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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王妃 ...


  •   *

      一如所料,忠叔不在,虽然国丧期间禁赌,不过他总有法子。

      门房里空空荡荡的,忠叔还真不怕有贼来偷,虽然王府里确实没什么值钱玩意儿……不过也好歹要做做样子吧!

      真是好想解雇他。

      我立在寒风中,默默无语。

      淮林把驴子藏回对面李将军府,此刻回来,觑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爷?”

      “说。”

      淮林道,“爷,今儿是王妃的生辰,您嘱咐过奴才……”

      他说了这么一句,我就立刻明白了。我的确嘱咐过他,要他记得日子,到时候提醒我一下,然后……说到底,这是王妃的生辰。

      只不过我站在回房和去王妃那儿的岔路口,站了挺久,有点犹豫。

      我知道我该去见见王妃,只不过我实在是不太想去。

      我每次瞧见她都觉得我这几年来,都不过是在做一场梦,浑浑噩噩,不知所在。

      王妃出身书香世家,名门望族,姓崔,闺名一个念字。在前朝崔家便是大族,因末帝昏庸,崔家老太爷愤而辞官归家,太·祖当年数次求访,才求得如今的崔老太保出山。

      崔家家教极好,男女皆读诗书,王妃年纪尚幼时,一首闺中词不知怎么传了出来,文思斐然,时人称“崔家有女初长成,笔走龙蛇惊鬼神”。年且十二,已有人慕名上门提亲。

      崔太保和崔侍郎都是眼高于顶的人,疼女疼妹入骨,自然精挑细选,要为王妃择一佳婿。不是嫌弃这家公子太文弱,便是嫌弃那家儿郎太粗鲁,挑来拣去总没有合心意的人物,一来一回,耽误了年岁。王妃到了十八岁时,婚事仍未定下。

      本王那时自然也听闻了崔家小姐的才名美名,只不过本王甚有自知之明,从没起丝毫觊觎之心。顶多听那几位狐朋狗友提亲遭拒,借酒消愁时,生出些一睹芳容念头,想要瞧瞧这崔家小姐是不是真的世上无双,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崔家小姐藏在深闺,难不成本王要学那等登徒浪子去扒墙头?

      再说了,翻墙头事小,若是被崔家父子抓着,本王毫不怀疑,他们会将我五花大绑抬到圣前治罪。想想就浑身发冷,全然打消了念头。

      所以当后来,一身常服的崔大侍郎彬彬有礼但冷若冰霜地到府上来通知我“下月初三大吉,王爷可到府上提亲”时,本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送走他都还不知道他来说了些什么。

      幸好那天为了防备崔恕找上门来意图不轨,本王提前求了我文武双全的嫂子躲在屏风后给我壮胆,以防不测。

      崔恕刚走,王嫂便笑眯眯地出来恭喜我,搞明白崔恕的意图后我猛灌了一口茶,脑子里还是晕晕乎乎的。

      那时候我还算年轻,谁家儿郎不爱美貌佳人,何况崔家小姐是出了名的才貌双绝。

      可是这桩事怎么看怎么蹊跷。我总感觉崔家父子宁肯让小姐老死家中,都绝不会把她嫁给我——朝廷中最没前途没出息的小王爷。

      这就好像一个馅饼嘭的砸到了头上,你感觉这个馅饼定有古怪,但是却又实在舍不得它的美味。所以我考虑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冒着生命危险去跟崔恕说,我要退婚。

      我考虑来考虑去考虑了整整三天,离崔恕说的日子只有两日了,我感觉自己都愁的要少年白头,连门都没有力气出,这时王嫂忽然带了一封信给我。

      是崔小姐的信。崔小姐果然才名不虚,文字动人,只可惜我读书甚少,翻来覆去看了多遍才约略懂了她的意思。原来,我与崔小姐并非素未谋面。

      用崔小姐的话说就是:那日风和景明,周遭一派春意,公子从天而降,救妾于水火之中。

      用我的话就是:前些日子里的某一天,我和二三狐朋一起便装出门,打算去瞧当时的京城第一花魁媚夜。然后在路上,遇见了男扮女装被人勒索的王妃和她的侍女碧芜,顺手救了她们,由此得了王妃芳心。

      其实那整件事情一点都不光明,我本意也没打算救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种事本王一般不干,不过就是阴差阳错的,碰巧了。

      当时王妃和碧芜被三五个彪形大汉围在墙角,那几个人手上都有刀,时不时地扬来扬去,看着都吓人。本王当时的想法就是经过的时候要小心点,别受了池鱼之殃。

      然而在本王专注于如何在不碰到一旁人群又不受伤地走过时,本王那时的狐朋早就看迷了眼,拉了拉本王衣袖,叫我看王妃。

      王妃生的美,扮作男装,就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后生,碧芜丫头长得也不赖,两个人站在一处,明明心慌,还一副逞强样子,我见犹怜的。

