意识回身,就看见初禧呆呆地看着瑾王的方向。而玄桐听了宇文世漓的吩咐,从进来就一直盯着她的举动,看她表情丰富又突然看向自己不禁一愣,倒也说不出什么。
而宇文世漓也感到她的目光,懒懒地停了筷子,抬眼看她。
融融的灯火漾开,堪堪照在宇文世漓俊美无俦的脸上,眉目分明,映得一副天人之姿,初禧不禁看得痴了。
而他不知是有心躲闪还是有心逗弄,居然一手支颐,似笑非笑,眼波斜斜地横过来,在她脸上巡游一边后移开,静静赏舞。
这一下,更显得整个人都沉静优雅。
初禧看得目不转睛。
初禧忽然感到脚上一痛,低头一看,竟是蒋沛寒狠狠踩她一脚!
初禧这才知道自己刚刚的样子全都落在他眼里,硬着头皮开口,“...您有什么吩咐吗?”
蒋沛寒见她装傻,怒气更盛,一下子站起来,一句话不说盯着她。
初禧也不知道如何补救,他俩就这样僵着,自然渐渐有人看过来,还窃窃私语起来了。初禧仿佛感到宇文世漓戏谑的目光,只觉得十分窘迫,口气软下来,讪讪道:“别人都好好地吃饭呢,就您腾地站起来...吓人不。”
蒋沛寒看她难得的...羞涩,有疑问却也忍住心头不悦,总算坐下了。
初禧暗暗出了一口气,心道,这宴什么时候能结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