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无用手册》云上之城

4、兄弟无用

　　“我是一个爱吃烤小鸟的人，啦啦啦，烤小鸟的人……”怪腔怪调的声音，从鸡舍传来，鸡们抬翅捂耳，经过附近的人无不奔走相告：“这会别接近鸡舍，小泥又在唱歌了…”
　　鸡舍红墙白瓦，里面少说也有上百只鸡，当时看得丫头顿时有种自豪的感觉，俗话不是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嘛，嘿嘿，现在咱至少是一鸡头了呀。

　　这鸡头的工作，一做就是一年。
　　当然，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凭借她拍马屁的功夫，经常顺些剩菜让清风明月带回去，再比如时不时跟墩子他们赌点小钱，使点小诈加上她的月薪都可以攒起来给小老鼠他们，这一年总的来说不算白过，除了，丫头对于自己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实在没有信心完成之外。
　　记得当初郝管家问她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丫头直接回答叫做安妮，结果郝老头以为她家是泥瓦匠出身，说直接叫你泥巴好了，弄得丫头郁闷无比，只好退而求其次的要求叫她小妮（结果大家看到了，因为她将错就错的把自己当了男孩子，大家都叫她小泥）。

　　在高府工作，工资不错，福利不错，待遇与劳动强度基本成正比，而且被赶走半个月的墩子回来后，并没有认为是她抢走了自己的工作，反而很是照顾这个小兄弟。
　　许安妮前世是个美食家，按照美食家做菜天分也不低的常理，上天在这点上倒也没有为难她。
　　她先是在厨房顺菜，发现高府吃鸡不喜欢吃鸡爪，赶紧趁职业便利，收集起来，在浪费了十几个之后终于将自己以前挺爱吃的泡椒鸡爪研制出来，并迅速获得了厨房大娘的垂青，因为丫头告诉她，这个美容、养颜，“酸酸辣辣很好吃”。当然，这种食物迅速传遍高府的所有女性，据说包括两条小母狗，其实丫头觉得这种说法很夸张，狗狗都喜欢啃骨头，不关乎它的味道好不好吧？

　　由于这个机遇，使得丫头在养鸡同时，偷偷养了几只鹅，几只鸭，她的原则是，反正养鸡也是从头学的，那两种东西同属羽毛鸟类，应该与鸡类同理养法，而且，这样的东西不算官里的，她可以偶尔顺出去给小老鼠他们打打牙祭，培养一下身体素质。
　　呵呵，因为郝老头夫人在内的各类女性的支持和热爱，管家大人对于她的藏私居然也睁眼闭眼，当没有发生，不过，偶尔会尝尝她孝敬的烤鹅翅膀。

　　按说，丫头应该待得很开心，至少可以多待几年，直到自己能够打点根基出来，可是，最近几个月，营养不良状况早已改善的丫头却越来越苦闷，不是差得苦闷，是好得让她苦闷。

　　比如。
　　“小泥，你帮我看看，这个花样子好不好看？”一阵香风扑面而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蝶羞答答举一条锦帕，指着上面的牡丹花，等丫头发表言论。
　　“小泥不喜欢牡丹，你不知道吗？他喜欢鸟，对了，小泥你帮我看看啊，我这只鸳鸯画的如何？”
　　“你们瞎起什么哄？这些东西都好意思拿来现眼？！小泥子，过来，姐姐这里有好吃的。”
　　嗯，这个声音是完全抓住了丫头的心思，她是什么都能抗拒，除了食物。
　　小楼对完全心心眼走过来的小泥很满意，手里端的糕点可是从少爷那份里面偷偷截留下来的，就知道他抗拒不了，呵呵，看小蝶和香巧那两个死丫头怎么跟自己斗。
　　然后众人围在小泥的周围，满意看他狼吞虎咽的吃相，这个帮他掸下衣服上的灰，那个帮他顺顺长了很多的头发，本来整洁的衣服上面很自然的留下了香粉味、糕点渣和针线头，最离谱的是，脑袋上扎住的发带居然换了根红的…

　　再比如。
　　来了高府一年，虽然鸡是送了不少给少爷吃，也为他迎了不少客人，丫头却一次都没有见过这个大老板，老爷？更是没有见过了，据说不是住在这个宅子里。
　　可是高府的女眷她却见了不少，因为经常被莫名其妙的叫去：“小泥，过来，少奶奶要看看你。”
　　于是丫头被一路小跑扯到少奶奶面前，那里坐着二姨娘，三姨娘，三个女人，六只眼睛，盯着她看了N久，然后古怪的笑笑：“好了，下去吧。”
　　又隔不了多久，再次：“小泥，去少奶奶房里请安。”
　　然后再被拉去给一众女人参观，甚至包括偶尔过来的老夫人，再莫名其妙的回来。
　　次数多了，再懒的丫头也按耐不住，左右打听才晓得，感情几位女主人是把她当稀奇来看的，因为郝老头妒忌自己比他长得好看，居然告诉几位夫人说他是双性人！！！！
　　贵妇人倒是半信半疑，可是看他的样貌，又老听自己的丫鬟说起这个养鸡的小子怎么个俊俏，当然想看看，可惜不好意思来摸他的身，所以采取了视奸这一途径-_-。

