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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3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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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京都,风云变幻,大批官兵锦衣卫出动,四皇子路明炙一身戎装,手持圣旨,骑在马上,他的旁边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魏凉。这样的架势,连普通百姓都知道,京都又要有一个家族没落了,只是不知这支队伍的终点会是在哪里,谁都不希望这只队伍在自己家门口停下。
然再远的路都有走完的时候,终点在即,这次路的尽头是平国侯萧家,路明炙骑在马上,看着眼前烫金的一品军侯府牌匾,就是这座府邸,曾经一度左右天下的局势。
他翻身下马,吩咐手下人:“传我命令,没有本将军的允许,谁都不得妄动,更不许对萧侯和世子无礼,违者军法处置。”
锦衣卫都指挥使魏凉闻言,不带情绪的说:“没有人会感激您的,四殿下。”
“哼,感激与我有何用。”路明炙说完便大步迈进萧家,玄色战袍划出凛冽的弧度,昭示着此刻的风起云涌。
“圣旨到,一品军侯萧毅接旨。”这壮阔的声音响彻整个萧府。
书房里一片寂静,萧侯坐在书桌前,萧世子坐在下首,两人似是早已准备好,葛巾布衣,面容平静仿佛下一秒便欲乘风归去,羽化而登仙。
萧世子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才起身,给父亲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身走出书房,迎接萧家的宿命。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苍凉悲寂的声音丛书房里传来,萧世子身子微晃,喉间一股腥甜。
“哇……哇……哇……”粗劣嘶哑的悲鸣声传来。
烈日灼灼,寒鸦高飞。萧世子抬头,看着这盘旋在头顶的乌鸦,这腐烂浑浊的权利,即使在阳光下也散发着令人恶心的味道。
原来命运竟是在在这里等着他们萧家,果然欠的债都是要还的。清河,萧家有今天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
这么些年,你一直不肯入我的梦,昨晚你却来了,你还是二十年前的那个样子,意气风发,而我却变的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我自己看了都觉得讨厌,也许从我们萧家抛弃你和那些将士开始,我们就注定走上一条不归路。
也许,你才是对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命运竟是从未对谁偏爱过,你以为未来触手可及,也许下一秒会有更大的不幸在等着你。
清河,我萧家欠你的就由我来还吧,一切到我这里结束。
路明炙站在萧府前厅,内心竟有几分平静,直到那个葛巾束发,粗布白衣的萧世子出现,他的心才有所波动。
萧世子的双眼,似笑非笑,仿佛能洞察世事。明明是武将,看起来却文雅秀气,比文臣还像文臣,未配刀剑,却让人不敢接近,也无法忽视。月光寒,刀锋冷。
都是与刀剑为伍的人,路明炙似乎有些明白父皇和刘家为什么非要除掉他不可了。
“萧世子,久仰大名。”
“四殿下安。”
这时有人来报:“启禀四殿下魏都督,萧家所有人都到齐了,除了萧侯爷和萧公子。”
锦衣卫都指挥使魏凉闻言,掀了掀眼皮,波澜不惊,一个手势便有手下出现:“集结人马随我全城捉拿萧风。”
魏凉说完便大步流星离开前厅。
路明炙开口道:“世子接旨吧。”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承恩公府平国侯府萧家谋害皇子,罪证确凿,现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话音刚落,便有人来报:“启禀四殿下,萧侯没了。”
场面一度安静,萧世子一口血喷出来,染红了手里的圣旨,路明炙闭上眼睛,他从来就知道生命有多脆弱。走到萧府门口的魏凉身子顿了片刻,便毫不犹豫的跨出门槛,把这座屹立百年的府邸抛在身后。
翻云覆雨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以这样苍凉悲壮的方式,轰隆隆的雷声伴着乌云布满天空,顷刻间,瓢泼大雨倾盆而至,天地一片昏暗,明明还不是天黑的时候。
