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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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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
科克沃斯小镇的街头空落落的,只有零星几个快步走过的人影。路灯昏昏暗暗地闪烁着,为纷纷扬扬的雪打出一片阴影。
草萱色头发的青年安静地站在道路中间,肩上濡湿了一片,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最近的一桩房子的门打开了,温暖的灯光透出来,给探出头的红头发女孩打上了柔光。
『外面真冷啊。要进来一起过一个圣诞节吗,先生?』
……
餐桌上多了一个人似乎没让这好心的一家受到影响。
男主人喝了一大口黄油啤酒,眼里闪着愉悦的光:『圣诞快乐,奇妙的先生。』
没有人指望这个看上去痴呆的青年回应。
克洛斯没有用餐,只是安静地坐在桌边,对面前的大餐视若无睹。
发现他涣散的眼睛慢慢聚焦在她家正走神的小妹妹身上,金发的姐姐重重地撂下刀叉,语气严厉:『你看什么呢!』
看……什么?
『令妹。』克洛斯低低地说,声音嘶哑。
正要数落大女儿没礼貌的女主人僵了一下,眼神飘向男主人,让男人也尴尬地放下了餐具。
『莉莉长得像她妈妈,漂亮,佩妮就不行啦,越长越像她奶奶……』伊万斯先生打着哈哈。
『出了名的美人……』克洛斯呢喃道。
『什么?』伊万斯先生没听清。
『霍格沃茨会因为她开启新的时代。』
餐桌上的众人像是因为某个词被突然按下了暂停键。
伊万斯先生磕磕巴巴地说:『你知道……那个地方?你是那一类的人?』
莉莉飞快地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欢喜道:『你也是霍格沃茨的学生?我是个格兰芬多!』
不等克洛斯接话,她又说:『西弗也是霍格沃茨的学生,本来他要来我们家一起过圣诞的——』
不用再说,克洛斯相信自己这个多出来的位子本来是属于那个西弗先生的。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左手腕上莹绿的1973年12月24日的字迹,感觉到屋里的暖意渐渐渗到骨子里。
这一刻,他终于感觉到了真实。
他真的穿越了近百年的岁月,回到了英国近代魔法史上群星璀璨的时代。
佩妮突然撂下了叉子。她瘦长又苍白的脸拉了下来,眼睛里闪着恼怒。
『我吃饱了。你们自便。』她噔噔噔地上了楼。
莉莉停下了话头。
『用些食物吧,巫师先生。』伊万斯先生说。
克洛斯摇了摇头。
『我该走了。』
『你有地方去吗,先生?』莉莉说,『你看上去很虚弱。与其一直站在雪地里——』
下一秒,坐在餐桌边的青年便没了身影。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
克洛斯的确是没地方可去的。
他来自千年后的第六巫师时期。在划时代的猎狼战役后,他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这是麻瓜的说法,在巫师们看来他只是疯了——住院两年多,他迎来了真正的死亡。
但他的旅程似乎比其他人要快一些,以致他重新又以年轻的身体开始了新的人生。而且他来到了第三时期,巫师近代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是以莉莉伊万斯为代表划分的时代。
『住一晚。』克洛斯把三个金加隆按在破斧酒吧的柜台上。
当他重新有意识时,他站在科克沃斯居民区的路牌边,身体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十八九岁时的状态,穿着猎狼战役前他最常着着的卡其色风衣。
感谢梅林,他的兜里还有不知道干什么剩下的一些金加隆,让他不至于在「穿越」的第一晚露宿街头。
头发花白的酒保停下了擦拭高脚杯的动作,扫了一眼面前衣着很是麻瓜的青年,递了把钥匙。
『楼上左手第三间。』
克洛斯接过钥匙:『冒昧问一句,这里最好的魔法伤病医院是……?』
『圣芒戈,英国唯一的魔法伤病医院。』酒保说,『但要我说,霍格沃茨的护士长庞弗雷小姐才是真正的治疗师。』
克洛斯没听说过这个人,但他还是礼貌地冲酒保点了点头。酒吧里有喝得醉眼迷离的女巫冲他隔空高举酒杯,克洛斯却没因为这幸运的邀约而驻足。
从小到大,克洛斯都是一个本分有条理的人。
正如孩提时要将大人们给的糖果平均分配一样,他原本已经将平淡无趣的人生规划好了。学习,毕业,工作,出柜,生育……
绝不包括成为所谓的猎狼英雄。
但猎狼战役并不是一颗诱人的糖果或是一场浪漫的艳遇,那是真真切切的灾难,一场能让一个从不出彩的普通巫师抛下所有人生规划、义无反顾踏上战场的悲剧。
