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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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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罗自小便显露有绘画的天分,美院油画系毕业的舅妈慧眼惜才,跟随学画至今已有六七年,只是她向来随性,又不够刻苦,为此,舅妈没少替他惋惜,好在父亲总能理解她:“沙罗,爸妈给你生命来到这个世上,希望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快乐地谱写你的人生,那即是我们最大的期望与幸福。”
“或许你的女儿就此庸碌一生,你也丝毫不介意?”她问道。
“你要知道,健康平凡往往是最大的福分。”父亲笑道。
那一刻,沙罗忍不住上前拥抱住父亲,鼻尖酸酸地含糊道:“谢谢你,爸爸。”
那一瞬,由衷地感谢上天,今生,她可以是杜维棠的女儿。
教授小健他们学画,逐渐演变成了孩子们的求画,然而,沙罗却并不介意,甚至于是乐此不疲,学画的伊始不过是儿时兴趣使然,如今,她依然没有切实的意愿希望将画画作为终身的使命,或是于此抱有任何名利上的梦想。掌握了绘画的基础和一些技巧,她便只想用手中的那支画笔诠释尘世间各色景物的风姿万千,渲染生命里跃动着最真实的色彩,即便是如此这般为着小健他们涂鸦各式漫画人物以及臆想中的场景,亦是有求必应,而对方每每一稿在手,所给予的纯真笑容,足以使她觉得快慰平生。
其间,小健曾不好意思地告诉她,上回遇见叶家表叔提及打水漂的事,他竟是不置可否。 “看来那天他心情不好……不过你可以找阿秀姐帮忙,也许可以……”
“很了不起吗?这点小事都拿架子,本小姐还不稀罕呢。”沙罗不禁挑了挑眉,继而随口问道:“阿秀和他很熟吗?”
小健向不远处的阿秀瞧了一眼,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微笑着点点头。
那日,当空飞舞的彩练一扫万里阴霾,令沙罗心驰神迷,谁知待她转身,他却再度留下的是默然远去的背影,这令她颇为沮丧。
还未曾在男生面前有过如此冷遇。
其后暗自揣测良久,究竟是何种因由,以致对方这般惜言如金、漠然相待。
彼时的沙罗自然是不知忧愁为何物,于一陌生少年处的碰壁,即会成为恍恍落失的由来,孰不知,这也许是命运给予她最后的一场风花雪月。
天边,拂晓残月,沙罗忽然醒来。
耳畔不时传来夏虫喁喁,一缕淡蓝的晨光悄悄探入原本幽暗的窗棂薄纱内,微微尘埃隐约浮动。倦意未退,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度入眠,于是悄然起身,蹑手蹑脚打开房门,屋外廊下的Yoyo摇动着尾巴欣然相迎,继而尾随着沙罗悄然出院门往山道而去……
小山坡上,一人一狗皆安然静坐,直待旭日东升。
清霭氤氲着山腰间的翠湖,天边几点辰星若隐似无,鼻息处满是翦翦风清爽的味道,只是这份恬静祥和不会逗留太久,整个村庄正在渐渐苏醒。
待到阡陌遍笼金纱,身旁却不见了Yoyo,沙罗自是以为它等不及先行跑回家或是别处顽皮去了。走至半道,蓦然听见“呜呜”的声音传来,仿似哀鸣般,心中顿时一紧,
是Yoyo!
她急急循声而觅,竟然发现小家伙被困于前方的大树的枝杈上而无法动弹,尾巴夹得紧紧,模样甚是可怜。
沙罗忙在树下喊道:“Yoyo,别怕,我来救你!”小家伙仿佛听懂一般,于是不再呜咽,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
虽说从未爬过树,但仗着平日体育各项成绩向来不错,身手还算敏捷,便立即脱去鞋子,顺着树干,手脚并用慢慢往上蹭。最初的一切还算顺利,待攀爬至Yoyo所在的树杈时,费了好大劲,终于安全骑上枝干,双腿加紧极缓慢地向目标移动,待距离适当,于是伸手小心翼翼地抱过小家伙,一点一点正慢慢往后退去,谁知,一阵风飘来,树叶随之哗哗作响,无意中往下扫过一眼,头顿时有些晕眩,继而腿开始发软,一时间所有勇气与力量尽失,只是一只手牢牢抓住树干,势成骑虎,沙罗顿时哭笑不得,瞧着怀里的那满是信任依赖她的眼神,不由叹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你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了……