风雨中,萧风疯狂的往家里赶,黑暗遮住他的眼睛,风雨挡住他的归路,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涩,这一定是因为进水的缘故。
城门就在前面,明知道门里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萧风还是义无反顾的进去了,谁都不能阻挡他。
迎面而来一队人马,是魏凉带的锦衣卫,狭路相逢,恶战一触即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萧风,我等你很久了。”魏凉的声音冰冷无情。
“我要回家,挡我者死。”没有多余的示威的话语,简简单单的就这一声咆哮。
然后电闪雷鸣夹夹杂着,这震彻天际的咆哮,像一道惊天动地誓言,在整个京都上空响起,如同被光明封印的黑暗冲破枷锁,愤怒地像世人宣告他的怒火。
血流一地,雨落一世,汇聚成血河流向忘川,滋润那开遍冥界的曼珠沙华,黑暗遮住世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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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寺的禅房里,一直闭目养神的叶太傅被惊醒,突然睁开眼睛。
隔壁禅房里,谢侯在黑暗中擦拭自己的剑。
在佛前打坐的□□转动手中的佛珠,讼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借着闪电的光,佛祖金身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慈悲的看着众人,我佛慈悲。
叶华蓁突然打了一个寒颤,摸索着起身,想要把油灯点亮,手臂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茶杯,没有听到茶杯碎裂的声音,茶杯却不在桌上。
叶华蓁听到水滴滴在地上的声音,她轻笑一声,说了一句不速之客,便飞快的出手,两人在屋中打斗起来,由于屋里没有灯,叶华蓁几次打翻桌椅,这人不仅能轻易躲过她的招式,还能在接招之余保证屋内不发出一点响动,武功实在深不可测。
“你到底是谁。”叶华蓁怒喝道。
她知道求助对她来说很难,这里是禅院,男客女客分开住,她和母亲表姐同住此院,表姐住在对面,母亲住在主厢房,等表姐和母亲听到声音再赶过来,她怕是命都没有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夺门而出。
叶华蓁自知招式用尽也不是对方的对手,所以抓起床上的被子朝刺客扔去,然后乘这个空挡飞快朝门边跑去。然而还没来得及碰到门,就被对方用帷幔抓住,绑起来丢到床上。
叶华蓁再顾不得许多,张口道:“来……”
一个来字还没说出口,她的嘴就被堵住,这样的经历对她来说还是头一遭,她连自己招谁惹谁都不知道。
“唔……唔……”
“吵死了,安静点。”黑暗中,有人呵斥道。
柳树用脚勾起一个凳子放在床边坐下,然后恶狠狠的瞪着床上被五花大绑的女人。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叶华蓁好像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就这样仿佛过了很久,只听“咔嚓”一声,屋外的一棵大树被劈断了,叶华蓁瑟缩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她知道那人就坐在屋里,刚刚的那一刻她觉得他就像地狱使者一样,她不知道对方会把她怎么样,她不敢想象自己可能会有的遭遇,这样黑暗的未知的危险境地令她恐惧……
“扣扣扣”地敲门声响起,紧接着有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叶华蓁,是我,你没事吧,是父亲叫我来的,我可还没有原谅你。”
听到弟弟的声音,叶华蓁感动,鼻头酸涩,眼泪顺着眼角流下,这是种暖到心坎里的感觉。以前每当她惹弟弟生气,弟弟就会叫她的大名,然后三天不和她说话,总是要她去哄他,说好听的话。
弟弟,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唔……唔……”
坐在床前的人不为所动。
“叶华蓁,你怎么不说话,再不说话,我走了。”
门外的叶小公子全身已经湿透了,连伞都来不及打就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不想他这姐姐倒好,连门都锁上了,他愤恨的锤了一下门:“叶华蓁,你是猪吗?这么早就睡觉,还把门锁上。”
叶小公子想也没想,使劲砸门。
“怎么了。”一个稳重的声音响起。
“父亲,姐姐没有答应我,估计是睡着了,而且门从里面锁上了。”
叶凌云皱眉,敏锐的察觉到有一丝不寻常,“你走开,让我来。”
