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南国行[7] ...
-
迥立天风飘雪练,幽望桓宫笼翠烟。
兴废几度更王霸,琼花无梦落人间。
歌声清越如玉,微露凄迷怅惘。或许诗句太过讽刺的缘故,众人羞赧之余,更愿意欣赏曹植优美的舞姿。众星拱月一般,歌女中间的曹植白衣翩然,舞扇宛如花卉绽放在手间,冷艳的侧颜时隐时现,仿佛迷醉在清月风花当中。
女先生苏蕙张口结舌地望着歌台上的曹植,想象不出名门世家的贵公子怎么会学那些伶官,在庸碌世人面前抛头露面?
孙尚香双臂环抱在胸前,眼底露出欣赏之意,原本对曹植仪礼优雅的风度有些反感,现在却能透视到对方骨子里的叛逆,不愿随浊世起舞。
“有点意思,这种出场方式确实值得学习。”
苏蕙扶额叹息道:“我收回方才的话,小姐不求你像大家闺秀那样斯文一脉,但愿你不要像台上那位做出惊世骇俗的事。”
“惊世骇俗算不上,他是想引蛇出洞吧。”
孙尚香勾起嘴角颇感兴味。周围响起惊呼喧哗声,苏蕙连忙举目观瞧,台上已经变了气氛。那位名唤青女的歌女,不知从哪里抽出了短刃,身体旋转宛如舞蹈般优美,但那冲刺的气势却凛冽无比,犹如萃取的寒冰,直奔那位纤秀文雅的小公子。苏蕙不忍地别开视线,心想可惜了那么美好的人物,纵然你才华满腹又如何,刀剑是无情的。
“大概猜到他是谁了,曹家四公子有点能耐,希望他不要太难为那位姑娘。”孙尚香用看热闹的语气说着。
“什、什么?”
苏蕙惊讶地再次定睛观瞧,台上那位小公子非但没有死掉,反而将青女制服,短剑抵着女孩的喉咙。白色衣袖沾染了血污,其余看起来毫无异常。那么近的距离,他竟然能躲开,该说不愧是曹家人么?
其他歌女吓得尖声惊叫,瑟瑟发抖地瘫倒在地。后知后觉的官兵匆匆忙忙地涌上台,遮挡住了视线,不过今夜给予苏蕙的冲击力已不小,她觉着有必要重新整理整理思路,神情不觉变得严肃。
“原以为路上听来的都是些污蔑之词,毕竟曹家一直恶名在外,如今曹子建既然出现在此,恐怕传言有几分真实。”
“是啊,曹家做出来什么事都不算稀奇,有野心有实力,最主要的有狂气。”
孙尚香淡淡地应着,眼底却掩饰不住灼热之意,一瞬不瞬地追索着曹植的身影,同侍女们朝着人群骚乱的歌台挤去。被兵卫遮挡着,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不过大致能知晓里面在审讯那位妄图刺杀的歌女。
扬州别驾蒋济对突发状况非常震惊,他原以为危险会在台下,所以护送曹植的时候,布置了重重官兵。绝没有想到出手的竟是一向赏识的歌女,看来敌方事先早就做了种种准备,打入寿春城,我这个扬州别驾做得不称职。
“青女,为何要行刺植公子?是谁在背后指使你?”
蒋济的表情颇为痛心疾首,青女不讲情面地冷声道:“没有谁指使,是我自己要杀光曹家。作恶那么多年,你们也该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唇边拂过清浅的微笑,曹植似乎有些嘲讽的意味:“可惜曹家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不知道与你有何恩怨,所以该怎样‘回报’你,还是别驾大人做定论为好,毕竟他比较熟悉你。”
青女羞怒交加,哼地别过头去。蒋济微愣,回味出曹植的意思,非常感激地道了谢,缓颊笑了笑道:“公子好胸怀,蒋某自谓做不到如此大度。”
曹植仅仅回了句:“使君大人谦逊了,学生还有些事情要忙,请容许我告退。”
蒋济没有询问什么事,只叮嘱了句:“公子多加小心,有事尽管使唤蒋某。”
曹植微微颔首,由随从簇拥着一会就在看台上消失踪影。其他人都没有留意,但清清楚楚的映在孙尚香眼里,她一扯侍女的衣服,一行人赶紧跟了上去。融入夜色中的两拨人马,距离喧闹的后土庙越来越远,一前一后朝着城东行去。
******
城东琼花林,栽种了不少花树,平日里这里也是游人如织,月光下花香缥缈花叶摩挲,称得起琼林玉苑的雅号。只不过今夜都被歌姬大赛吸引了去,故此赏月时节也无人欣赏。
鲁肃一路谨慎地踏着步子,只管往林地深处走去,月光在脚下投下黑影,自己的影子和花树的融汇在一起,随风参差摇晃颇似鬼怪。
随从们都不禁握紧了兵器,肌肉紧绷随时待发。那张纸条只告知了一个含混的地点,没有具体位置,故此他们十分警惕。
“如果有埋伏怎么办?”
“埋伏肯定有的,而且不止一拨人马……当然人家不是冲着我们来,而是冲着玉玺而来。”
“所以我们可以稍感安慰吗?使君大人,对方若真布置了陷阱,赚你于危险之地,小姐回来会切了我们的。”
“不会。呵呵,我们只看热闹即可。”
这是鲁肃和侍卫们在来之前的对话,只要稍微有点常识,也会觉着使君大人未免太乐观了,侍卫们在心底默默吐槽。
倏然间夜色中闪过数道黑影,宛如幽灵般在琼树间来回窜动。鲁肃目色一凛,唇边却是染上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呵,来了,这是想叫我们追上去?”
