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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序章 温家异事(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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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两人走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在前面看到了一处卖凉茶的棚子,棚子里随意地摆放了四张桌子,三张都坐满了前来休息的百姓,樊川和临渊便在另一张空着的桌子前坐下了。
“客官要点什么?”殷勤的伙计走过来向两人询问。
樊川对伙计道:“两碗凉茶。”
伙计离开后,樊川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放在桌上食指屈起轻轻敲打着桌面。
烈日当头,其他几桌的大汉露着臂膀一脚踩在长凳上口舌翻飞,伴着虫鸣阵阵和泥土的芳香,一派盛夏光景。
凉茶送到了,两人却都没有喝。
樊川凝视临渊的眉眼,开口说:“不用担心,阿律身上带着龙鳞,龙鳞身上有老蚯蚓的气味,他在这里很安全。”
临渊微微动了动眉头。
樊川回答:“我给的。”
“你早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樊川笑笑:“有备无患,毕竟老蚯蚓还是很狡猾的。”
临渊不说话了,骨节分明的手指摸上茶碗,目光注视着樊川,虫鸣叫了五下之后两人踩着长凳齐齐飞跃了起来。临渊手中的茶碗以一个漂亮犀利的弧度朝着他身后的大汉砸了过去,茶水一滴不漏,茶碗裂成碎片,顺着大汉的额头淌了下来,那大汉安然无恙。
刚才坐在四周的几个大汉连带着伙计一改先前爽快和殷勤的模样,反而张牙舞爪双目无神地朝着两人扑了过来。
两人默契地同时跃起,樊川一个旋身踩在了身后大汉的脑门上犹如蜻蜓点水一般飞了过去,临渊用左手从身后拔出了濯日剑,一道雪白的剑光从剑身飞出,将朝他而来的三名大汉拦腰斩断。
没有流血没有残肢,那三名大汉的模样在面前变得扭曲起来随即立刻消失不见。
“哇,没想到你左手剑也练得这么好。”
临渊收拾完自己这里的麻烦后就去给樊川帮忙,又一道剑光后另外几名大汉也化作一团虚无消失不见。
“我一向惯用左手。”临渊淡淡道。
“这样啊。”樊川一边轻飘飘地说,一边一手摸进衣服里迅速扔出了几张纸人。
临渊的动作也不含糊,挥剑又是一道剑光朝着樊川迎面而去。
随着两声巨响,碎石四溅,飞沙走石。樊川和临渊的身后各有一个大坑,几道模糊的人影扭曲了几下便被吞噬在一片尘埃之中。
樊川笑了笑,似乎很高兴两人能有这么默契的行动。
临渊的心情似乎也不错,虽然他的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任何迹象。
两人只喘了几口气,情况又变得棘手起来,樊川眨眨眼,委屈道:“他们以多欺少。”
“这里是幻境,恐怕再打下去也是无止境。”临渊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持着剑环顾了一圈,视线扫了扫樊川,“你身上的灵力还能撑多久?”
樊川微微一愣,眯起眼睛视线粘着临渊看了许久,对周围越来越小的包围圈视若无睹。临渊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在衡量,靠近他,把他拦在身后,虽然这样做对于包围圈并无任何用处。
“怎么了?”临渊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嘴上问了一句后临渊就再也没有看向他,而是专心投入了战斗中,几道剑光下去如同雪浪奔腾,吞噬了一切接触到的事物。杀鸡焉用牛刀,对付这些杂碎根本不需要临渊使出清铭宗的剑法,只是敌人源源不断,这样下去消耗体力也不是个办法。
“退后。”
临渊不疑有他,最后一剑收回来他退回到了樊川身边。
四周凭空出现一圈幽蓝色的光点,越聚越拢,直到将两人一并吞没。周围的大汉蜂拥而上,一头撞在了一起,头破血流。
这里的一切,恢复如初。
身子跌落到一个软绵绵的地方,樊川四肢张开仰着脸躺在一处稻草堆里,四周星星点点的灵光逐渐虚弱地消散开来。他举起右手,张开五指伸在半空,不是自己的身子就是不好用。
还记得两百年前自己刚刚苏醒,混沌,迷茫,脑中一片空白,记不清许多东西。
那具少年的身体刚刚断了气,身子还带着些许的温热。他杞人忧天地想,看这里荒芜的样子就知道几年都不会有人来,难道要他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这具尸体渐渐被腐蚀直到化为一堆白骨?与一具白骨做邻居是什么滋味他从未尝试过。
他想凑近了看那具少年的脸,视角渐渐拉近,突然面前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墙壁生生将他像一只苍蝇一样拍扁在了那道墙壁上。他晃了晃并不存在的脑袋,思绪一点一点的清明起来。
那个仙人竟然没有杀了他,这点着实让他很意外。也许早些年他还会相信那些所谓的仙人真的就像话本子里所说的那样悲天悯人,但绝对不会是他见到的那个。
他记起了当年的恩恩怨怨生生死死,但没有太多感性的情怀了,许是自己真的睡了太久太久,脑子都不大灵光了。
想伸手发现自己并没有手脚,自己现在的状况有点像是一团浑浑噩噩的魂魄。原来那个仙人是把自己的魂魄封印在了这里啊,真是多此一举。
他胡思乱想了许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入夜后,那具少年的尸体胸口突然隐隐约约散发出一团淡绿色的光芒。
四周是个洞穴一样的地方,没有出入口,只有头顶的一束天光从天而降,樊川大抵猜测这个少年应该是从上面摔下来的吧,就是不知道他是摔死的还是在这里活活饿死的。
头顶洒落下来的月光照在少年的身上,那点绿光似乎在有意识地吸收着月光的精华。
有意思。
如果他有实体,就会看到他的微微勾着嘴角露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绿光贪婪地吸收着月光,变得越来越强盛,直到充斥了整个洞穴,就连他自己也忍不住闭上了并不存在的眼睛。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
樊川从地上爬了起来,凝神走到石壁前,双手触上呈现透明状态的石壁,石壁之后是他沉睡之前的身躯。而自己现在所用的身躯就是那具少年,他不明白先前的那道绿光是什么,他的胸前并没有任何的挂饰,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自己的魂魄竟然能冲破屏障被吸收进这具身体中。想必那绿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这少年还活着,自己的这道魂魄估计被他吸收后就凶多吉少了。
阴差阳错,他竟算是复活了。
“站在这里观赏自己的身体,感觉倒是新奇。”他叹了口气,手轻抚着石壁,石壁中横躺着一具二十岁模样的男子身躯,像是被包裹在树脂中的昆虫,经历了百年之后成为了一颗巨大的琥珀。
但当时他仍旧在洞穴中待了几日,虽然有了身躯,他并不能很好的控制身体中的灵力,也可以说当时他的身体中一丝灵力都没有。数日之后,他的体内才渐渐开始有灵力在其中流转,却像是只刚刚铺了一层杯底的水。
“卖包子喽,刚出炉的包子!”
