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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敬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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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殿暖香浮细,翡翠帘深卷燕迟。夕阳芳草小亭西。闲纳履,见十二个粉蝶儿飞......”
伴着成雯的小曲儿,萧熙斜倚在榻上,眼神迷离地看着亭外的朦胧细雨,右手中酒杯轻晃。
一个不识趣的侍女毕恭毕敬地步入小亭,俯身于萧熙耳侧汇报道:“敬家大公子敬容清明晚归京,看方向应是自北门入,贞红先生猜想敬大公子应是走往常的路,过闲庭街回府。”
萧熙闻言霎时坐直了身子,搁下手中的酒杯,拍拍衣衫,抖抖衣袖,起身向亭外大步走去。
亭中还唱着小曲儿的成雯一脸莫名,冲着萧熙的背影娇声喊道:“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萧熙听得脚下一顿,转头笑道:“哎,惊闻喜讯,倒是把佳人给忘了,行了,你也别唱了,我差人送你回屋歇息去吧,省得你淋了雨。”
成雯暗自攥紧手中折扇,跺了跺脚,碎步小跑向萧熙,口中道:“殿下您等等我欸!”
跑出亭外才见得烟雨朦胧,淅淅沥沥的雨轻拍在身上,不冷、不疼,但是淋得人湿湿腻腻的,不大舒坦。
看着成雯拿袖子遮雨不成又用手挡,打开折扇也无济于事,最后弄得自己手忙脚乱,还是被雨淋得狼狈不堪的姿态,萧熙放声大笑,左手一把揽过跑到身前的成雯,右手甩开宽大的袖子挡在她头上,挡开轻柔的风,遮住密密的雨。
成雯抬头看着萧熙,突然发现,殿下她真的很高。
萧熙回看成雯笑道:“你这个女儿家,竟淋不得雨了。”
成雯欲辩,看着萧熙笑眯眯的样子,把想说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萧熙乐道:“呦呵,晓得不争了,丫头有长进呀。”
成雯涨红了一张脸,气鼓鼓却忍着不发话的样子很是可爱。
萧熙戳了戳成雯鼓鼓的脸蛋,笑得开怀。
一直小步跟在身后挨雨的侍女忍不住出声道:“殿下,贞红、菀茶二位先生、阿拉那金参将和左靖副将都在中厅等您。”
“晓得了,晓得了。”萧熙边搂着成雯快步向中厅走去,边右手悄悄地在成雯的腰上拧了把,低声笑道:“先生和将军们要是责怪我,那便是你的错,让你不乖乖地回屋,非要跟过来,胡闹。”
成雯羞红了脸,抓住萧熙的手道:“殿下您才是胡闹呢......”
萧熙大笑道:“殿下我素来如此,有何稀奇?”
“是无甚稀奇,殿下今儿不过迟了半柱香而已,菀茶,你说是吧?”贞红站在门口笑言,手中折扇轻敲。
萧熙一顿,抬眼看着站在门口笑得意味深长的贞红,她旁边是温柔回道“是”的菀茶,后面是站得笔直、笑得玩味的阿拉那金和神情严肃中透着温柔的左靖。
萧熙面上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放下为成雯遮了一路的右臂,理了理衣袂,负手走进中厅,众人跟在身后,各坐其位。
座位上的成雯低着脑袋,意图把自己羞红的脸藏起来。
萧熙瞟了她一眼,转头看着贞红,一本正经道:“先生对敬家大公子作何打算?”
贞红看了眼成雯,又转回对萧熙道:“殿下上次说欲联盟萧白,但是萧白此人城府极深,未免她临阵倒戈,属下以为需做万全准备。”
萧熙道:“先生所谓万全之策是......?”
贞红一字一顿道:“联姻。”
成雯闻言猛一抬头,惊愕地看着贞红和萧熙。
萧熙低头,专心地转着左手大拇指上佩戴的鹤纹墨玉扳指,默然不语。
沉思片刻后,萧熙慢慢道:“与敬家联姻,先生以为如此可保万全?”
