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扑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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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梦不醒就是最好之事，然而本王得不到这样好事。
我被大力的敲门声吵醒，正不情不愿要起身开门，门已破，有两个人一先一后冲进门来。
本王眯着蒙眬的睡眼，试探叫:“祝叔？忠叔？”
祝叔冷笑：“外面闹翻了天，你睡的倒是踏实。”
我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道:“怎地？天翻了？谁去顶？”
忠叔过来嘭的在我脑袋上砸了一记，我捂着脑袋，已是完全醒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祝叔再冷笑，“你做的好事！”
我点头，“对，我一直只做好事。”
忠叔伸手，我往后躲，赶紧告饶：“我错了错了！”看忠叔还没打算放手，赶紧再缩一点，举起手护住头，才敢问出一句，“我错哪了？”
祝叔叹一口气，“你昨儿是不是去云楚阁胡闹了？”
我道：“等一等。”
祝叔一瞪眼。
我连忙道:“正事！正事！我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祝叔瞪我一眼，“少装神弄鬼，赶紧下床自觉去祠堂待着去！”
我道真是有东西。
祝叔将信将疑地看看我。
我是因为刚才一退，感觉背上撞到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探手一摸，竟触到冰凉的锋刃，我吓一跳，回头一瞥，竟然又是一根带信的短箭。
我将短箭拔出来，恭恭敬敬地递给祝叔。
祝叔拿过短箭，脸色变了变，瞪了忠叔一眼。
忠叔辩解道：“我没偷着睡觉。”
我一面把那纸条展开，一面道：“是阿瑢闹着玩的。”
祝叔松一口气，看见我手拿纸条，冷哼一声，“拿来。”
我却已心魂失守，将字条塞给他，急急下床。
忠叔一把拉住我，“小兔崽子想往哪跑？”
我急道：“忠叔，有大事！”
祝叔轻飘飘道：“让他去。”
忠叔不解，但还是松了手，困惑地问祝叔道：“酸秀才，怎么回事？”
我赶紧一边往外跑一边喊淮林备马。我不能等，一刻也不能等。
字条上仍然只有很短一行字——
沈若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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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暇去想桓瑢如何得知这一消息，也无暇去想这消息是真是假，我只知必须立刻赶到沈府，必须立刻见到沈若。
可说是无暇，其实一路上我脑子里却转来转去这些无关紧要的念头，我不大敢去想除这些以外的东西。
一路疾驰，到了沈府门前，不待淮林过来，我便滚鞍落马，冲过去大力拍门。
那一刹寂静，我怕极已是人去屋空，幸得终于有渐近的脚步声，规矩而不失分寸。
开门的居然便是沈若，看见是我，清俊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讶然。
我虽心急如焚，但看到他这一刻却不由安定下来，缓了一缓道：“沈大人，本王不请自来，还请莫要见怪。实在是因为久候大人不至，本王又有心事需大人解惑，这才登门造访。”
沈若淡淡笑了笑，让开一些，“王爷如此说，可是折煞沈若了。若有沈若可为者，必定尽力为之，还请王爷进来坐。”
他却没有请我先走，而是极自然地走到前头，像是笃定我必然会跟上来。
沈若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受刺激太大所以精神不大正常了？我哥的死难道背后真的有什么阴谋？
我立在原地，望着他走出几步的背影，怔怔不动。
沈若察觉到，回过头来，“王爷，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赶紧收了收乱猜的心思，道一句没怎么，跟上了他。
沈若邀我在暖厅落座，随口说一句，淮林你先下去吧。
我看见淮林的神色和我一般震惊，但淮林还是很听话地出去。
沈若亲自为我泡茶，用很家常的语气道：“寒舍鄙陋，委屈王爷了。”
我差点要说一句沈若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害怕。
沈若替我倒完茶，落座，温和道：“王爷此来，是有何事？”
我想起正事，立时不怂，定了定神，单刀直入，“本王知道，我哥死的真相。”
沈若神色一黯，随即淡淡一笑，“王爷此言何意？”
