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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新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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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许久没睡过这样黑甜的一觉,连梦都没做一个,醒来犹恹恹未足,意犹未尽地翻个身,想再睡些时候。
然这一翻身却撞到什么东西,我不满地再翻身回去,却忽然听见一声冷笑。
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腾,我略睁一睁眼,只见祝叔竟然就在我旁边蹲着,一张脸在我眼前无限放大。
本王骇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祝……祝叔……”
祝叔嘿嘿一笑。
人影一闪,忠叔从旁举起我掉落的玉壶,啧啧叹:“绿姬?这么好的酒不请你忠叔喝,自己吃独食?小兔崽子太不厚道。”
我一骨碌翻身坐起,辩解:“我是要和你们一起喝来着,但谁料到这酒劲这么大?”
祝叔嗤笑一声:“小少爷,不能喝酒便别逞强,喝不完还浪费。”
忠叔仰着头往喉咙里倒酒,也不知倒出多少来,啧啧地只叹可惜。
我还要强辩几句,祝叔却拍了拍我的肩,“回房去再睡会儿罢,大晚上的在祠堂窝了一夜,回头再着凉了。”
我爬起来,“你们呢?”
祝叔道:“出去走走。”
我觉得新奇,“大年初一的,莫非去哪里拜年?可方便带上我吗?”
忠叔道:“不方便。”
祝叔看我一眼道:“小少爷照顾好自己,别病了再给人添麻烦。”
……为什么我记得不久前还有个人说我病了正好呢?
我抑制住翻白眼的冲动,举手投降,“好罢,我不问,不问总行吧?”
反正做主的就是这俩大爷。
祝叔点一点头,又道:“别到处乱跑,别乱找事。”
我道不敢,目送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地出去,突然觉得祝叔和忠叔好作一对。一个莽夫一个腐儒,恰合适。
啊呸呸呸,乱想什么?
我赶紧摇摇头把这等想法晃出去,把玉壶从地上捡起来。买酒的时候那人千叮咛万嘱咐喝完要砸碎,可我偏偏不砸,他奈我何?
这瓶子如此精致,改日装新酒也未尝不可,还能拿出去装装场面唬唬人。
我拿着玉壶回房,一开始当真打算再睡一觉。
躺了一会儿没法入眠,坐起身来,忽然觉得自己好笑。怎的祝叔说一句要我去睡,我就老老实实跑床上来了?
我把自己裹严实了,溜达到门房去。
王府难得开一次大门,主要是为了迎人送礼,来我家拜年的人少,但送礼的人却不少。多是些我爹的旧部,还念着当年交情。
可人的忘性大,前辈一起出生入死,后代不曾相交,日渐淡漠,本是常事,本王又不成器,更无巴结必要。还能记着从前恩义,送点礼物,已是不易,本王也一向很珍惜这份情谊,毕竟不是一年四时都有人送礼。
雪早已停了,鞭炮声却还在稀稀拉拉的响着,门口的红纸铺了一地,在洁白雪地上倒煞是好看。
门房里仍只有淮林一个,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蜡泪流了一夜,在桌上汪成一小滩红。
我左右看看,不负期待地看见角落里堆了一堆五花八门的礼物。我过去翻一翻拣一拣,没有刻意轻手轻脚,发出的动静算不上大却也绝不算小,然则淮林仍睡得似头死猪,动也不动。
我抱着沈若送来的礼盒立起身来,拉过一把椅子在桌子旁坐下,眼睁睁地瞪住淮林。
然这小子照旧呼呼大睡。
本王是不是真的应该再招个可靠的下人了?明天……不,今晚就跟祝叔商量这件事。
我伸手推推淮林,他猛然跳起来揉揉眼睛,嘴角尚还挂着一丝晶亮口水,“祝先生我没睡多久……”
我咳嗽一声,道:“瞧你吓得那样。”
淮林看见是我,“爷……”
我道:“礼单上记着的武将军送来的一套青瓷器,怎的不见?”
淮林两眼迷离,透着一股子茫然,“武将军府上来人了?”
我扬一扬桌上他记下来的礼单,“上面写着的,淮林啊,你是不是觉得在王府干活,是委屈了你啊?”
淮林扑通一声跪下去,“爷,是奴才的错,奴才做事不仔细,爷打奴才骂奴才都使得,只是千万别赶奴才走!”
“……”我哪里有要赶你的意思了?
我咳嗽一声,和颜悦色,“你先起来。”
淮林道:“奴才不敢。”
“……起来。”我提高声音。
淮林从善如流地一骨碌爬起来,“爷。”
“回屋睡觉去。”
“啊?”淮林瞪大眼。
“啊什么?”我没好气,“没听清啊?”
“爷——”淮林道,“祝先生和皇甫先生都出去了……”
“所以?”
“所以奴才得看门啊。”淮林道。
我将礼单卷成个筒,往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就你刚才那种看门法?你是魏征梦斩龙神呢还是曹公睡中杀人?”
淮林不敢躲闪,低着头小声道:“爷,奴才没睡多会儿,就一小会儿……那武将军家,奴才真不记得……”
“嗯,武将军家的还没来,爷骗你的。”
淮林抬起头来,脸上带点委屈。
我道:“你是爷还是我是爷?”
