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萧白 ...
-
古朴厚重，浓郁而不腻。
是……檀香……
嘤咛一声，成雯从迷蒙中醒了过来，努力睁着眼睛。
不远处黄花梨的椅子和椅子中坐着的萧熙，都在成雯眼中渐渐清晰。
她的侧脸真好看……就是……皱着眉头，皱眉头就不好看了，嗯，待会儿要跟她讲一下……
成雯想了想，打了个哈气，作伸懒腰状。
一旁静思的萧熙闻声回过神来。
看着床上坐起身来的成雯，萧熙不禁摇头轻笑道：“可算舍得起了？都日上三竿了。”
成雯一撩乌墨长发道：“还不是殿下您昨晚……”看着萧熙默不作声着微笑的样子，成雯娇声道：“殿下您作何要点那老檀香，都把成雯熏醒了……”
成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话音未了，萧熙的面色就冷了下来，虽然还是微笑，但是眼神是冷的。
就在成雯愣神的一念间，萧熙微笑着起身，道：“赶紧起来收拾下自己，该用膳了。”
仿佛方才那一刹那，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成雯看着萧熙步出房门的背影，坐在床上静静地发呆了片刻，自嘲地笑了。
门外的天很蓝。
然昨天天还那般热，今儿就转凉了，这时节的天气还真是没个定性……
收拾停当的成雯看着满桌丰盛佳肴，再转眼看了看桌旁独一把的黄花梨木的椅子，转头问一旁的侍女：“……呃……殿下呢？”
侍女微颔首回道：“殿下已用过了，现下应该在中厅等着和诸位大人议事。”
成雯一愣，随即点头，状似淡定地坐下，拿着箸子的手却微微有些抖。
身在中厅的萧熙，负手长身立于“旭日始旦”匾下。
萧熙看着高悬的匾额，思绪已远遁千里。
那些她以为早已遗忘的，埋在尘埃堆里的经年往事，纷至沓来。
从年幼时因无人保护只得任人宰割的软弱与恐惧，到为了朋友难得意气结果遭当头一棒的无力与愤怒，后来漫天黄土中被迫接受磨砺的疼痛与麻木……一幕幕，一桩桩，如何能忘……
刚前后脚踏入中厅的贞红和菀茶，看着陷入深思的萧熙，二人相视一眼，便都静静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片刻后，一个侍女在门口躬身禀报道：“禀殿下，阿拉那金大人回来了。”
深思中的萧熙闻言随口道：“把她和左靖叫过来。”
侍女躬身退下。
连夜不休的阿拉那金回到靖王府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痛快地洗个热水澡。
可惜的是，萧熙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无法忍受自己臭烘烘着的阿拉那金，在一路唉声叹气的抱怨中遇到了愁眉不展的左靖。
看着满面愁容的左靖，同样愁眉苦脸的阿拉那金很开心地笑了，很愉悦地打了个招呼。
然后雀跃着的阿拉那金就被左靖无视了。
看着左靖毫无察觉，正欲擦肩而过，阿拉那金一把拽过左靖，有些气道：“左大姐，不至于吧，两三天不见而已，您老人家就瞎了？！”
左靖回过神来，看到是阿拉那金时，略带无奈地笑了。
阿拉那金看着左靖，渐渐严肃起来，手抚下巴道：“不对，你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出什么事了吗？说吧，出了什么事？你自己的事还是殿下的事？还是旁的什么事？”
左靖看着阿拉那金紧张严肃的神情，笑道：“没事儿。”
阿拉那金盯着左靖的眼睛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你肯定有事，殿下保不齐也有事......殿下被祝家老头刁难了？还是殿下对你还不放心？正好殿下招我，我这就去找殿下说。”说罢，阿拉那金撸起袖子就准备走。
左靖一把抓住阿拉那金的胳膊，正色道：“殿下招我们必是为了正事，你可别胡闹。你估摸着是太累了，这都瞎想些什么呢，待会儿从殿下那儿出来就赶紧去歇着吧，我再让人给你送点山南的檀香......”
阿拉那金顿住步子，转回身上下打量了眼左靖，左靖满面莫名地回看着阿拉那金，二人相对无言，待到空气静得让人不自在，阿拉那金笑道：“行，都听你的，那咱快点儿吧。”
“嗯，走吧。”左靖看着身前阿拉那金的背影，想起萧熙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内心五味杂陈。
殊不知走在前面的那位内心也不糊涂。
阿拉那金抬头看着远处的天空，京城在北方，京城的天空有着北方天空独有的美丽，蔚蓝而高远，却不知怎的，阿拉那金觉得京城的天比边关的，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萧熙坐在厅中正位，看着前后脚进来的阿拉那金和左靖，笑着赐茶赐座。
“既然齐了，那就商议一下吧。”萧熙道。
贞红想了想道：“依照殿下今日所遇之事，陛下怕是还有心于太子，却苦于名不正言不顺，毕竟太子所为堪谓之弑君，就算陛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太子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莞茶接道：“因而陛下或欲为太子脱罪，恰逢此时，不知何人将这其间龌龊漏了风声给陛下，所以陛下想打殿下您的主意，可惜这念想被殿下您浇熄了。”
贞红闻言强忍笑意，却叫正位上饮茶的萧熙瞧见了。
萧熙将茶杯轻放在桌子上，冲贞红微笑道：“先生想笑就笑，可千万别憋坏了身子。”
贞红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属下冒犯了，还望殿下宽宏大量，不计属下这小人之过。”
萧熙敛了笑容道：“祝家那老头今儿反复再三地让我注意添衣服，说什么七月流火......”
