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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我不知道自己在街头走了多久,走到傍晚的夕阳变成了微凉的夜风,归家的异国人在我身边匆匆走过,我才恍惚间感到天地变幻,自己是个身处异乡,没有家回的人。

      我一年里在国外演出的时间不少,从前跟着杜逾,有他在的地方,有爱有恨,都无比生动;后来有助理跟着,白天把自己锁在酒店的房间,偶尔夜里找个酒吧鬼混一夜,醒来已被助理安置回酒店,浑浑噩噩,却也不觉寂寞,欧洲美洲,无甚分别。

      柏林是一座无趣的城市,道路上永远一尘不染,建筑都千篇一律,精确到毫厘,连河水上流淌着的波纹都工工整整,仿佛有规律可循。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小提琴声。

      我转过头去,看见广场的石柱边站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肩膀上架着小提琴,脚边落着敞开的琴盒,里面零零散散地放着几张纸钞,周围有十来个人围着听他演奏。

      我倚在人群后方的花坛上,百无聊赖地听他拉琴。那男人闭着眼,嘴角挂着沉醉的笑,动作幅度很大,金色的发丝随着演奏的律动在脸庞轻轻摇摆,和背后半是古典半是现代的建筑相得益彰。

      琴拉得称不上有多好,但倒也不至于刺耳。一首欧洲民谣被他演绎得像白鸽一样自由。

      我在夜风中阖上眼。

      一曲终了,他微微躬身致意,周围响起稀稀拉拉地掌声,有人在他的琴盒里放下几张纸币。我站直了身子,转身离开。

      走出去没两步,刚刚的演奏者居然追了上来,左手拿着琴,右手拿着弓:“先生,你既然听完了,怎么没有放一点钱?”

      “为你的演奏付钱?”我停下脚步,皮笑肉不笑地着看他:“你也配?”

      没想到这个男人不怒反笑,眼里全是惊喜,笑起来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他大声喊道:“G!”

      我抬脚就走:“我不是。”

      他却一把拉住我,眉飞色舞地吐出一连串快速的英语:“我知道就是你!你的眼角有一颗小痣,你演奏的时候它就像飞起来了一样!”

      我听不懂这奇怪的形容,但他提起那颗痣,让我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杜逾也喜欢那个痣。他曾经无数次地摩挲和亲吻那颗痣,他的拇指和嘴唇落在我的眼角,我的睫毛在他的目光中颤抖,他说:“你独特又完美,连这颗痣都是如此。”他的声音那么沉,像大提琴一样,连着我的心共振。

      “G,你为什么来柏林?来开音乐会吗?”这个金发男人兴奋未减。

      我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看他顺眼了许多:“不是,想来就来了。”

      “噢,那你现在要去哪儿?”

      我望向的大街,心里毫无目标。

      大概是看出来我目光中的茫然,这个男人笑出了声。转瞬间他就利落的收拾好了琴,装在琴盒里,背在肩上。他的手自然地搭上我的肩,语调无比轻快:“夜色正好,G,想不想去喝一杯?”

      我看着他搭在我肩上的手。

      何处不是消磨时光呢。

      于是我答应了。

      他看起来无比开心:“太好了,我叫卢卡斯!这是这个月发生在我身上最幸运的事情之一!”

      卢卡斯竟然带我去了一家夜店。推开门就是浪潮一般的电子乐,走进去没几步我就感到诧异,仔细听,这电子乐里混杂着古典,像是把古典重新打散,装上满满的电子元素,凌乱又整齐,违和又和谐。

      下一秒,柴五的旋律被层层叠加的鼓点推上高潮,几乎掀翻屋顶。卢卡斯轻车熟路地领我到吧台,点了两杯高度酒。乐声太响,他不得不凑到我耳边,笑着大声道:“听听看,这才是真正的柏林之声!”

      辛辣的酒精入喉,一扫白天的阴郁愤怒,我也快活起来。台上站着一个个子很高的DJ,穿着黑色的朋克短袖,脸上戴着面具,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动作,台下的人群在他的魔法中半醒半醉地摇摆,微笑。这大概是杜逾最讨厌的场所之一,我却感到说不出的放松惬意。

      “你知道吗?”卢卡斯凑过来,浅色的瞳孔里映着各色灯光:“我以前在这里打过工,在古典和电子的融合上,我保证没有比这儿做的更好的了!”

      我大笑:“是啊,这儿吵得能把柴可夫斯基地棺材板都掀翻。”

      看我这样开心,他兴致更高:“柏林有几十家这样的夜店,有些人住了一辈子也不知道,你要是想去,我带你去!”

      杜逾要是知道我去几十家夜店,大概能这辈子都不见我。于是我咽下口中的酒,并不作声。

      换了首舒缓些的曲子,卢卡斯终于能用正常的音量说话:“你在柏林呆几天啊?”

      我摇头:“不知道。等我找到人吧。”

      “找人?叫什么名字啊,说不定我认识呢。”

      卢卡斯的睫毛从侧面看起来长得过分,我颇为嫉妒地看了一会儿。

      他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说,他叫什么名字啊?”

      我反应过来:“你不认识。”

      他耸耸肩,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欲言又止。我自顾自喝酒,并不理睬他。

      过了一会儿,还是他自己忍不住了,凑到我跟前小声道:“这次你摔琴……大家都在传你是因为一个人没有到场。”

      我碰到过不少外国人,都是这样,没什么边界感。

      我看他一眼,道: “是啊。”

      “哇哦。”他发自内心地感叹:“你到柏林是来找他的吗?他是你的什么人啊?”

      “恋人。”

      他的表情就像吞了一枚鸡蛋一样精彩。

      我垂下眼,摆弄着手边的酒杯。

      “应该算恋人吧。除了他说他从来没有爱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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