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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别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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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长安梳妆好推门出来的时候,发现霁月已端坐在她房前院中的石凳上看书。
听到动静,霁月抬起头,看向长安,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她的脸上完全没有休息一夜之后的神清气爽,神色间满是疲惫。
他放下手中的书籍,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在对面的石凳上。
长安走了过去,微低着头,看不出神色:“先生昨日身体不适,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霁月没有接她的话,直接问道:“你这是准备要入宫?先坐,昨日之事尚未议完,我昨晚后来想了想,倒是有一策……”
话未说完,却被长安打断道:“此事我心中已有打算,先生不必费心,养好身体为要。”
霁月愣了愣,道:“我身体并无大碍,你不必忧心。”
长安点头,垂眸笑了笑:“那便好。我先入宫了,先生好好休息。”
说完,深怕霁月还要再说什么,忙起身离开。速度快得毫无仪态可言,倒像是有狗在后面追她。
这一串连贯的动作看得霁月目瞪口呆。这样的长安,真是见所未见啊。
没想到,没过一会,刚刚风风火火走了的人,又返了回来,气喘吁吁地看着霁月。
霁月诧异地回视着她,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双已经很久不曾波动过的眸子里,似乎有悲伤涌动,再仔细一看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一瞬间时间静止。
霁月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像少年时那样拍了拍长安的头,轻声道:“长安,别怕!纵然前方真的是刀山火海无路可退,也还有我在!你怕什么呢?”
这句话何其熟悉!依稀记得好多年前他也说过。
那个时候,她刚入鬼谷,信念几乎崩塌。他说:如果你信我,那就相信到底!纵然有一日,你真的变成了满心仇恨的复国傀儡,也还有我陪着你呢,没什么可怕的!
而此刻,他是以为她是为了鲜卑求亲的事在忧心吧?
长安的神色却并没有因为他的安慰而好上一分,低垂着的眸中似乎有水色闪过。她突然一把抱住霁月,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拍着他的背轻声道:“你也是,别怕!先生,霁月,别怕,别怕……”
霁月被她突然之间的动作吓了一跳,错愕地任她抱着。听她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声音却又太小听不清楚,总觉得今天的长安说不出的奇怪。
“你说什么?”
长安放开了他,神色已然已经平静如初,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她笑了笑,回答道:“没说什么。对了,祖师爷的忌日将至,先生是否该回云梦山了?”
霁月愣了一下,只见长安微低着头,神色平常,眼中却有几分说不出的焦灼。霁月的心中忽然有了几分了然,叹道:“不急,我心中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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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入宫的时候,朝会已经结束。不用想都知道今日的早朝必定是风生水起、精彩万分。
今日照例是崇安帝、长安与几个心腹小朝会的日子,璟和、顾祁、杨遥疆一一在列,殿内的氛围有几分凝重。
崇安帝终于知道昨日姑姑所说的“没那么简单”是什么意思。如今早已不是他同不同意让大长公主和亲的问题。看着今日朝会上的情况,根本不会允许他有“不同意和亲”这个选项。若是非要逆势而为,必定代价惨重。
崇安帝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身为帝王的无奈。
对方以两座战略要城做饵,如果强行拒绝,那么就是他与济阳大长公主因私废公,必然为千夫所指,恐怕朝堂之上再无她的立足之处,而他也将帝王威望尽失。如果同意,那么从今晚后她便生不由己、命不由人了。
就如同当年济阳大长公主为慕容雅设下的那一局死局,进不得也退不得。
崇安帝一看到进殿的长安,眼中顿时闪起几分希望之光:“姑姑,你与先生商议得如何了,可有良策?”
而一向被视为主心骨的济阳大长公主,此刻却有几分魂不守舍,进殿行过礼后,便一言未发。
几人目带忧色地看着她。
“殿下?”璟和出声唤道。
“啊?”长安回过神,错愕的抬起头。看到几人担忧的目光,她勉强地笑了笑,尴尬地问道,“你们说什么?”