这时屋内的油灯突然亮了,“父亲,弟弟,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今日我有些累,便早早睡了,似梦似醒间听到有雷声,还有砸门的声音。”说着叶华蓁还打了一个呵欠。
“叶子,没出什么事,你母亲和你两个祖母都好,就是不放心过来看看你。”
“父亲,您稍等,我过来开门。”
屋内人影走动,叶凌云确定了是自己的女儿无疑,他虽然很想亲眼确认一下,但是现在开门的话风雨一定会灌进屋里,他的叶子根本就受不住,权衡过后,叶凌云隔着门对女儿说:“叶子,你身体刚好,接着睡吧,外面在下雨,有事情就大叫,我和你弟弟还有你两个祖父就在隔壁的院子住着,关好门窗,晚上莫要出门,当心着凉,我和你弟弟先回去了。”
叶小公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故作威胁说:“晚上不要开门开窗,记住没有……否则……你知道的。”
“父亲……弟弟……”叶华蓁呢喃道,那人用帷幔把她的双手和身子绑在一起,让她的双脚可以走路,帷幔的另一头握在那人手里。
她似乎有种错觉,他好像并没有想要杀她,但是这才是更令她害怕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他的剑对准的是门的方向,以他的身手想要把刚踏入门里毫无防备的人杀死,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她赌不起。
“你到底是谁?想要把我怎么样?”叶华蓁颤抖的开口,刚刚油灯点亮的一瞬间,那人身手快的让她根本就来不及看清楚他长什么样。
柳树用力一扯帷幔叶华蓁便回到了他身边。
屋内的油灯应声而灭。
他在生气,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
柳树自己知道,叶华蓁也感觉到,但她找不到他生气的原因。
累了一天再加上早起,也许是因为神经太过紧绷,后来叶华蓁一个不注意竟然睡着了,柳树对此也很无语,有一瞬间他竟然忘了自己为何来此。
哦,对了,是因为萧毅死了,萧家完了。死了,昔日运筹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的一品军侯萧毅萧大元帅,就这么死了,柳树竟然没有太过兴奋的感觉,也没有大仇得报的那种畅快。
萧毅,你死了也好,倒也清净。
哼,你总是懂得在合适的时候做出合适的事情,从不问对错,不论输赢,当年你为了拥护当今陛下登基,背弃了晋王和他的将士,令北地浮尸千里,白骨累累,多少将士长眠他乡,萧大元帅,你有没有预料到,你萧家也会有被人背弃的一天。
门外的世界,风雨飘摇,在这寂静的禅院,偏安一隅,身边有一个你一直期待的人,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在这样的时候,要是你所想的那个人心里也正在想你,那么再坎坷艰难的道路与我又有何惧。
柳树如是想,他起身走到床边,解开捆住叶华蓁的帷幔,给她盖上棉被,然后在床沿坐下,黑暗中他的表情有些不真切,他温柔地低语:“其实,我并不想打扰你,我只想在某个你看不到的角落知道你过得很好,这就足够了。可是今夜,萧毅死了,义父的仇人又少了一个,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杀戮,阴谋,诡计,可我却是为仇恨而来,看着仇人倒下,不过又是一地鲜血而已。”
“今夜又是一个耿耿不眠的长夜,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我只是突然很想见到你,可是见了你,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我知道怎么舍弃你,那该有多好。你倒是心大,这种时候睡得像个小猪,叶华蓁,这个不眠夜就让我陪着你吧。”
“也许这些话我永远不会当着你的面说出口,当然你也没有知道的必要。也许最初的心动只是初见你的那一刻记住了你的样子,从此便再也忘不掉,然后在心里住了一个梦,朗朗乾坤悠悠岁月和你一起陌上桑,我一直都在。”
“桃花源里桃花落,桃花树下桃花酒。一杯陈酿共此生,三生石上醉春风。桃花之约,我信我守……无论何时何地。”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低低如迷,诉说着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在万古长夜中,哪怕就是一缕微弱的光芒,也会让你身不由己的追随,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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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下,京都的街上,除了没过小腿的积水,和此起彼伏的犬吠声之外,就只有一个单薄的身影在黑暗中蹒跚走动。叶华浓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前走,脚下不知道绊到什么东西,还跌了一跤,满脸的泥水,她爬起来继续往前走。这路确实难走,但是对于一个有目标的人来说,到觉得爽快,仿佛人一旦有了目标,有了想要打败的人,便觉得全身的劲都用不完一样,过关斩将,脚步格外高远。
