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南王爷》决木

16、私游

　　*

　　被霍准一折腾，上午我便没有出门，又回房去补了个觉。朦胧中觉得有人进来，一睁眼，还真有个人影坐在我床边。

　　我一个激灵坐起身来，一开始以为阮孟如终于要杀人灭口，再定睛一看，那却是桓瑢。

　　小丫头又抱起了她那把大刀，幽幽地看着我道：“蓝兄，我都知道了。”

　　我被她吓得心有余悸，又无奈又愤怒道：“小祖宗，你知道什么了？还有我有没有说过，你是个大姑娘了，不要随便进我屋子！”

　　桓瑢听而不闻，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幽幽道：“哥，你管不管？”

　　我：“赶紧出去！”

　　桓瑢还是自说自话：“看来你是不管了。”她抱着刀站起来，“你不管，我管。”

　　我一把拉住她，都想哭了：“小祖宗，您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啊！”

　　桓瑢一本正经道：“师父都告诉我了，有人栽赃寇家哥哥。”

　　“哥哥倒是叫的很顺溜啊。”我道，“不过，你怎么知道就是栽赃？”

　　桓瑢道：“自然是栽赃，寇言哥哥怎么可能造反？”

　　“怎么不可能？”我道，“万事皆有可能。”

　　桓瑢道：“太阳能从西边出来吗？”

　　好想伸手打她一巴掌！“……你非跟我鸡蛋里面挑骨头是吧？”

　　桓瑢摇了摇头，“就算太阳打西边出来，寇家哥哥也不会造反。”

　　“现在也没人说他造反，别把这个词挂在嘴上，当心隔墙有耳。”

　　桓瑢左右看了看，道：“蓝兄，跟小妹一起进宫吧。”

　　我想起桓琦那张幽怨的脸，吓得一哆嗦，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去！坚决不去！”

　　“蓝兄难道忍心看忠臣蒙冤，无辜受戮？”桓瑢居然愈说愈凄惨，愈说愈激愤，“蓝兄难道忍心看美玉蒙尘，明珠被污？蓝兄——”

　　我忍无可忍地打断她：“你话本子看多了吧……小孩家掺和个啥？不是叫人查了吗？你去干啥？添一把火，叫你哥更生气？”糟了一不小心把皇兄说成哥了，不过桓瑢应该注意不到。

　　桓瑢看来果然没有在意这些小节，只是收起来刚才那一派义气填膺派度，又望着我幽幽道：“蓝兄刚刚才说，我已是个大姑娘了。”

　　“……说了别跟我鸡蛋里面挑骨头。”

　　总觉得跟这些小崽子们待一块儿，本王的好脾气都快给磨没了。

　　桓瑢把她的刀拉出来一截，我往后退了退，“你做什么？要把刀架我脖子上逼我去送死吗？”

　　桓瑢抬头瞟了我一眼，又刷的把刀插回去，道：“蓝兄多心了，小妹不过是看看刀有无生锈罢了。”

　　我：“……”

　　桓瑢又道：“不论如何，小妹这遭进宫，势在必行。”

　　我冷漠道：“那你走吧，走了家里还清净些。”

　　桓瑢咦了一声，看着我道：“蓝兄是打算小妹一走，就将师父扫地出门吗？”

　　我呵呵干笑了两声，望着她道：“恭喜你啊，猜对了，家里没那么多闲钱养那么多闲人。再说反正进了宫，武功高强的侍卫多的是，去求皇上再赏你几个师父就是了。”我心说一开始就该让桓琦给食宿费的。

　　桓瑢盯了我许久，忽然默默低下头去。

　　我以为她终于想通了，才舒一口气，就听她道：“蓝兄下午还要出去吗？”

　　我警惕：“干嘛？”

　　桓瑢道：“我也要出去。”

　　“不行。”

　　桓瑢睁大眼睛看着我道：“我要出门散散心，要不我还是想进宫。”