贞红道:“非是我以为,而是宁王、惠王二位殿下做此表率。”
萧熙抬头,定定地看着贞红道:“敬家树大招风,如此行事,我们会成为众矢之的。况且于母皇眼中,沾了敬家即是沾了兵权,而我不行。”
坐于贞红身侧的菀茶道:“敬家世代镇守边关,宗家及其门人手掌睢、临、徽三关兵权,几代陛下表彰敬家功勋于明,暗中却诸多手脚,敬家分家族人也因此无法为高官、享厚禄。”
萧熙左手支着脑袋,静静地看着菀茶。
菀茶继续道:“兵权使敬家成为今上心中的一根刺,虽不及二王与太子相争这般迫在眉睫,却也是今上腾出手后,首要要解决的心腹大患。而敬家现下是骑虎难下,若失兵权,朝野无人,若不放权,恐背上莫须有之罪名,落得满门抄斩。敬家如今是进无路,退亦无路。”
萧熙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看着面儿上浮沉起落的茶叶,缓缓道:“那我又为何要趟敬家这趟浑水?”
贞红笑道:“这敬家宗家三房皆无女郎,然三个郎君倒俱是才华横溢的有识之士。”
菀茶用折扇轻轻打了贞红的手背,转头对萧熙道:“敬家倒是有一个女郎,养在长房门下,年岁还小,是从分家过继的。这女郎能否承接兵权还看陛下的意思,不过陛下的意思......殿下您也是知道的......”
贞红接道:“与其让敬家自己垂死挣扎,不如我们靖王府送他个出路,殿下您来接这烫手山芋,然后就着二王与太子相争这一良机,坚定地站在陛下身后,然后将敬家兵权揽在自己手里,岂不美哉?”
萧熙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贞红:“先生此计甚美,倒是不知母皇、敬家、还有那俩货,哪个会这般蠢?”
贞红打开折扇,掩面轻笑道:“陛下之前不是问了您的态度么,再说二位殿下,二位殿下现下的敌人先是太子,再是彼此,殿下您便是搭上了敬家,都还未必能入得她们的眼。敬家便更不必说了,明知是火坑也必须得跳的路数。殿下您说呢?”
莞茶瞥了眼贞红,转过头看着萧熙,担心道:“我的想法与贞红不同,若真搭上了敬家,二位殿下未必不会把矛头掉转向殿下您,不过现下朝堂之上,怕是只有敬家能成为我们的突破口了。而敬家......未必愿意......呃......承我们的情......”
贞红歪着头看了看莞茶一脸正色,又回头看了看萧熙满面意味深长,微笑着轻摇折扇、起身踱步道:“敬家现任家主虽常年征战沙场,于兵道上称得上有杀伐决断之能,然耽于儿女情长,那敬大公子的父君可是敬家主心尖儿的朱砂痣、明月光,可惜一代佳人英年早逝,只留下大公子这么个独苗儿......”
贞红倏然转身,收拢折扇,轻敲手心道:
“殿下猜大公子的话,敬大将军是听还是不听呢?”
萧熙把玩着碧玉茶盏,沉默不语。
贞红看着萧熙不欲言语的样子,上前一步道:“殿下心中怕是早已有了决断,又何必再犹豫不决。”
萧熙仍旧不言语。
贞红再上前一步,抱拳道:“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贞红!”菀茶看向贞红,看似平静的眼神里暗藏慌乱,掩在袖子里的指尖微微颤抖。
萧熙终于抬头,微皱眉,不悦道:“贞红,你逾矩了。”
“请殿下责罚。”
萧熙揉了揉眉心道:“罢了,便照你想的那般办吧。”
贞红起身道:“是,那属下先去准备了,属下告退。”
萧熙点点头道:“左靖、阿拉那金,你们到时候听贞红先生的吩咐就行,都先退下吧。”
众人陆陆续续离开,中厅只剩下垂着头把玩着墨玉扳指的萧熙,和踌躇欲语的成雯。
成雯张口欲言,被萧熙半途截住了话:“你先下去吧,有什么以后再说。”
成雯轻咬唇,藏在袖子里的手全攥成了拳,片刻后道了声是,便退下了。
微风轻拂,夹杂着湿气和草木香。
雨后初霁,阳光温柔地倾泻而下,洒在中厅的地上。
而萧熙独自一人,静坐在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