“明人跟前不说暗话，谁都知道沈大人转到刑部，是认为三年前的事情有蹊跷。”我道，“可大人今天却辞官了，本王不信沈大人不曾查出什么结果。”
沈若眯了眯眼，笑了一笑，“王爷消息倒是灵通，本官的折子还未递上去，王爷竟已知道。”
我暗暗心惊，桓瑢那小丫头是怎么知道的？
沈若却笑道：“是阿念告诉你的？”
阿念？谁许你叫的这样熟稔。我望着他，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沈若笑了笑，“看来不是。”
我望着他，“沈大人莫要兜圈子，还请沈大人不计前嫌，告诉本王这一件事，若不然，本王便赖在贵府不走，只待沈大人肯告诉本王时为止。”
沈若却一直不答话，待我说完，方才笑道:“阿过还没看出来吗？”
笑笑笑，沈若今日怎的一直在笑？还有，看出来什么啊？你不就长得略为秀气了些？有什么好看的？
且慢。
我惊得差点跳起来。
适才，沈若喊的是我的名字。他说出口时的语气也很熟稔，还有……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沈若淡笑，“本来不想告诉阿过，但既然你已寻到这里，想了想，还是不该瞒着你。”
那一刻我起了很奇怪的感觉，我从没有觉得沈若和王嫂长得这样像过。虽然他们是表兄妹，长得像也不足为奇，可是今日沈若给我的感觉，同以往全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到，好像换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我王嫂。
可是这怎么可能？他们两个长得像也不是一天两天，怎的今天跟我开这种玩笑？
我结结巴巴道，“沈大人在说什么，本王不明白，还请告知——”
沈若打断我，“我不是什么沈大人，我是你嫂子，霍然。”
沈若这是搞的什么鬼？要我王嫂扮成他的样子，难道是他犯了什么事想跑路，让我嫂子顶罪？这小子原来这么没担当——
不不不，不可能是这样，大概是我嫂子也得到消息，所以来问真相。不过为什么一开始她要装成沈若？
我脑子里的弦扯了个直，直愣愣地看着阿嫂，“阿嫂，你——你怎的在这里，沈大人呢？”
王嫂摇一摇头，“我就是沈若。”
“！”
我跳起来又坐回去，勉强挤出一点笑，“……阿嫂，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王嫂再摇头，“我并没有同阿过开玩笑。”
我脑子里那根弦彻底崩断，“阿嫂……”
“一直瞒着阿过，对不住。”
我完全不知说什么好，大脑一片空白。
我从来……从来没往那个方面想过。
虽然我已经三年没有见到阿嫂，之前我也和沈若一点不熟，可是他们两个根本不像一个人。我阿嫂温婉贤淑，沈若却是个彻底的温吞水的性子，看着很好接近，其实从来不温不凉，不冷不热。现在突然告诉我他们是一个人，我感觉真是没法相信。
可是渐渐还是回想起一些细节，比如我哥当年本来不愿意娶我嫂子，但后来却又改了口，欢欢喜喜的迎娶，笙箫和鸣。成婚时沈若没到，那时我还以为是他伤怀，不肯到场。其实细想想，他们从未同时出现过。
但是这件事……这件事实在是……
先帝知道吗？也许是知道的。不然不会为沈若解围道沈卿情深意重，不为他牵红线。
王妃知道吗？不，王妃当然知道。我同时豁然开朗，终于明白为什么王妃一定要嫁给我，因为嫁给我便是嫁给王府，如果她喜欢的沈若，就是我王嫂，她……我心里一痛，却又不由得一笑。
那还有谁知道？祝叔知道吗？忠叔呢？霍准呢？霍准想来也是知道的。
可没一个人告诉我。
就我一个瞒在鼓里。
我觉得这个天真的翻了，我顶不住，我摆着手站起来，“沈大人……不，阿嫂，你让我静一静。”我喃喃叫，“……淮林，咱们回家。”
淮林应声进来，阿嫂一把拉住我，“跟我来。”
淮林茫然地看看我，我看一看目露担忧的王嫂，示意淮林跟着走。
我简直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是不是应该生气，就埋头跟着她走，在门口，阿嫂站住脚步，回头道：“我就不过去了。”
原来到了后院竟有小门，出去便是王嫂的院子。
我已从最初的震惊中静下心来，所以说本王一直很是冷静，堪做大事，我看着她，“嫂嫂要走吗？”
本王不是傻子，她以沈若的身份递上辞呈，怕是就打算从今而后再无沈若。
阿嫂点头，“递上辞呈，我便走了。”
我看着她，“不留在王府？”
王嫂摇头。
“阿念呢？”我继续看着她。
阿嫂脸上现出感慨的神色，“阿念……是我误她。”
我点头，“我明白了。”
阿嫂欣慰地看着我，然后转身要走，这次换我拉住她。
我道：“阿嫂，你还没告诉我哥的事。”
别以为我受了这个刺激就忘了这件事。
阿嫂苦笑一下，“阿过，你没必要……”
“我该知道。”我打断她，“阿嫂，那是你夫君，可他也是我哥哥，我觉得我有权知道真相，就算真相也许……不怎么好。”我强着自己笑了一笑，“反正我哥已经死了，不过是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一个念想，阿嫂，你该知道，我记性差，你今日告诉我，我大概明天便忘了，所以，告诉我。”