在克洛斯参战之前,人们都叫它「高锥克山谷战役」,因为英国狼人们打响战争的第一仗就在第三时期的英雄们的墓前。
詹姆斯波特和莉莉波特的墓碑上溅满了巫师们的血。
『这是耻辱,我们英雄的安息之所被狼人羞辱、我们的同伴被狼人屠杀,而我们只是坐在这里,控诉魔法部的傲罗正在牺牲?』
在一片喧闹的魔法部大厅撂下这些话后,克洛斯很快建立了他的第一个非法组织猎狼会,他们多次袭击狼人,一度干扰战局。
但当美国、法国甚至斯堪的纳维亚都传来狼人大军反叛的消息后,克洛斯意识到这个区域性组织的力量仍然太弱。
他伪装起来,在狼人的通缉下到处逃亡,最后成功在日本魔法所与其他反抗势力汇合,创建了凤凰社。
不是贯穿英国近代魔法史第二三四时期的白魔法组织,而是联合十一国巫师抵御狼人反叛的国际组织,是猎狼战役的主力。
至今克洛斯仍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他在六年内平定了猎狼战役,成为了闻名世界的猎狼英雄——但事实上他履历平平,在战前是个在普通不过的小职员。
有记者说他天生为战争而生,正如他的光辉在战后很快消退一样,甚至和平时代一到来他就得了严重的心理疾病。
没有人知道克洛斯的父母在战役爆发那天恰好去了高锥克山谷。
没人知道最后一役时,那个将老克洛斯吃得只剩躯干的狼人首领一爪掏出了克洛斯的肠子。
人们只看到涅槃无数次的凤凰福克斯突然出现,为他们奄奄一息的猎狼英雄清吟落泪,救活了克洛斯。
沉闷的敲门声将克洛斯从回忆中扯出来。
服务生在门外问:『需要用餐吗,先生?』
克洛斯按了按腹部,强忍着干呕的欲望:『不用了。』
他依靠营养魔药为生两年了。
他无法食用任何非液态的东西,不溶于水的药片也会让他有自残情绪。
听着服务生下楼的脚步声,克洛斯喘了口气,捂住了双眼,指缝间露出阴郁的眼神。
他必须找到一个治疗师,一个能为他尽快切除已经腐烂的所有器官的治疗师……
要快啊,他肠子上的狼毒已经蔓延到肺了。
——他当然能感觉到。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克洛斯离开了破斧酒吧。
哈瑟维亚是千年后欧洲最大的综合性魔法伤病医院,但显然现在一家独大的是陨灭于第四时期过渡战的圣芒戈。
克洛斯敲敲面前老式的红砖百货商店的玻璃柜,对里面穿绿色尼龙裙的女假人说了几句。假人点点头,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进去。
穿过玻璃窗,候诊室里混乱的场面让克洛斯皱了皱眉。有抱着自己鼻子上多生出的一只手直跳脚的男巫,还有口鼻里不断突出鼻涕虫的小巫师,一个女巫甚至稍微晃一晃就会发出尖利的鸣笛声,以致她捂着嘴保持不动。
克洛斯快步绕过他们,视线在问询处的指示牌上停留了一下,便继续走。他穿过双扇门,走过挂满肖像的走廊——据说这些著名的肖像后来大多在过渡战中损毁了——登上楼梯,进了生物伤害科。
主治疗师是亚瑟卢埃林。这个已近中年的男巫正不解地看着他。
『你相当健康,先生,没有所谓的狼人咬伤或是别的魔咒伤害。』卢埃林说。
克洛斯不耐地摩挲了几下椅子扶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沉稳:『我不指望你们能查出什么——只有我能感觉到,狼毒一直在那里,我希望在我的肺被感染之前你能切除我的肠和肝。』
卢埃林无法理解地皱起了眉。他似乎一度在抓起魔杖赶人和继续耐心听着之间动摇,最后不情愿地用羽毛笔在羊皮纸上重重地划拉了几下。
『我的内脏在腐烂,治疗师先生,我亲手摘出过内脏,一旦喝药长好后它们会重新感染,我对治疗魔法和药理有研究,除了切除恐怕没有别的……』
『恕我冒昧,克洛斯先生,』卢埃林放下笔,脸色渐渐严肃,『我假设在我之前你已经有过治疗师了,能告诉我他的治疗结果吗?』
『他说我疯了。』
『那么关于你摄食和失眠的问题呢?』
『营养药剂和安眠药,我想。』
治疗师忍无可忍地砸了笔:『胡闹——没病也要变成有病!』
『克洛斯先生,不管你信不信,我必须告诉你,你根本没病。你的身体非常健康,正如你不是个疯子。』
『作为治疗师我不会探求病人的隐私,所以我不会质疑你经历了什么会导致战后失调症,但你必须认识到你只是遇到了一些心理的小问题。』
克洛斯冷笑一声:『那是麻瓜医生的说法。』但他没有动怒,因为他想起来吉雅也是这么跟他说的,说他只是得了——
『行尸综合症,麻瓜这么称呼这种症状。』卢埃林说,『妄想症和抑郁症的特殊表现形式,克洛斯先生,这完全是可以治好的。』
克洛斯沉默下来。
『那你认为该怎么治疗呢,卢埃林治疗师。』他面无表情地问。
『目前还没有系统化的医疗方式,但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病人。』
曾经有很多视他为英雄的巫师争先恐后地来到哈瑟维亚。他们探望他,一遍遍地告诉他你会好的,我们会想办法的。
但他们全部失败了,没人救得了克洛斯,巫师界渐渐放弃了他,只有吉雅留在他身边。
自己死后,吉雅想必也终于能摆脱束缚、去做想做的事了吧?