　　我心一堵，还学会威胁了是吧？你以为威胁有用？本王可是威武不能屈。

　　“……回去换衣服，穿成这个样子没法出门！”

　　*

　　我在等桓瑢时，瞧见霍准抱着蛐蛐罐，蒙着脸站在阮孟如旁边，不知在说什么。

　　我还以为这小子打算躲在房里不出门，没想到还是积习难改，看见我了就只懒懒抬手打个招呼，而后便当我不存在似的，继续眉飞色舞地同阮孟如说话。

　　不肖子弟啊不肖子弟。

　　见色忘义啊见色忘义。

　　我啧啧叹，心说那什么新花魁看来也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见异思迁啊见异思迁。

　　我站在一旁等到桓瑢换了男装出来，小小一只倒是看不出什么来，还真的像个眉清目秀的小厮。

　　我有点满意地点点头，心说这孩子有做书童的潜力，嘱咐了她两句，便带着她往后门走去。

　　我俩才走两步，霍准与阮孟如便跟了上来。

　　我默然，再走两步，霍准默不作声的又跟上来。

　　我蓦然停步，转身望着霍准道：“你也去？”

　　霍准答得非常顺溜，一脸理所应当：“去啊。”

　　我看看桓瑢，桓瑢一脸理所当然。再看看阮孟如，阮孟如抱着手似笑非笑。

　　……真怀疑他们是串通好了的。

　　我指着霍准的脸道：“你知道你现在还是一只眼青一只眼紫吗？”

　　霍准点头，突然从背后变戏法似的变出一顶草帽，戴上后还死命往下压了压，同我道：“这样就不引人注目了。”

　　我：“……”

　　我无话可说。

　　*

　　领着这一群祖宗悄悄开后门出去，本王觉得心里苦。

　　为了怕祝叔知道，我连淮林都没有带，心想着赶紧随便溜一圈就回去。为防着阮孟如的缘故，本王还打算去人多的地方。

　　本王一边想着该领着几个祖宗去哪才又合适又不需要太多时间，就听桓瑢道：“上次逛街的时候被那几个小贼扰了兴致，今次要补回来才好。”

　　我心里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霍准紧着就道：“瑢妹莫担心，西市乱是乱了些，但今次咱们人多，谁敢欺侮你，为兄第一个不答应。”

　　桓瑢望他一眼，笑了一笑，“霍家哥哥话说的好听，奈何手上功夫怕是不到火候，到时候还得我和师父出手。”

　　我头疼，这几个小兔崽子到底出来干什么？锄强扶弱，除暴安良？

　　“西市鱼龙混杂，不能去。”

　　桓瑢看着我道：“为什么？有师父在，不必怕。”

　　我心说你这师父恐怕便是最大的变数。

　　“老实同我讲，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桓瑢道：“逛街。”

　　霍准：“陪瑢妹逛街。”

　　我：“……”

　　桓瑢前后左右看了一下道：“那边是西。”接着大踏步往那边走。

　　阮孟如一把拉住她，指了指相反方向，“在那边。”

　　桓瑢：“？”

　　霍准笑道：“阿瑢，虽然那边是西，西市却不在那边。”

　　桓瑢将信将疑道：“那往哪里走？”

　　霍准：“……”看了看阮孟如，“阮姑娘肯定知道。”

　　桓瑢发出一声嘲笑。

　　霍准咳嗽一声，默默跟着阮孟如开路。

　　我内心十分惆怅，但也只好跟着走，不住安慰自己应该惹不出什么乱子来。就算真的惹出什么乱子来……

　　算了，惹就惹吧，反正本王最近也无事好做。

　　午后是一日最暖时候，但天气日渐的冷了，又不是什么大集日子，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倒是几个摊贩在闲着无事，聊几句天。

　　桓瑢显然有些失望，不大高兴的道：“还以为多么热闹呢。”

