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猫记》周兆兆

14、温暖的馨香

　　犯错了会反省，那是人。
　　把事情弄拧巴了却不知道如何去解决，那是猫。
　　宗煜吹着冷风看着雨，忍饥挨饿一整夜，直到天亮也没找到解决困境的办法。
　　难道变成猫，脑子也不够用了吗？
　　天蒙蒙亮，程天青便打开大门，看到小黑在门打开的一瞬间扭过头来看着她，两眼似乎被雨水打湿了，氤氲着水雾，看起来可怜巴巴的。程天青一下子内疚得不行，蹲下来一把抱起他回了屋里，随即打来温水给他洗澡。
　　宗煜这一次风尘仆仆往来京城和状元巷，自己也没办法洗澡，回来之后就跟程天青闹别扭，她也没给洗，身上脏得很。程天青拿自己洗澡用的澡豆给他洗得香喷喷的，宗煜身上立刻有了跟她一样的味道。这味道淡雅怡人，程天青抱着他，给他擦干身上的水，又细心地擦干他的爪子，这才看到他爪子磨破了，不由得更心疼了。她抱着他喃喃道：“怎么这么不乖呢？每次都乱跑，看把自己弄伤了吧！脾气还大，你果然就是猫大爷。”她又小力拎拎他耳朵，“我干吗跟你生气啊，说什么你也听不懂。”
　　宗煜听她小声细语。天才刚亮，程家人还没起床。程天青拿一个柔软干净的小被子给他裹好，然后连着被子把他抱进被窝里睡回笼觉，一会儿就睡着了。宗煜看着枕边的那张脸，不是特别白皙，但是从里到外透着红润的光泽，在早晨的微光下，静谧安逸，像窗外开着的小花。第一次，他枕边躺着一个女人，身上散发着跟他一样的清香，慢慢地又有另一种更好闻的香味透出来。
　　难道这就是书中写到的处子体香？
　　宗煜觉得心跳加快了。
　　程天青小睡了一会儿就起来做早饭，看枕边的猫也立刻睁开眼看着她，她笑道：“饿了吧，姐姐给你做好吃的去。”
　　你算哪门子姐姐？
　　宗煜贪恋被窝里暖暖的香味，看她去了厨房，又接着睡。
　　吃饭的时候，程天青给宗煜一个新碗，仍然是青瓷小碗，不过外面有一个小猫图案。程天青摸摸宗煜的头：“你看这小猫跟你长得一样吧？以后这就是你的专属小碗啦，再弄破就真罚你没饭吃，记住了吗？”
　　宗煜听着这耳熟的威胁，觉得心情就像屋外雨后初晴的天气。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过得很平顺。程家老太爷父子又去了窑上，程老太爷住在窑上，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回来一次，程老爷估计惦记家中儿女，每晚回家。程天青又开始自己捏一些小物件，程老爷就捎带着给她拿到窑上去烧制好了带回家。都是些粗陶 ，与外面乡野里的那种瓷器差不多，宗煜唯一觉得不同的是这些瓷器造型各异，有特别胖的小狗，脖子特别长的猫，要说美，谈不上，但是他看着就会觉得不招人讨厌，如果非要说，其实还挺可爱的。
　　夜晚却有了不同。
　　宗煜警惕过一阵，但夜里不曾再有人来探查。
　　这倒不是最特别的。
　　最大的变化是从那以后，宗煜睡觉的地方从床尾变成了床头，就在程天青枕边。
　　他喜欢那份温暖和馨香。

　　程天青觉发现，自从上次那不大不小的矛盾以后，小黑就像转了性，变得和顺多了。以前好像总有点暴躁焦虑，现在好像突然放松下来，也不再上窜下跳闹腾了，别的猫来闹它，它也不恼羞成怒乱跑了，反而十足淡定，也不知它做了什么，那些母猫渐渐不来了。程天青还笑：“哎呦，我们家小黑不招人了，猫姑娘们不要你了。”
　　程天青洗完澡回来，看小黑已经自觉主动地在她枕边趴着，尾巴悠哉游哉地不时摇一摇，一副十足惬意的样子。
　　屋里的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程天青散着刚洗的头发，身后的衣服有点濡湿，她打开衣橱，拿出一件红色寝衣，走回床边坐下，脱下身上那件。
　　宗煜赶紧闭上眼，扭过头。
　　如果说现在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就是她把他当成一只猫。
　　谁会在一只猫面前忌讳什么呢？
　　但她一向是个很规矩的姑娘，每次在澡房里洗完澡就换好了衣服，这是宗煜第一次看到她如玉的大片裸背，猝不及防，虽然尽快避开了，但是那一眼的美景还是在他的心上狠狠敲了一下，烙下忘不掉的痕迹。
　　宗煜不由得口干舌燥，又有点着恼，恼什么却又说不上来，于是更恼了。
　　程天青换好衣服，头发未干，她就坐在窗前看书。
　　灯光将她莹润的侧脸浸染得一片柔和，她周身笼罩在灯影里，那红色的寝衣有点贴身，腰身显得不盈一握。宗煜在她身后的床上，仰着头，第一次如此细致地看一个女人。这个长在乡野的丫头，这样看倒很有几分端庄柔美的气韵，大概是灯光造成的错觉吧。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跳又快了？

　　程天青当然不知道自家的猫现在心里正在如何翻腾。她在看一本年头久远的书。
　　与其说是书，倒不如说是一个手写的札记小本子，上面细细列了诸如选泥浆、选釉色的法子，像是随手记下的游记，只不过内容多与瓷器相关，比如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地发现一种土，烧制出来颜色灰黑，又与某地某种土放到一起搅拌和匀，能做出何种泥胚，着何种釉，烧制成何样瓷器。
　　这是程家祖上传下来的秘笈，自程天青十六岁起，爷爷交给她，在她手中已经三年了。
　　三年来，她却是第一次打开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