“娘,我想要这个糖人!”
“这位公子,要不要买根簪子送给新上人?”
“孙大娘,这是你孙子么,都长这么高啦!哎哟长得真可爱!”
……
樊川负着手走在热闹的街上,他衣衫褴褛,唯独一张小脸白白净净,那是在下山前他特地去山里的泉水中洗了个澡,没有新衣服他只能继续穿着这一身破衣裳。周围经过的路人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扫过他,心里几乎都觉得这应该是哪家落魄的小公子。
樊川曾是皇嗣,气度不凡是自然的,能形成至如今的气质更与他的经历脱不开关系。所以即使是这样一身破烂装备穿在他身上也掩饰不住他浑然天成的气质。
当晚樊川就去一户人家家里偷了一套衣服来穿,毕竟重新为人,再怎么也不能委屈自己了。身上没有钱,不过好在他已经不需要进食了。兜兜转转在附近城镇和村庄走了二十来天,他才知道自己原来已经睡了一百多年,一百多年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足够轮回转世个一两回两三回了。
“果然是你!”
樊川看了看那只抓皱了自己衣服的手。尽管对方动作粗鲁突然,他也教养很好地没有露出一丝厌恶,反倒是抬头温和地微微一笑:“兄台有事么?”
高浒被他这一笑乱了方寸,倒不是因为有多惊艳,毕竟对方还是个男人。
高浒重振气势,用力抓着樊川的手臂生怕他跑了似的,“兄什么台!装什么装,跟我回去见师父!看师父怎么处置你!”
樊川稍稍歪了歪头,表现出一丝疑惑。
“让你跑,你以为你能跑到哪里去,哼!”高浒拽着他边走边说。
樊川安静地没有反抗,任由高浒拉着他在街上疾步走着。高浒拽着他直接出了城门,进了一处偏僻的道观。
“师父师父,看我把谁逮回来了!”高浒一进门就兴奋的大喊,似乎生怕他会逃跑,高浒仍是紧紧抓着他不肯松手。
“嚷嚷什么嚷嚷,毛毛躁躁的。”
樊川心不在焉地四处看了看,随即看到正前方有几个人走了出来,只有中间那人是个拿着拂尘的中年人,他身后其余皆是些年轻人,最大不过弱冠之年。
拿着拂尘的小胡子老道一脸奸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冷哼道:“翅膀硬了还学会跑了?老子给你吃和你住你就是这样回报师父的,青子?”
樊川眨眨眼,因为这张脸本身就长得比较无辜,茫然的神情在其他人眼中就显得尤为委屈。
青子是这个少年的名字么?樊川脑中想的是这个问题,全然没有意识到周围人的表情和情绪。
“看什么看,哑巴了不成!”铁吴子怒道,“把他给我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同意不准把他放出来!”
“师父息怒,徒儿这就把小师弟带去柴房。”蓝碧是铁吴子的大徒弟也是这里年纪最长最不让铁吴子操心的一位徒弟,平日里的琐事铁吴子都交由他去管理,不得不说铁吴子在这群徒弟中最信任的就是蓝碧。
于是铁吴子气愤地捋了捋胡子,点点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明晚要去王员外家一趟,记得把这个逆徒给带上,千万别让他再跑了。”
蓝碧恭敬地对吴道子施礼道:“是,师父。”
樊川看了看蓝碧,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很好说话的样子。他对樊川温言道:“走吧师弟。”
樊川的眼皮跳了跳。
蓝碧倒是有些意外,杜青慈一语不发地跟在他身边,腰板挺得笔直,面色从容不迫,与先前那副唯唯诺诺胆小窘迫的模样有了些变化。他忍不住斜眼多看了杜青慈几眼,对方像是发现了他打量的视线,微微侧过头,对他投来一个温润的微笑。
蓝碧看似温和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面不改色地投回去一个浅笑。
樊川收回视线,负着手像在逛自家花园一样四处看着,直到被关进了柴房,周围的景色终于不大好看了。
蓝碧在关门前对他说:“晚上我再来给你送饭。”
樊川点点头,找了个阳光照得到的地方盘腿坐了下来。
蓝碧挑挑眉,把门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