　　我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无所事事，要买东西的一清早便起来买了，何况大冬天的，缩在家里尚冷得很，傻子才出门来逛街。”

　　桓瑢看着我道：“那哥哥你为什么每日出门？”

　　“我——”我顿了一顿，“我自有要事。”

　　桓瑢嗤的一声，“我都听霍哥哥说了，哥哥你迷上一个——”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开口打断她：“少听霍准胡说八道，本王不过是赏识文台的才华，你这小丫头，还有你。”我指着霍准，“都想到哪里去了？”

　　说完便觉后悔，因着桓瑢忽然笑了起来，眯着眼睛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哥哥，你想到哪里去了？”

　　霍准眨了眨他那双一青一紫的眼，“则规，我不过告诉瑢妹，你最近迷上了一本话本，所以每日来看新稿。”

　　我：“……”

　　桓瑢笑得不怀好意：“哥，我对这个写话本的也很感兴趣，不知道哥哥可能引荐一二？”

　　不能。我惊觉自己果真被他们算计了，看一眼此时位置，思量着立时拂袖而去是不是来得及。

　　不过桓瑢还这么小，不应该知道那些弯弯绕吧？霍准也不能跟她讲这些有的没的吧？是我多想了，肯定是我多想了。

　　我命令自己镇静下来，淡淡道：“这其实也并非难事，不过阿瑢你年纪小，不该看那些神鬼传奇，免得移了心志，还是不见为好。”

　　桓瑢不满道：“我已是个大姑娘了，看三两话本也没什么，再说我也没有打算看话本，不过想看看什么人能写出话本来。哥哥，不成么？”她可怜兮兮的望着我。

　　霍准在一旁帮腔道：“是啊小姑父，每每听你提起，侄儿也十分好奇。”

　　我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不能答应，但是……

　　一直在后面跟着的，从出府便心不在焉的阮孟如忽然也来了一句：“写传奇话本的？不知比静山如何？”

　　我听她搬出这个大名，一时喜逢知己，回过头便冲她道：“文台的话本自然比不得静山先生，文字上的火候尚且不足，但胜在新奇趣致。阮姑娘你识得静山？可看过他的《缥缈江湖路》？《七剑伏魔录》？……”

　　我一连说了许多名字，阮孟如只低着头若有所思，末了缓缓道：“都看过。”

　　同道中人！静山先生其实不能算不出名的话本写手了，只不过流传于世的书太少，倒是话本改作的戏大盛一时，人人晓得。我没料到居然还能碰上个读过他全本的人，一时间激动得很，“阮姑娘——”

　　桓瑢忽地咳嗽一声：“哥，既然师父也有兴趣，你就带我们去吧。”

　　我此时越看阮孟如越觉得顺眼，会读静山的人自然不是个恶人。打我那一下就算作罢，至于她和平西王府可能的恩怨……我一摇头，心道，一定另有隐情。而且说不定我在平西王府外面看见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

　　再说……

　　看着桓瑢可怜兮兮的大眼睛，本王实在狠不下心拒绝。

　　罢了！

　　*

　　尹文台这次竟没有在写，而是在摆弄扇子，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知有什么烦心事。

　　桓瑢见我停下，也就跟着停下，伸出手略指了指尹文台，道：“是他？”

　　我点点头。

　　桓瑢小声道：“哥，我看不出来他比阿念姊姊好啊。”

　　我笑容一僵，缓缓转头看向后面的霍准和阮孟如。

　　阮孟如古怪地看了我一眼，霍准则是嘿嘿一笑。

　　心好痛。

　　我拉着桓瑢要走，桓瑢却嚷嚷起来：“尹兄！文台兄！尹公子！”

　　我去捂她的嘴，然而尹文台已经看过来，惊喜道：“无意兄！”

　　他撇下摊子跑过来，“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这几位是……”

　　桓瑢掰开我的手，嘻嘻笑道：“小弟王容，对尹兄闻名已久，幸会，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