那个他亲手救下来、莫里斯家族最后的血脉。
不知道想到什么,克洛斯的脸色柔和了一些,这让卢埃林松了口气:『我个人认为,克洛斯先生,你该到处走走——不要一个人,多交些朋友。你需要一个群居式的状态。』
『群居……?』
对方茫然的表情让卢埃林心里一动:『说起来,我的朋友庞弗雷在霍格沃茨担任校医,似乎需要一个助手。我看你说起治疗魔法头头是道,你的年纪又和那些小巫师差不多,如果能去应聘应该能在霍格沃茨交上朋友。』
克洛斯摩挲着椅子扶手:『这未免太麻烦你了。』他犹豫了一会儿,真心实意地微笑了一下,『我确实喜欢小孩,如果你能引荐的话我感激不尽。』
『你很幸运,克洛斯先生。』卢埃林摆摆手,露出个疲惫的笑容,『这是我最后一天在这里工作了。我的小儿子患上了自闭症,我得待在麻瓜界一直照顾他。』
『如果是别的治疗师,我很难保证他们会不会直接把你的肠子切除。』
卢埃林半开玩笑的话没能逗笑克洛斯。
『希望你的孩子能康复。』克洛斯瞥了一眼治疗师桌上的照片,麻瓜照片永久保持了孩子腼腆的笑容,『他真可爱。』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小孩。』
克洛斯弯了弯眉眼,脸色柔软许多:『是的,他们都像天使一样。』
卢埃林同样柔和下面容。他看到青年就想到自己的孩子,麻瓜界对心理疾病同样不全然理解和友好,他希望自己给予克洛斯的善意同样能由他人给予自己的小儿子。
他飞快地在羊皮纸上简单地写了几行字,装在信封里递给克洛斯:『拿着这封信去霍格沃茨找庞弗雷女士就行,这年头愿意留校做个医疗助理的年轻巫师不多,你多半能成。』
『谢谢。』
『还有,近期不要再服用助眠剂或者营养药剂了,你首先要说服自己你是健康的。』
克洛斯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腹部,垂下眼没应声。
卢埃林严厉地说:『过分依赖魔药会加重你的妄想症!你必须遵照医嘱,我会让庞弗雷看好你的。』
克洛斯走出圣芒戈时,外面还是昏昏暗暗的,冷风灌进领子里,让他飞快地默念了一个温暖咒。
在酒吧住了一晚,又去医院看了病,克洛斯衣兜里的加隆所剩无几。他想了想,随手将大街上一张乱飞的传单折成了纸鹤,指尖轻点,在纸鹤翅膀下烙下一个小巧的魔法阵。
将自己的情况飞快地讲了一遍,克洛斯把纸鹤抛向空中。这个被折得翅膀不对称的小家伙在风里扑腾了几下,半天才化作一道白光消失。
过渡战后,国际巫联规定,任何个人或非公立集团禁止使用猫头鹰寄信。主要是因为猫头鹰太容易引起麻瓜注意了,况且猫头鹰送信的稳定性相对于炼金纸鹤更难保障。
他静静地看着纸鹤飞远,又想到圣芒戈里的巫师们无一例外或手持魔杖或把魔杖塞在袖袋里,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看来他要适应这个时代,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但奇异地,克洛斯没有对现在超出他掌控的情况产生任何烦躁感。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麻瓜街头,两年来第一次认真思考自己应该做什么——他很少有时间能想这些,因为大多数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像个行尸走肉,甚至世界都是不真切的。不过梅林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小纸鹤很快出现在他面前,口吐人言。
『如果你现在无处可去的话,克洛斯先生,我很欢迎你提前实习——记得带上卢埃林的推荐信。』
克洛斯松了口气,举起右手打了个响指,一辆三层高的、亮紫色的公共汽车便出现在眼前。
『上车来,我们就可以把你送到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一个紫色制服的男巫探出头来。
『霍格沃茨,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