阿嫂沉默一下，看了看淮林。
我道：“淮林，你先进去。”
淮林看了看我，很听话地打开小门进去，再把门关好。
我望着阿嫂，阿嫂望着地，沉默挺久，久到我忍不住要开言催她时，才终于开口，“前些日子寇太师的事，想必阿过有所耳闻。”
我说听过一点。
阿嫂大概是装沈若装成习惯，牵扯到公事语气立刻变得沉稳，“皇上委重我与宋大人查清此事，就是在查案的过程中，我发现寇太师竟然和三年前那桩事有关系。”
她提到三年前时抬起眼睛看我，我被她的眼神刺了一下。
三年前的事，三年前的事。三年前我仍然是全京城斗鸡走狗的小王爷，背着断袖的名声在红尘里打滚，乐淘淘不亦悦乎。三年前南越突然侵我疆土，战士整装待发，我拉着我一群狗友去为我哥送行，那时我很为我有这样的一个哥哥高兴。
看啊，纵然我不成器，可是我有个成大器的哥哥啊。
我也看着阿嫂，“其实三年前的事，我一直不是很清楚。”
怎么可能清楚呢？我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时候，以为我哥一定会凯旋，和他同去的寇家二少可是个满肚子坏点子的鬼灵精，他们两个连在一起，一定会战无不胜。
我等来的却是一个噩耗。
我喜欢把事情都忘掉，因为事实已经是那个样子，可是也许我还是想知道，所以我会在这里。
阿嫂没再看我，又望着地上的残雪，用背书一样的语气道：“三年前陕北大动，江水决堤，那年收成本就不好，这一来更是雪上加霜。先帝开了七座粮仓，连同国库里银钱救济，但终是不够，那时还多征召商人募捐，许以官爵。南越趁我之危，发兵进犯，寇立、蓝迥引兵阻之，田学岭遇伏，全军俱没。”
这些我知道，当年祝叔和忠叔还做主捐了不少东西，我不反对，但也没太往心里去。眼不见哀鸿遍野，心不知枯骨满山，怎会起哀怜之情？
阿嫂继续道：“我朝无力征战，派人和谈，南越当时的国师与大将军向来不和，一主战一主和，朝廷便秘密贿赂了国师，和谈终告成功。告密的内奸也被解送回国，但在路上，就被云州愤怒的百姓所杀，先帝感念云州百姓之情，未与追究，至此，南越之危遂解。这些都是史册上记载的，可是，阿过，你知道这次和谈是如何换来的吗？”
我摇头，我看着她。
阿嫂竟然笑了笑，“是用你哥和那两万战士的性命，换回来的。”
我一懵，不能立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阿嫂还是在笑，眼中却有泪光涌动，她仰一仰头，望着天道：“我一直觉得，内奸之死有疑点。我一直以为朝廷中会有个更大的奸细里通外国，所以我进刑部，我想查出究竟谁才是那始作俑者。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因为是那始作俑者亲口告诉我。可他说，他是为了社稷黎民。他说主战的其实是国师，大将军说可以谈一笔交易，但他要功勋。于是寇太师就将这两万将士的性命，做了人家的功勋。”
所以我哥不过是一个牺牲品，寇太师连亲儿子的性命都可以赌进去，就为这个国吗？
阿嫂说，“其实便是这样了，知道了这些，突然觉得做这个官，实在没有意思。你为它浴血奋战，却不知有人算计要你性命，这些年，很够了。”
我看着她，“阿嫂，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
阿嫂看住我，眼神微冷，随即露出个自嘲笑容，“我还能瞒着你什么？”
我道：“我是不成器，可是我也知道，此事无异于与虎谋皮。寇太师真的会拿两万将士的性命换一个随时会反悔的约定吗？我不信。阿嫂，你还有事情瞒着我。”
阿嫂的神情冷下去，“阿过，我不是寇太师，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我只知道他这样做了，所以就该付出代价。”
“阿嫂，寇家的火，到底是谁放的？”我心里忽地一冷。
阿嫂看住我，竟笑了笑，“怎么，阿过以为是我？”
我摇一摇头，“阿嫂不会。”
阿嫂盯着我，像在判断我是不是真心实意，最终道：“是他心中有鬼，做贼心虚。那把火，是他自己放的。我在场，但我不曾拦阻。”她笑起来，可绝非快意。
我点一点头，原来如此。我看着她，“阿嫂……”
谁都有罪，谁都无辜。谁对谁错，也许从无分晓。
阿嫂止住笑声，望着我，“阿过，你还有什么要问？”
我缓缓摇头，“没有了。”
阿嫂点一点头，“那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我笑一笑，“我不是一直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也是。”她也一笑，看了看那扇小门，“回去吧。”
作者有话说第30章 扑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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