“大人。”
侍卫们立马围拢过来,准备着听从下一刻的指令。
“可惜啊,年龄大了,走不远。”
鲁肃说完,随便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了下来,月光照拂的脸面显得怡然自得。侍卫们绷起的紧张感都受鲁肃的影响而消散了。
“朋友,出来吧!既然来交易,就拿点诚心来,至少体贴体贴我这把老骨头。”
喊声过后,树林一时寂静,只有夜风中的林木悉悉索索。倏然间乘着月色降下数道黑影,他们全身上下都被黑衣遮挡,只有两颗眼睛露出来。鲁肃打量了两眼,有些好笑地勾了勾唇角。
“为何发笑。”
“当然笑你没胆识,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我们交易的不是普通东西,连面都不敢露,教我们何以相信。”
领首的黑衣人当即摘下了面具,那是一张正气凛然的脸,眉间一道伤疤虽说破坏了形象,但增添了英武之姿。鲁肃见之,不禁发出喟叹:
“阁下相貌堂堂,为何游走黑暗,做那斥候。”
钟舜面色微愠,时间急迫,也不想计较那么多,淡淡说道:“命运使然,玉玺教我运送也是命运使然。”
“既然是命运,你为何不将玉玺占为己有,为何要将之交给我这个陌生人?”
“主人的安排,在下只是谨遵吩咐而已。”
“你主人何种人士?”
“心系天下之人。”
“心系天下之人还会弄出这场玉玺风波?怕是认为天下还不乱吧。”鲁肃冷冷嗤笑了声,站起来慢慢逼近钟舜:“就算得到玉玺,我又如何分辨真假?”
“你家小姐会清楚真假,子敬大人只要将玉玺交给她即可。”
“何不直接交给我家小姐?”
“没有机会,你家小姐要警惕得多。不过现在有机会了,她已经到了。”
孙尚香本是跟着曹植的,谁知七拐八拐地来到这片林子里,对方却不见踪影。听见黑衣人首领呼唤她,孙尚香便走出来,冷冷地瞥着他。
“玉玺拿出来。”
钟舜蹙起眉头,对女孩子的语气不善未多加计较。树林里窸窸窣窣作响,似乎有无数双眼睛盯过来,而这才是钟舜所想要的效果。他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个檀木盒子,盒身不大,但表面雕琢得颇为华丽,神龙祥云吞日吐月。
啪的打开,钟舜有意无意地朝四周展览。里面果然装着一枚玉玺,五龙交纽,底边缺了的一角用黄金镶饰。玺身莹润,迎着月辉流丽虹彩。
恍惚间仿佛有凤鸣龙吟惊动天地,细瞧时,唯有琼花落英缤纷,而黑衣人已经将装着玉玺的盒子交给了孙尚香。
“我们算物归原主了。”
孙尚香闻言,目光遽然变冷,而后眼角眉梢漾起狡黠的笑容。她毫不客气地将玉玺掂在手里,仔细摸了摸,确实有着幼年时的温润触感。“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铭文也分毫不差,毕竟大秦宰相的书法是不好模仿的。
微微叹息,无数光影浮现在脑海里,父亲拿到它时的狂喜,渐渐被野心扭曲的面目,以及最后幡然醒悟的姿态深深扎进心里。
“玉玺没有假,但我不想要。总觉着这是个陷阱,传国玉玺名头响亮,但仅仅是象征之物。有些愚人偏以为得到它,就会被上天眷顾,有机会做九五至尊。呵呵,真真可笑之极。殊不知玉玺从来都是个祸害,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豪杰因为它丧失理智染上鲜血。得到传国玉玺于我江东并无好处。”
鲁肃听得心神震撼,而钟舜也不免重新审视眼前的江南女子:
“那你为何拿在手中?”
“好奇。好奇你们怎样搅动风云,今夜怕是有场腥风血雨吧。”
说着,她将到手的传国玉玺往空中一抛,顿时无数个人影飞身向前,去接那块落下的玉玺。其中有曹植的随从孙世,另外一个人蒙住脸颊,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物,身手异常敏捷。就在孙世快要摸到玉玺的瞬间,手指一弹,玉玺便直落入手中。回转身,脚不沾地的夺路而走。但在这时羽箭飞舞,琼花纷纷飘落。
曹植踏着琼花出现,冷艳冰寒的姿态仿若沾了鲜血的月宫之人。他拉开弩箭,对准那位夺走玉玺的面具男,猛地射出箭矢。连发三箭,精准地射中男子后心、腿弯,以及手腕。玉玺丢了出去,孙世已飞身过去将它捡起,交给曹植。而坠落的那人拼死挣扎,则由同伴救走。周围人马就要去追,但听曹植喝止:
“不必了,这些人无甚重要,只是先头军,想探听个虚实罢了。但钟舜他们不可放过,给我全城缉拿。”
原来送传国玉玺的黑衣人,趁着混乱之际,已然消失了踪影。看着眼前少年调度有方,孙尚香颇为欣赏的笑了笑:
“你倒是个明白人。不过没想到那是真的玉玺,你们曹家还真敢做出此等悖逆之事。”
曹植闻言清浅一笑:“曹家素来狂悖,如今也不算辜负世间恶名了。”
孙尚香盯着他直言道:“有意思。这更让我坚定带走丽君。”
曹植无所动摇:“儿女情长之事我辈不懂,但知晓感情不能勉强。丽君小姐若想跟你走,我们曹家没有阻拦的理由。”
“呵,说话要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