贞红与菀茶闻言立时对视一眼，而后转头看向萧熙，旁边神游的左靖顿时坐直了身子，一直无所事事磕着瓜子的阿拉那金惊掉了手中的一把瓜子。
莞茶声音微颤道：“祝尚书他这是想......？！”
不待莞茶言语完，贞红伸手拍了拍菀茶的手，让菀茶把那不及出口的两个字咽了回去。
萧熙皮笑肉不笑道道：“哼，怕是我那英明神武、以天下为己任的姐姐想。不仅如此呢，祝老头还跟我这儿打探古关的边关布防。”
贞红端茶欲饮，听闻此言，手不禁一抖，茶渍湿了衣襟。
一旁的菀茶连忙从衣袖里掏出帕子来给她擦拭。
贞红混不在意地打开菀茶擦拭的手，只忙着放下茶杯，盯着萧熙颤声问道：“宁王殿下莫不是想引狼入室......？！”
萧熙冷笑道：“是啊，引狼入室，我瞅着祝老头那架势还不只满足于古关外的戎人，睢州外的大夏，临洲外的新楚，貌似还惦记了徽州外的狄人，她这熊心豹子胆也不知是怎么长出来的。”
“唉，这人呀，没人理的蹦跶久了，还真以为自己的翅膀硬到没人能治的了她了。欺负母皇老了，可却忘了母皇当年是何等的人物。母皇虽然如今上了岁数，可毕竟还没瞎，她这般狼子野心，能欺瞒到几时？”
中厅里一片寂静，众人肃然端坐，皆是垂眸静思，默然无言。
萧熙这话没人敢接。
皇帝陛下、宁王殿下，甚至就是一个祝尚书都不是她们能够随意评论的。
更何况这等可能涉及到通敌叛国的大事。
半晌后，贞红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事......殿下要不要禀报陛下......？”
萧熙拿杯盖轻刮茶面，漫不经心道：“这种神仙打架的大事，我这等小人物就不掺合了。愚钝如我，也就只能叫我的属下们跟我一起做点儿力所能及的小事，七月流火，添添衣裳什么的......”
说罢，萧熙抬头扫了眼在场众人，温柔地低声微笑道：“是吧？”
众人连忙称是。
萧熙道：“萧安、萧然和太子，这是笔咱算不清的烂账，一切还得看母皇的意思。不过现在咱们可以考虑些别的。”
“祝家和萧安结了亲，控了礼部和户部，乔家和萧然结了亲，控了兵部，原来归太子管的刑、吏、工三部，如今尚书之位空悬。不过太子治下三部，无论太子是再难翻盘还是沉冤得雪，都轮不到我来分肉喝汤，而我现在手上只有边关军功和为数不多的一些兵。”
贞红试探道：“殿下的意思是......？”
萧熙静静道：“今日我出御书房时，遇见萧白了。”
菀茶道：“越国公萧白？殿下莫不是想与他结盟？”
萧熙沉吟道：“萧白其人，有英杰之表。权势滔天，军功卓著，母皇虽曾猜疑，却也不免信任。”
贞红接道：“此人曾经伐陈灭楚，南下剿匪，长年累月南征北战的功绩，在如今这宁、惠二王与太子相争的混沌局势下，倒是能替殿下在陛下那里说得上话，还有多年征战积累下的荣宠、财富与兵权。若能拉拢，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成雯闻言插话道：“我听说越国公萧白善于作文，工于草隶，其文瑰丽，其字阔达......”在众人看向自己的一脸莫名中，成雯的声音越来越弱，脸和耳朵都红了，满是羞愤之色。
自己一向是个理智而乖觉的，这种近乎无理取闹的意气之举，从未有过。
成雯小心翼翼地微抬头，看向萧熙，想看清她的眼神、她的神情、她的情绪。
成雯刚一抬头，就撞见萧熙那漆黑犹如无尽深渊的双眸。
萧熙左手支着脑袋看着她，一脸似笑非笑，满眼莫可名状的意味。
一片静谧中，尴尬悄悄蔓延。
阿拉那金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嗓子，左靖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贞红与菀茶对视一眼后，菀茶低下头摆弄自己的衣袖，剩下贞红看了看成雯，又看了看萧熙。
左右看了几眼后，贞红理了理衣襟，清了清嗓子，抬头问萧熙道：“可是越国公如此权势，如此地位，殿下如何说服她与您结盟呢？”
萧熙回过眼看了看贞红，然后端起茶杯，轻刮茶面，笑道：“萧安和萧然与她有私怨，萧白可以不计较私怨，但是她清楚萧安与萧然和她不一样。她二人，无论谁上台，萧白和她的家族都不会好过。”
“英杰之表，军功卓著，又如何？权臣难为，她现在也很急啊。”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萧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