顾不及出糗,得赶紧求救,否则一旦树枝断裂,小命休矣。她“有”字刚脱口,便听见脚下传来清醇的语音:“要帮忙吗?”心中大喜,仿佛纶音佛旨从天而降。
低头瞧去,竟是他,不由愣了一愣,便如物在梗无法爽快应答,嗫嚅道:“……我和Yoyo都下不去了,我……”
“那你千万别动,抓紧树枝,别往下看!”短短的话语,即刻驱散开她的焦虑与不安,唇角不由浅浅浮出笑意。
他身手矫捷地迅速爬至沙罗身后,先将Yoyo从她怀中接过,沙罗终于可以双手并用,于是示意叶悠然自己能行,缓缓移动至离地面大约五六公尺处,却心存大意,脚下一步没有踩牢支点,险况顿现,人斜出树干,脸朝下直直摔了下去。刚落地放下小狗的叶悠然几乎以最快的反应转身伸出手想去接住她,在拥住她双肩的一瞬,谁知冲力过大,沙罗将他连人面对面扑倒在草地上……
她右侧的脸颊轻触着对方柔软微凉的耳际,垂于其间的几缕发丝带着细微的酥痒之感,鼻息处满是露珠润泽碧草后清新的味道,坠地随之的恍惚一霎而过后,本能地抬首侧过脸庞,微启的双唇却于无意中竟是淡拂过他温润的下唇,鼻尖轻轻相触,刹那间,失去了心跳,忽而又仿佛整个五脏六腑皆震动起来,颤悸难言的心绪夹杂着一丝骇然,她的意识甫然一片空茫,剩下的只得是怔怔地瞧着他……
倒地后还来不及睁开眼来,一点柔软的芬芳倏尔掠过唇际,那一瞬,他的心神似有些恍惚,继而一种淡淡的清涩的味道游弋在胸口间,且远且近,不知所向……
全然陌生的体验。
他本能的有些抗拒,却又惘然无措,不由撑开眼帘,蓦然印上的是那双清亮的眸瞳,似盈动着点点碎影……
彼此目光相接,莫名的悸动瞬间窜腾,比火还要灼炽,迅速蔓延至眼角眉梢,几近晕眩的感觉反而促使她即刻恢复过意识,即便此时双手竟是使不出力来,却依旧强自撑起,翻坐在一旁,已是用尽了全部的力量,低眉蹙首间默然不语,只想尽快平息那令人惶然却又异常清晰可闻的心跳。
漫天郁郁的枝叶片片皆被勾勒着浅金色,而他却只是将双手枕在脑后,任由它们一闪一闪地跃动,原本飘忽在心田而无法捕捉的某种情触也就随之洇化开来,且淡既远……随即一抹刻意的慵懒浮现在唇角,“没受伤吧?”
她如梦初醒般摇摇头,不经意间抬眸,不料他已坐起身来,那恍若星子般的双眸平静地注视着她,那份从容却愈加令她感到驱之不尽的局促与不安,“我先走了。”深吸了口气,迅速站起身来,落荒而去。
悠然一怔,还来不及提醒她手臂上有一处擦伤,即便如此,终究还是没能喊出口,慢慢站立起来,舒展了下手臂,望着那抹远去的背影,不由地扬眉淡笑,随即不知道想起什么,眼神却渐渐黯淡下来……
月朦星稀,微风轻叩帘栊。
如昔的夏虫喁喁,此时却无由得平添了几许烦躁。
早已感到倦意的沙罗却迟迟无法入睡。
“还没睡着?”一旁的阿秀轻声问道,继而嗤嗤地笑道:“是不是……在想什么人?”
沙罗微微一惊,随即意识到是阿秀的玩笑话,于是反诘道:“那你又在想什么人?”
“你翻来覆去的,我怎么能熟睡过去。”
“……阿秀,你……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男孩?”话语问出,沙罗自己也有点惊讶,无缘无故的提及。
“你呢?”
“我先问你的。”
“你老实交待,那我也告诉你。”
于是,沙罗指天发誓:“我在学校里没有喜欢的男孩,骗你是阿圆。”阿圆是后院的那头正待产的猪妈妈。
原本以为阿秀也会立即给予相同的答复,不料,阿秀沉默半晌,有点害羞地悄声言道: “沙罗姐姐,如果我说实话的话,你得答应我保守秘密。”
“哦?那当然,快讲来听听。”出乎意料的有戏,沙罗饶有兴致地八卦起来。
“……算是有吧。
“真的?怎么会喜欢上的,什么样的男孩,长得好不好看啊,有多久拉?”急性的沙罗一连串的逼供。
“……其实也是很偶然,那次周末放学去车站的路上,我遇上一个不怀好意的人跟着我……”
仔细听完整个经过,原来是阿秀情急之下只得寻求无意中路过身旁的男孩援助,于是对方及时从容解围,一路护送,沙罗调侃道:“哦——,原来是英雄救美,这么浪漫!……那当时你怎么就认定他会帮你,而不是坏人?”
“是一种感觉吧,何况如他那般出色,相信谁会心存好感的。”
“有这么好?哎,看来‘情人眼里出西施’此话不假……那他知道你的心意吗?”
阿秀摇摇头,柔和的月光下,她的眸光闪动。
“如果是换作是我,一定想办法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才不粘粘糊糊去蹉跎如花岁月,怎么样,下次有机会带来我见见,保证达成你的愿望……嘻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