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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其三 年在桑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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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二子同舟,那人似是有意無意,問及玄宗之道。
“天地不仁,萬物芻狗。依天時而動,順世間之因循,是為天道。”
“換句話說,道不行,乘桴浮於海。”那人無端笑言,雙瞳中卻隱著深深寂寞。蒼半晌無話,那人笑得清冷,眉宇下卻是義無反顧的銳利。“雖言天時未至,便可坐視生靈水火,這般天道,藺無雙愚鈍,自愧難以領會。”
聽出他語藏暗諷,蒼不由眉端淺皺,隱有不快。那人卻一把執了他袍袖,笑道:“便是聰穎如汝,不亦迷惑天之無常?”
蒼周身一震,回眸相望,正對上那人眉眼,慨然高義,胸懷坦蕩,一覽無餘。
這看似言語無謂之人,不過萍水相逢,數刻之伴。竟能一眼窺出他胸中多年疑問,而這疑問,他早深埋心底。便是師尊同修所見,道友故交眼底,多年來,他是玄宗大弟子,六弦之首;人前持重謹言,卻是句句擲地有聲,便是那最最離經叛道又伶牙俐齒的紫荊衣,論及清談之時,又何曾占過他半分上風?
若有何人敢言蒼心下質疑玄宗之道,豈非令人,笑掉大牙。
然而……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不是未曾得見,那生民水火。刺眼的血,寒洌的劍,業火中的村莊,哀號下的淒聲。當日自山巔望去,苦境凋敝,滿目瘡痍。
而他,任那胸中潮漲潮生,波濤翻湧,竟只能等待。
竟只能等待。
等待那遙不可期的天時。
修了多年的天道,究竟幾分是真,幾分難入那少年之眼,他每每深夜思之,罪孽之感升騰上浮,似有萬千冤魂耳畔呻吟來去,驚心動魄,輾轉難眠。
而今日,竟被這人一語道破,語調平常,竟似月下煮酒閒談。他凝視那人,那人卻笑得清淺,仿若這疑問,再平常不過。那人單手撩起船側布簾,以手搭棚,遙望天際,彼岸楚雲翻卷,莫可窺透。
“既然今日與汝,誰也說服不了誰,你我便就此攜游,順江而下,共看百態蒼生,煮酒論道,一同精進,何如?”
他想說什麼,卻沈默了。於是終究微笑。
“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