　　其实，这些骚扰，丫头本来也抗得住，且不说自己本来就是女的，被女孩子骚扰反正也没什么关系，更何况这种骚扰很多时候还能给她带来便利，比如多藏点吃的带出去，比如赌博的时候找哪个丫鬟姐姐来裁判，总能给点优惠政策等等。
　　可是，这种事情影响兄弟情谊就不好了。

　　话还得从墩子说起。
　　丫头刚开始养鸡，那是乱七八糟，要不是她运气实在好，那些个鸡居然没有给她养死，只怕早就被轰出高府了。待到墩子回来，她才正式跟着墩子养鸡，墩子不但知无不言，还言无不尽，并且很多时候由着她偷懒，只要自己能忙得过来，绝对让丫头随便休息。
　　这么好的兄弟，是吧？！
　　要知恩图报，对吧？！

　　所以，丫头赌钱尽量少赢墩子的；研究出吃的，绝对第一个请墩子实验；墩子有心事，绝对全力劝导，外加心里辅导，只收半价；墩子有了心上人…
　　问题就出在这心上人身上。
　　墩子喜欢铃铛儿。

　　铃铛儿就是那天不用正眼看丫头的，那个粉嘟嘟，华丽丽的美少女丫鬟，是少爷的二等丫头，眼界儿高着呢。
　　本来，她看不上墩子，由着墩子单相思，也很正常，顶多墩子跟小泥发发牢骚，喝两口闷酒，晚上发发春梦，白天单相思一下就完事了。
　　坏就坏在，这铃铛儿不知那根筋搭错，半年前突然有事光临鸡舍，眼睛始终长在头顶上的样子进得门来，用鼻子跟墩子打了个招呼，就销掉了墩子的魂，却在看到丫头后居然端平了高贵的头颅，下死眼盯了她看个半天，冒出一句：“你是谁？”

　　待到得知，眼前这个人居然是半年前被她捏着鼻子差人领到鸡舍的落魄小子后，先是睁大了眼睛，半晌，突然妩媚得要滴出水来：“原来你叫小泥啊，呵呵，好可爱的名字哦，我叫铃铛儿，少爷都唤我铃铛，你以后叫我铃儿姐姐就好。”
　　从那以后，铃铛儿隔三差五就来鸡舍走一趟，东看看，西问问，末了，总能找到机会抛几个媚眼给丫头，间或带点小吃、点心过来，等着小泥腆脸过来打招呼，然后好话说尽，奉承得她开开心心。

　　这不，前天铃铛儿穿了一身新衣服过来，特特要小泥弟弟看看款式如何，配不配自己，也怪许安妮被名牌养刁的眼光的确独到，当时就忍不住说了几句，愣是说到铃铛儿的心坎上，就立即又抛了个媚眼过去。
　　丫头当场被她的媚眼甩到发傻，等人走了都没有缓过神来，直到被墩子胖嘟嘟的手指直捣眼前，眨眨眼，看着他发青的脸，不明白：“墩子，你怎么啦？那个什么铃铛儿不是你的梦中情人吗？你发情就发情，怎么脸都发青了？快吸口空气，别屏住呼吸太久，容易造成缺氧哈，这个氧气一缺，人就更容易傻，傻了还怎么追媳妇啊。”
　　墩子脸更青了，憋半天，憋出一句话来：“我要跟你单挑！”

　　所以，丫头这会一边扫地，一边唱着烤小鸟之歌，郁闷得很，那天墩子的单挑一出口，连他自己似乎都吓了一跳，但立即回手握拳，给自己打气似的挥舞了一下，就回了房间，再不跟丫头说一句话，搞得丫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不，一早墩子就放出话来，说道由小泥划，单挑什么他都奉陪，如果自己输了，就放弃铃铛儿，如果自己赢了，小泥一定要与铃铛儿划清界限，不得再次勾引调戏。
　　丫头本来不可能喜欢女人，自然非常想直接认输好了，可是墩子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立即闭紧了要认输的嘴：“放心，如果我赢了，鸡舍的工作我都不干了，全部让给你，日后绝不再跟你抢任何东西。”
　　天老爷啊，这可是丫头非常不乐意的事情，你想啊，墩子在的时候丫头多逍遥，如果墩子现在走了，哪里再找如此实在之人？丫头现在后头可是跟着九张小嘴等着贴补呢，墩子就是自己偷懒的最好后盾呀。