眼前高高的大门,威严庄重的府邸,就是这个地方,终于到了这个地方,她紧紧篡着手里的玉佩,这是中秋那天他送给她的。
那天她带着亲手做的月饼在这里等了很久,才等到那个人,他带她进府,给了她这枚玉佩,告诉她:“以后,你拿着这枚玉佩,可以随意进出这座府邸。”
叶华浓一步一个脚印走上大理石台阶,门前的侍卫拦住她,她出示了一直握在手里的玉佩,电闪雷鸣间她的脸白的渗人,侍卫放行,然后门缓缓打开,她坚定的走了进去。
四皇子府的书房里,路明炙穿着黑色长袍,披散着一头长发,握着一卷兵书,坐在书桌前,独自貧悼,而叶华浓就站在书房外,风雨中,她几乎不能睁开眼睛。
良久,路明炙才起身,走到门边,打开书房的门,两人对望着,一个在雨中,一个在屋里。
路明炙缓缓的走近,把叶华浓拥入怀里,低声说道:“你决定了吗?要不要到我身边来。”叶华浓的回答是用双手环住他的腰。
路明炙把叶华浓安置在伊人楼,沐浴过后,叶华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挥手让婢女退下去,她坐在梳妆台前擦拭头发,擦到半干,便松松的挽了一个发髻,用一支玉簪固定,她知道路明炙就在门外,她走到门边,路明炙背对着她看着外面漆黑的雨夜。
“你头发湿了,当心着凉,今夜注定不是一个安生的夜晚,明天也不见得会有多好。”叶华浓说。
路明炙没有回头,却道,“我母妃身份低微,我和其他几个兄弟都不同,二哥有皇后,五弟有德妃,父皇喜欢的是大哥和三弟,他不怎么来看我和我母妃,有一次大哥生病了,父皇衣不解带的照顾他,那时我想是不是我生病了父皇就会来看我,所以那年的冬天我故意跳下御花园的荷花塘,父皇却带着大皇兄和三皇弟去梅园看雪,后来母妃也离开了,我只有自己一个人,皇宫不是一个好地方,如果你想要的是单纯和幸福,那就不该来皇宫里寻找。”
“你头发湿了,进来我帮你擦拭一下。”叶华浓转身走进房里,路明炙也跟着进去,叶华浓认真地帮他擦拭头发。
“华浓,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对我说后悔,好不好,也许有一天我会变得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我希望在你心里我做的事情都是对的,就算我做错了,那也是对的。”说这些话的时候,路明炙没有回头,就这么看着镜子里叶华浓。
“嗯,会的。”这是叶华浓的回答,“今日重阳,本是一家人出门登高的日子,等我收拾好到门口的时候,父亲却皱眉说,我娘身子不好,让我回去歇着,好好照顾我娘,他眼睛里的厌恶是那般明显,他以为我是故意的,殊不知早上明明是丫鬟过来传话,让我一同去登高,后来我才知道父亲早上确实是让丫鬟过来传话,可是内容却恰恰相反。”
“这个丫鬟有问题,有人想看你出丑。”
“嗯,我知道。我五岁才来的叶家,弟弟妹妹和我是不一样的,你知道吗?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摔倒在你的马车前,那是因为我见到了五岁以前一直陪着我的人,冯之敬冯大人,他是我这些年一直憧憬的温暖,我梦想着有一天能回到小时候,再跟在他的身后叫他爹爹,可是他的臂弯里也有了别的小女孩,原来我们都回不去了,我也是只有我自己了,他们想把我嫁出去,对于他们来说我和我娘都是多余的。”
“我懂的,今时不同往日,以后你也会拥有很多很多,比他们拥有的还多。”
路明炙淡淡的说,曾经他只是皇宫里被忽视的一个皇子,大哥二哥三哥五弟谁不比他拥有的多,而现在皇后死了,萧家没了,大哥也死了,二哥被贬,三哥被宠坏,只剩下一个五弟,而他却成了他希望长成的模样,这些话,他永远不会告诉别人,“华浓,你要相信我们的每一种经历都不会白费,如果你真的够强大,并且不甘于现在的处境,那你就要不断的努力,即使努力也不会有结果,你还是要努力,成为你希望成为的那种人。”
如果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我已经决定好了,我想留在你身边,你就是我想要的那种英雄。”
叶华浓说的很是郑重,“你知道吗?阿四,有一种人是注定要成为别人的引领者的,对我来说你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