      我一眼就知道狐朋心里在想什么,他向来有些特殊喜好,眼前这小后生模样,想是勾起他怜惜了。

      正巧那小后生抬眼望来,刚好和本王对上,好生透亮的眼睛,真真是叫人心动的。

      狐朋又在一旁怂恿,晕晕乎乎的,敲诈了他几件宝贝,本王拉马向前,打算做件好事。

      本王拳脚虽然不行,不过那时候我哥还在,王府的财源滚滚,蒸蒸日上,银子倒还能砸死人的。

      本来以为不过是两三债务,谁知那几个人就好像不要命,我才策马上前要一问经过,有个人就跳了起来。

      但见寒光一闪,本王来不及反应,就感觉臂上被什么割了一下,疼的咧……

      策马想跑来着,结果那赖马见了血就走不动路,蹄子一甩居然把本王掀了下来。

      扑倒在那眉目清秀的小后生身上时本王内心是崩溃的,说好的英雄救“美”不该是这样的啊。

      再后来就被砍了几刀,本王脑子里已乱成了一团浆糊,只顾着抱着小后生,心想着反正伤都伤了,救人救到底。

      那几个狐朋狗友反应实在太慢,居然给那几个人跑掉了。我起身时才忽然感觉不对,适才那处……甚柔软。再去看时,小后生已经脸红了。

      看见信后才知道,那天救的小后生,居然是崔家小姐。

      想起那小后生一双透亮的眼,本王立马吞掉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隔天就去崔府提亲了。

      如今,一晃也有五年了。

      本王一开始还真的以为英雄救美,白捡了一个红颜知己,漂亮媳妇。

      可后来才发现我错的彻底。

      然而我犹豫了一番,到底还是向着王妃的居处去了。

      王妃好静,院子前栽了一排竹子,前年还有心要挖出个小池子来,说是夏天可以赏芙蓉,秋天可以听枯荷。

      我没那种兴致,也不懂什么文人雅兴,只是记得她去年在王嫂院子里,不小心落了水,至今还落着病根,每到冬天都病病殃殃,发一场寒热。所以我果断拒绝了王妃的要求,并且声称谁敢挖池子谁就掉脑袋。

      我声称完之后,池子当然就没有再挖。

      王妃其实很听我的话,就算她心里有意见,她也绝不会告诉我。

      竹林倒还是留了下来,冷风一吹,簌簌的响,叫人心里不舒服。

      此时王妃就端坐在竹林小亭里,披着素色披风,面前摆着瑶琴一架,脸上还是一如平日,没有表情。

      那瑶琴是她从家中带来的嫁妆,从不许本王碰一碰。当然她从未这样讲过,只是本王有一回手痒,手才探过去,就听见王妃低声的咳嗽。

      我当时便住了手,我也永远忘不掉王妃当时的样子。

      她温顺地望着我,没有讲一句话,可眼底却是明明白白的嫌恶。

      她藏的那么深,可是终究藏不住。

      从此我避瑶琴三尺。

      只是心里有时候总还是忍不住要叹,何苦呢。

      既然不喜欢,何不直说?本王从不是那等勉强人的人。

      不过王妃也真正生的美。脸上没有笑意,都还是叫人不舍移开视线。

      那句诗怎样讲?

      任是无情也动人。

      我轻咳一声,踱步过去。

      王妃当然望见了我,起身盈盈一礼。碧芜更是恭敬,行过礼便拉着淮林略略退远一些,既照看到这边情况,又给主子们留了空间。

      我每次见到碧芜都觉得名门望族确实有一套,不像我爹,悍匪出身,封了王也改不了他不拘小节的咋咋呼呼。我们家里的下人啊,就像淮林似的,一个一个,不堪大用。

      “天气冷,不好好在房里待着,又出来做什么?”

      “妾身觉得闷,出来走走,立刻便回去的。王爷今儿去平西王府,不知王妃与小郡主可还安好?”

      少胡说了,出来走走要带着琴?明明是要长坐的架势。

      “阿念。”我一向唤她作阿念,尽管我知道她并不情愿,可是我还是想这样叫她,就好像这样叫了,她便真的实实在在是我的妻,而不是王妃那样遥不可及的一个封号。

      “她们都还好,你不要在外面待太久,这又是个风口,早回去歇着罢。”

      她应好,语气和神态依然只是淡淡的,恭敬有礼,挑不出半分错。

      不过就是漠然。不过就是不放在心上。

      我一句生辰快乐在嘴里边打了几个转,到底说不出来,“我走了。”

      果然还是这句话最顺口,最自然而然。

      王妃当然没有留我,我带着淮林往回走。

      又是如此,次次如此。好在我已经习惯,都不在往心里去。

      不过当年我却是着实苦恼了一阵,与几个酒友思来想去,捉摸不出原因。

      那时我还想要讨好她,学着看绕口的诗词,甚至还学了点乐谱,买了支笛子,想着也许有一天能和她琴瑟合鸣乘凤归去什么的。

      后来发现全是妄想。我学不会,而且什么琴瑟什么笙箫,两厢情愿,都和笛子无关。

      再之后,狐朋终于打听到了一点眉目,原来王妃嫁我之前,早已心有所属。

      当年我还年轻,几乎要冲过去直接问个明白。可对上王妃的眼睛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猜疑那个人,猜疑了很久。后来机缘巧合,还是霍准告知我那人身份。

      本王一下子心灰意冷,觉得王妃这个谜,实在叫人难猜透。

      我不解,从前还费心去解,如今已得过且过。

      想来我的确没有我爹和我哥好命,红颜知己,哪里那么容易求到?

      儿女事,最糟心,不如不念。

      从王妃那里出来,我打算去书房挑几本传奇解解闷。才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幽长的乐声。

      这乐声却不是王妃的琴音。

      我不觉眉头一皱。

      王嫂又在吹箫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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