淮林苦着脸道:“爷,奴才回去睡觉。”
咦?这小子终于乖觉了些。我再轻轻往他头上一敲,满意道:“去吧。”
待淮林走后,我将沈若的贺礼拆开。沈侍郎每年送礼,大抵是因了我哥的缘故。今年他送的是一套《怪侠传奇》,静山先生的新书。沈若果然知我哥甚深。
但我先替我哥读一读罢。
静山先生的文字极好,故事也好,人物更是个个生动,我看的入胜,除过中间有几次收礼记单子,一直不曾起身。
正看得渐入佳境,忽然听得有人唤我,“定南王爷亲记礼单,倒是好大面子啊,若是御史台的某位在场,倒是好记一场功过。”
我听出是霍准声音,便随口道:“反正本王一向没甚脸面,再说哪个御史大人会屈尊降贵来王府这等小地方。”
霍准哈哈一笑,“又过了一年,则规还是一样。”
我不舍得移开视线,心不在焉应他的话,“说是一年,不过一天罢了,谁还那么容易变了?再者如你我相见的时候还多些,十天半月的,有什么好大变化?”
“说的有理。”他声音忽然变大,竟是已推门进来,伴随着他进来的是一阵寒风以及一阵香气。
我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荷叶蒸?”
“上次说要带着来看则规的。”霍准到我跟前坐下,笑嘻嘻放在桌上,托着腮看我。
我搁下书本,挪到一边,亲自动手拆开。这荷叶蒸稀奇的很,大冬天不知店家怎的找出的荷叶,清香加上柔糯的米糕,糯乎乎的好滋味。
这东西要是被忠叔看见,又会说我没有男子气概,净吃些女儿家爱的点心。真不讲理,许我王嫂那样的爱舞刀弄剑、文武全才,不许我吃些无伤大雅的小点心。人各有志么,爱吃甜又如何,本王还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我很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块,入口便化,滋味仍是一等一的好。我含含糊糊地道:“算你小子有良心。”
霍准眨着眼睛,看着我笑,“则规,要是御史台的大夫在这里,还可以记上一笔,食不言寝不语,定南王含物在口说话是为不雅。”
“御史台管的如此宽泛了?”
霍准笑了一笑,“我也不知道。”
“你小子。”我哭笑不得地瞪他一眼,竟然作弄到我头上来了。
霍准吐吐舌头,忽地掏出一张帖子,推到我面前,笑呵呵道:“则规,咱们可说好了的。”
我随便扫了一眼,见是他冠礼的帖子,不由随口一问:“这么早就送帖子?我可记得你生日在二月下旬了罢?”
霍准道:“是啊,可是我爷爷和我爹有些门生在外地,爹说帖子还是照旧得下,总得给人家赶来的时候。其实我倒觉得无所谓,真有心的,不给帖子都会来的罢?”他眨了眨眼,“则规,对吧?”
“对。”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霍准点一点头,“所以则规你是一定要来的。”
我点头,“去,一定去。”一边又往嘴里塞了两块荷叶蒸。
霍准又摸出一沓纸,再推过来,我笑说你藏了多少东西,一并取出来不成么?
霍准就笑,“一样样的才算惊喜么。”
我略翻了翻,熟悉的字迹,竟然是尹文台的稿子,不由略惊喜地望向霍准。
霍准道:“前几天我去看文台兄,这是他托我转交给你的。”
咦?什么时候霍准竟跟尹文台混熟了?连称呼都换了。
我打量霍准,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荒唐想法,如果把霍准和尹文台凑一对……停停停,我及时叫停,我今儿这是怎么了,看祝叔忠叔也一对,这会儿又来编排霍准。
不成啊不成,这样很危险。
我咳嗽一声,还是多编排下自己吧,“他就没说想我什么的吗?”
霍准哈哈大笑。
我跟着笑几声,再塞一块荷叶蒸。
霍准笑够了,才道:“则规如今有阮姑娘,怎的还惦记着文台兄?”
我往嘴里塞了块荷叶蒸,看了霍准一眼,轻描淡写:“早就跟你说过,那是为了侠义,再说了,阮姑娘已经走了。”
“走了?”霍准面露诧异,随之释然,点一点头道,“走了也好,留着也是麻烦。”
我抬头看他:“你又听说了什么吗?”
霍准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武林中事,还是不要掺和的好。江湖人大多好勇斗狠,万一冲撞了则规,到时悔之晚矣。”
我看着他,“阿准长了一岁,倒仿佛稳重多了。”
霍准眨了眨眼,“我本就稳重啊,是小姑父总把人家当小孩子看。”
我:“……”夸一句就翘尾巴,谦虚些不成吗?
“则规,我得走了,我爹安排我去见好几个老头子呢。”霍准苦着一张脸站起身来,我送他出去,他再叮嘱,“你千万记得来。”
“行了,知道了。”这孩子啰里啰嗦,不知道随谁。
霍准登上马车,又掀开帘子,冲我道:“对了,也别总憋在家里啊,其实云楚阁除了媚夜,还有不少好姑娘,则规要是都不喜欢,就抽空带我去云水间见识见识。”
我挥手,同他家车夫道:“赶紧走!”
霍准哈哈一笑,吩咐车夫赶路。
终于送走这小祖宗,回到门房要记礼单的时候本王才突然发觉,他这算是送的什么礼?一份荷叶蒸吗!?
深深觉得被坑了一回,心里苦。
隔天皇宫里的封赏下来,倒很丰盛。我想起霍准说的桓琦要拉拢我的话,忽然有点不安起来。
这是桓琦啊,不是先帝,我是不是本来应该进宫请安才对?
桓琦那小心眼会不会记恨我了?算了算了,还是装糊涂的好。本王反正就是一块废料,扶也扶不起来,不愿意与他唱一出戏。
打定了主意,我便依旧做我的闲王。
祝叔跟我道隔壁的小郡主回来住了,要我抽空去串个门。
我嘴上答应着,但短时间内根本不打算去。本想让王妃代我去,但王妃这几日却又生了小病,大夫说不能出门见冷风。
我便拖着。
但没成想,我不去就山,山竟来就我。
第二天,我正睡得香,淮林便过来禀报,说是小郡主来了。
╮(╯_╰)╭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新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