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云烟梅子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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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飞驰的马车停下来。
马车外有人恭敬地说道：“卑职等恭迎九爷。”
车内锦衣男子施施然下了马车。
宗煜静候他随众人进屋，这才飞快钻了下去。他不远不近地跟在这位九爷身后。绕过一条走廊，他们走进一个房间。房间里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穿着便装，但透着官场中人的威仪。
九爷还不及行礼，这人就扶起他，笑道：“唐老弟，这一路辛苦了，快别行虚礼，请上座。”
九爷道：“下官不敢。劳烦杨大人久候。”
“不知这一行可有收获？”
“找到了程乾私自烧制的瓷器，但是没找到他本人。下官派人监督程家老宅，家中只有一对姐弟，程乾、程釉父子北上去了汝州。程家一脉，子嗣单薄，三代单传。如今家中小儿不足七岁，程乾父子把稚子留在家中，必定会尽快返回。为免打草惊蛇，下官派人乔装，盯着程家老宅，一有消息，立刻来报。”
杨丙贤道：“九爷办事，无不妥帖，我自是放心。不知九爷得的瓷器在哪里？”
九爷示意随从奉上一个箱子。打开箱子，里面铺了厚厚的稻草，又有层层棉布裹着一件花瓶样的物件。一层一层打开，是一个花瓶，釉色均匀，色泽饱满，瓶身是梅子青色，其上点缀着缠枝牡丹，花瓣釉色淡黄，色泽明亮，片片分明，通体薄厚均匀，饶是杨丙贤见多识广，也不禁叫声“好”！
“能得杨大人一声好，它倒是也值了。云烟梅子青，这色泽的确难得。没想到，小小程家，还有如此秘技。”九爷微笑着坐下，看杨丙贤拿起花瓶，爱不释手，淡淡道，“可惜只有一只，若是一对，倒可以献给宫里。”
杨丙贤也连道可惜。
“下官还要返回龙泉镇，带着这易碎的物件着实不便。劳烦杨大人带回京中吧。若是哪日又得了另一只，再请大人一并献给皇上吧。”
杨丙贤笑道：“九爷如此周到，难怪年纪轻轻，便成为百年唐家一家之主。”
“托大人的福。”唐九回头示意随从递上一套青瓷小碗，“知道大人喜欢，从汝州带过来的，是下官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杨丙贤推辞一番，含笑收下。
出了院门，随从郭山小声嘀咕：“这杨大人收礼没够的。九爷，您比他就差半等，干吗回回把最好的瓷器给他？”
“最好的？”唐九淡淡反问。
“小人说错话了。”郭山低下头。
唐九走向马车，郭山追着问：“九爷，都下马车了，您好歹安生吃了饭再走。”
“别废话。”
郭山乖乖服侍九爷上了马车。
马车沿着来路返回，一路疾驰。唐九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宗煜看着马车原路返回，想着这顺路车是坐不上了。好在走出不远就是官道，去往京城方向的车很多。宗煜顺利地又上了一辆马车，往京城而去。
宗煜站在宗府门前，残缺的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门房紧闭，门庭冷落。
他绕道厨房，进了门，一路沿着熟悉的路，来到他住的院子，进了房间。两个丫鬟对坐说话，他看到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自己。
一个丫鬟道：“少爷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你说万一他一直不醒，夫人会不会给少爷纳我们做姨娘啊？”
“呸，又发梦呢。就算少爷一辈子不醒，也轮不到咱们这等下人啊。”
“现如今，媒人都不来了，少爷也娶不到谁了。可惜了我们少爷，白白生得这么俊，书又读得好，如今，连二房三方那两个不长进的都不如。”
“你要是觉得好，去那边当姨娘呗。”
“就是说说嘛。你看夫人派咱们贴身伺候，这一伺候，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月钱倒是不少，可天天对着一个不会说、不会动的活死人，哪里有盼头，白耽误年纪啊。”
“唉……我们少爷命苦，好日子刚来，就这么稀里糊涂一睡不醒。就算他是咱们宗家这么几代人里最年轻的状元郎，可是你看，自打出事以后，来咱们院的人是越来越少了，二房三房那边倒是抖起来了。哼！”
“也不怪人家。你看咱们夫人，前两天哭得厉害，这太医一说难得醒来了，她自己都不来了……”
宗煜听了半天，明白自己是昏迷了，但是还没死，还有一口气悠悠吊着。
他转身绕到母亲的沁芳院里。
季氏额头系着抹额，躺在床上叹气抹泪：“我的儿，为娘含辛茹苦，忍辱负重，好不容易拉扯你长大了，出息了，你一天都没让娘过上好日子，就这么躺在那儿了。我这十八年的心血，是白白浪费了啊。”
丫头在一旁劝说，季氏只是叹息：“只有这一个儿子，从小到大，谁不说我把他养得好，教得好，老爷、老太爷、老太太那里，自从得了他，我的日子才算好过了。如今，蕊香院只怕又要得意了。”
宗煜听了一程，母亲的念叨与从前对他耳提面命的说辞并无多少区别，眼泪也别无二致。
十多年了，母亲没有说腻，他倒是都会背了。
他淡淡看着窗外，月亮缺了很大一块。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他慢慢走出去，来到自己事发的湖边。
当然已经找不到任何痕迹。
他在湖边坐了许久，最终又绕回父亲的书房。
书房没有人。
他又来到蕊香院，蕊姨娘熄了灯，柔声说着话，父亲声音平静，时不时说一句，讲到宗越，蕊姨娘的声音更温柔了，细细地说着儿子最近多么勤勉上进。父亲最终道：“希望他好好读书，考个功名，以后……”他叹息一声。
宗煜想，他的沉睡，对父亲来说，也许就是一声叹息。
宗煜看着熟悉的一切，默默走了出去。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日子里，他也不曾多么快活。如今，他的身躯静静躺在那里，也并没有格外多的遗憾。
所谓少年才子，很快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知道躺在床上的自己有人照料，醒不过来，也死不过去，他也不再久留。
月光下，宗府侧门围墙上，一只黑猫睁着绿莹莹的眼睛，看着天空，随后，跳下围墙，身影很快没入夜色里。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云烟梅子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