　　“墩子哥，我们不比好不好？我知道你喜欢铃铛儿，可是我也希望你知道，我不喜欢她呀。”
　　“什么？铃铛儿那么好，那么美的女孩子你都不喜欢？！”墩子怒瞪自己铜铃般的大眼睛，仿佛丫头侮辱了自己的娘亲。
　　“呃，不是的，她很美，也很招人喜欢…”
　　“还是的！你喜欢她！可是我比你先认识她的。”墩子义愤填膺。
　　“墩子哥，感情这种事情，认识的先后没有关系，主要还是看缘分…”
　　“什么？！你跟她缘分都已经看过了？你们到了什么地步？”墩子已经揪住了丫头的领子。
　　“我们没有到任何地步，实际上我对于她只是纯粹的欣赏（欣赏她带来的点心，丫头暗暗加一句）”
　　“欣赏！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提亲？我们就在那之前决斗！”
　　“…”丫头终于知道牛是不能跟他讲道理的。

　　换种方式：“墩子哥，我真的不喜欢铃铛儿，就算她再美，再有气质，再有学问，再怎么怎么样，总之，我不会喜欢他的！”
　　“不用骗我！小泥，你算男人不？是男人就要为心爱的女人决斗，来吧，划出道来。”
　　“墩子哥，你听我说…”
　　“不必了，我知道你身子骨差，放心，我不会欺负你，看我们是比挑水还是劈柴？或者随便过两招，我发誓绝对不用内力。”墩子摩拳擦掌，看来非常想将面前的情敌掌毙。
　　“墩子哥…”
　　“要不文斗也行！比比我们谁吃的多，要不就比我们谁认识的字多，要不我们来猜谜语。”墩子突然想到自己的才华展示出来，说不定铃铛儿喜欢这个呢。
　　“墩子哥！！！”丫头终于受不了，大吼一声。
　　倒吓了墩子一跳：“呃？你…干嘛？”
　　“实话告诉你，墩子哥…”丫头一脸忸怩，突然羞答答起来，墩子突然感觉不妙，身上猛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其实，其实，我…我喜欢男人…”丫头为了维持目前的生活，终于决定说实话。

　　只是，实话，也要别人有承受能力才行，恰恰墩子的承受能力强过了头，而且幻想能力也强过了头。
　　“你…你喜欢男人？”墩子面无人色，结结巴巴的重复。
　　“是”丫头豁出去了。
　　“你…你不是喜欢我吧？啊？？？我，我只喜欢女孩子的，不，我只喜欢铃铛儿。难道，天啊，你故意勾引铃铛儿，就是让她不喜欢我，以便于你跟我之间有发展？？”墩子壮实的身子悄悄向后蹭，蹭一步，再蹭一步…

　　丫头郁闷，正想解释不是他想的那样，就发现墩子已经距自己五米之遥，顿时哭笑不得，狠下心来，既然你们都让我当狼来了里的小孩，怪不得我撒谎了：“其实，我喜欢的男人也只有一个，就是那个经常来这里看我，住在城东破庙里的舒毓疏哥哥，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墩子哥，你不必误会！”
　　墩子长出一口气。

　　丫头从今后坏了名声，阴阳人的虚名更是坐实。
　　因为，“小泥居然喜欢男人！”这句传言被墩子刻意传播了出去，为了重获铃铛儿的芳心（天知道，他哪里获得过铃铛儿的芳心，何来“重”？）。
　　丫头虽然利用墩子的愧疚，更加享受了不做事或者装装样子做事的待遇，心里却憋屈的荒。
　　哪个混蛋说的江湖里兄弟义气义薄云天？为了个女人，就能把你打包卖了！还不忘扎个缎带！
　　虽说鸡舍的工作清闲度算保住了，那些个天天来献殷勤的丫鬟们却数量锐减！
　　丫头向天怒吼，我的额外福利啊，我的香酥小糕点啊！！！

　　对了，还有一个额外的副作用。
　　因为那个一年没有见过的老板大人，高家唯一的少爷，高仁杰突然睡醒一般，把老郝叫去训斥了一顿，严厉批判了鸡舍里养鸭养鹅的混搭风格，并差他传话过来，要小泥去他那里一趟。
　　老郝过来传话的时候，脸如死灰，显是被骂得狠了。
　　告诉丫头少爷传，然后用无限同情的眼神，夹杂着复杂的仇恨情绪（不是丫头乱养东西，他也不必如此被骂），带丢丢幸灾乐祸，目送丫头如同传染了他一样的脸色，和故意鼓起来的赴死姿态，灰溜溜跟着侍书去了少爷的院子。
　　一路上，丫头都很忐忑，毕竟第一次见boss，是应该立即认错，还是应该先介绍一下生平简历？要不先打一个述职报告的草稿？再不然…

　　还没等丫头的胡思乱想理出个头绪，侍书的通报就打断了她：“少爷，小泥求见！”
　　听听，明明是自己传人过来发泄一下心头怒火，却说的好像丫头自己上赶着过来找抽一样。
　　丫头躬身进去行礼，私下正暗暗瘪瘪嘴，稍微表达一下不屑，就听见了一声略微低沉的嗤笑：“怎么，装得如此老实？在府里露天烧烤的气势呢？到处勾搭我的丫头，怎么这会好像懂规矩的很？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