几人面面相觑,压下心中的诧异,崇安帝再次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长安这次终于听清了,摇了摇头轻声道:“无解。”
众人面上更凝重了几分。自长安归国后,便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她强大而深不可测,他们从来没有设想过会有事情是长安解决不了的,更没想过如果遇到连长安都解决不了的事的时候该怎么办。
慈安突然朗笑了几声,单膝跪地道:“臣请出战!”
长安愕然地看向他,只见对方眉目舒朗,眼中带着安抚的力量和誓死的决心。他柔声道:“公主不必忧心,我国与鲜卑之间的大战迟早要来,如今不过是提前些罢了,臣手中的这支军队若是连公主都护不住,那才是天大的笑话。这么多年来千般的磨砺,为的不过也只是这一天!”
长安看了他良久,直至他目光开始闪烁,才轻笑一声,道:“慈安,你不是莽将!”
慈安闻言,面皮发烫,眼神却依旧固执。
他又何尝不知,不管他为出兵找了多么正当的理由,也无法改变他想以此来做出“拒绝和亲”这个选择的本质,那么因这个选择而带来的所有后果当然也都仍然存在。只不过事到如今,只能非此即彼,而另外一个选择必然会让公主陷入未知危难之中。
长安也没有咄咄逼人之意。她笑了笑,安慰道:“你们不用担心,我想过了,陛下答应他们便是……”看到几人急急地想要反驳,她摆了摆手,打断道,“别急,这次的事我们虽然不得不遂了鲜卑的设计应下,但之后的结果却未必那么悲观。我并非任人宰割的弱女子,你们要相信我的本事,虽说不一定能逆转局势,但要从中斡旋而自保却是没有问题的。也只有真正走出这一步,我们才能化被动为主动。”
几人的情绪并未因长安的这番话而好转。她说的简单轻松,其中的艰险却是难以想象的。长安再机变善谋也终究只是一个女子,真正去了对方的地界又如何一人应对得了千军万马。此番话,恐怕还是安慰他们的居多。
此时,顾祁开口道:“殿下三思,并非属下不信任殿下的能力,只是此次对方既然布下了如此周密的计策,必是有备而来,定然已经想好了后招,殿下想要化被动为主动恐非易事。”
闻言,心事重重的长安突然扬眉一笑,久违的举重若轻般的笑意又重现在了她的脸上:“出南,你也太小看鬼谷中人了。纵横之术本就是拆合之术,若论拆招,这世间除了霁月,无我所惧者。”
几人听着这嚣张至极的话语,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几分笑意。却也清楚,这事真正实施起来,远没长安此时所说的那么轻松简单,终究只是无奈之举。
崇安帝不死心,再次确认道:“真的连霁月先生都没有其他办法吗?”
长安愣了一下,脸上的张扬笑意慢慢淡了下去,垂眸道:“他……”
“启禀陛下,霁月先生求见!”恰在此时,守门侍卫突然进殿禀告道。
“快请!”包括崇安帝在内的几人忙站起相迎。霁月除了第一次以外,之后再未入过宫。他地位超然,高人难免都有几分怪脾气,所以众人也并不在意,反而今天对方的突然出现,让人觉得有些惊讶。
“草民参见陛下。”霁月并未因为皇帝的亲自相迎而有任何的异样,躬身行礼道。
“不必多礼。可巧正说到先生呢。先生今日突然入宫是为了鲜卑求亲之事吧?先生可是有对策了?”崇安帝面带期待之色。
霁月看了一眼长安,对方也正好看向他,眉间微蹙,眸中竟似闪过乞求之色。
霁月心中一软,垂眸,良久,突然叹息道:“恐要让陛下失望了,草民今日是特来请辞的。”
在场之人,除了长安外,忽闻此言,都有几分猝不及防地惊愕。
且不论霁月的才能,他的身份使得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极有象征意义的事。
“可是朕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先生但说无妨。”
“陛下多虑了,先祖忌日降至,草民要赶回去行祭祀之事。”
“如此……”崇安帝无奈地点了点头,祭祀却是大事了,也没道理阻拦,“那,先生还会回来吗?”
霁月笑了笑,语义不详道:“聚散皆有定数,端看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