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之国的涂纪雅》苏小愚

24、第 24 章

　　“你能明白吗？如果真的有人怀孕了，在这样封闭的环境下，不管对她还是对她腹中的孩子，都是灾难。”

　　叶轻水愣忡地看着她，也跟着她一起担心起这校园怀孕少女的命运。可转念一想，怀胎需要十个月，就算退一万步选择堕胎的话，只要没超过三个月也不成问题。而且他们被关在这里只是暂时的，按照那个隐在背后知晓全局的人，只准备了一个月的食物来看，一个月之后他们是安全的。所以现在担心这些，是不是为时太早。

　　叶轻水虽然没有说话，但高医生从他的表情里读懂了他的想法。

　　“并非我杞人忧天，有时候忧郁会传染，也会杀人。特别是敏感的怀孕少女。叶老师，你同意分资是真的出于对学生的考虑，还是只是不计后果暂时稳住现有的情绪。你这么有自信我们很快就能出去吗？”

　　高医生说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巨大的威压扑面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叶轻水背后直冒冷汗，仿佛自己在对方的面前是透明的，所有的心思都被一一看破。

　　这时医务室外有人大喊。

　　“叶老师，您在里面吗？”

　　高医生移开视线，叶轻水才喘过气来。急急地应了一声，尴尬地发现有些破音。连忙看向高医生，发现她又走到铁板床边，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进来的是他们三（1）班的一名学生，“叶老师，胡老师叫您赶快去行政楼那边。”少年对满屋的尸体感到不适，只是目视于他，都没敢往旁边瞟一眼。

　　胡老师？叶轻水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在记忆里搜索了一会，四中何时有个姓胡的老师。隔了好一会才恍然明白过来，对方所说的胡老师是后勤部胡主任。

　　在来医务室前，他让胡主任去行政楼四楼现场了解情况去了。看来是有结果了。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少年如释重负地跑了出去。

　　叶轻水趁机告辞，可在快要离开时，高医生又叫住了他。

　　“叶老师，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处置那些犯了罪的人？”

　　在来行政楼的路上，叶轻水反复回想着与高医生的对话。越想心越寒。

　　其实早在他接手校内事物之前，他就着手调查过现状。向上探，是密密麻麻的透明刀刃遍布着整个校园上空；向下挖，同样是透明刀刃深埋地里。没有信号，求救无门，食物短缺，他们无能为力，只能坐以待毙。在他的设想里，用不到一个月，这里的人就会发疯，会为了生存互相攻击，死伤无数。

　　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所以他要代替副校长掌控学校资源，尽自己的力量最大限度地保障更多的人活着，直到能出去的那天。

　　其中的艰难他早已有心理准备，也做过最坏的打算。以至于猛然间看到有人在封锁前准备了一个月的食物后，欣喜若狂。这说明有人预见了现在，他一定也想过如何摆脱困境。而且他只准备一个月的食物，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一个月后，他们就安全了。

　　一时间脑袋里全都是这种设想，而他也如释重负。

　　可现在被高医生一盆冷水泼了下来，才突然发现自己想法太过理所当然了。

　　准备食物的那人就一定预见了现在的状况了吗？如果他们一个月后还是出不去呢？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确实没有细想过。因为学校不是法律机构，无权处置任何人。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看管，等真正的执法部门来处理。

　　叶轻水一走进行政大楼，胡主任就围上来，“那孩子已经承认，是他不小心把陈威推下去的。陈威就是那名摔下去的学生。不过，他说是陈威先动的手。”

　　“他当然会这样说，因为死无对证。”

　　“啊，陈威他死了。”

　　“当场毙命。谁把他送到医务室的，怎么都不检查心跳脉搏。”

　　“是一个三年级的学生，这也不能怪他，遇到这种情况肯定都慌了，唯一想到的就是送往医务室吧。”

　　“他人呢？”

　　“教室或者是体育馆，我也没碰着那位好心的学生。”

　　“不，我是说把陈威推下楼的那名学生。”

　　“他呀，我把他安置在四楼的办公室里了。”

　　叶轻水颔首，大步向楼梯口走去。胡主任急忙地跟了上来，一边走一边说：“那学生名叫徐霜降，据他班主任说，是一个性格古怪的孩子。哦，忘了说，那孩子正和他班主任在一起。一（3）班的陈老师。”

　　“一年级的？”叶轻水停下来问。

　　胡主任点了点头。

　　“有没有16岁？”

　　“应该是没有。这需要问他班主任。”

　　叶轻水继续向前走，路经一楼大厅时，发现有好些个学生在登记台边徘徊，有的则跟老师们在争论什么，有的则苦苦哀求。

　　“这是什么情况？”叶轻水问。

　　胡主任伸过头，看了一眼，“是这么回事，您知道我们一直都存在欺凌现象。有些学生物资一领用，就被那些霸道的学生给抢去了。这事从前就不好管，何况现在这个情况。”

　　叶轻水沉默了一会，轻声问：“这种情况多吗？”

　　“就目前看到的不多，但没看到，就不知道了。”

　　叶轻水没有再问。胡主任跟在他身后，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其实他很想跟他说一说徐霜降的事。他跟在叶轻水身后跨了数步楼梯，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始说起了徐霜降。

　　“刚开学的时候我见过徐霜降的妈妈，一个很有礼貌的家长。说孩子体内缺少某种降解食物的酶，总之就是吸收不好，低血糖什么的。还询问过我们能否单独为他孩子多准备几次餐点，说这孩子容易饿。我对她说，我很想满足她的需求，可我做不到啊。学校有一千多名学生，每名学生都做特殊照顾的话。我这食堂的预算不够啊。

　　“他妈妈也理解我们的工作，好像平常都是给他书包里准备了很多事物。陈威那孩子你是看到了的，那么高那么胖，平常是个多么爱吃的人，才能长那样啊。据说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和徐霜降做朋友，估计就是看中了他书包里的那些食物吧。所以我也能理解徐霜降，陈威要求他把食物拿出来，他肯定不愿意，两人一拉扯，这不就出意外了吗？”

　　叶轻水只是听着，不置可否。

　　胡主任又接着感叹起了家庭教育，整个论调下来，可见他对徐霜降的母亲抱有十足的好感。

　　当他们踏上了四楼的楼梯时，走廊里传来了争执声。

　　叶轻水和胡主任互看了一眼，然后三步并着两步地快速来到了四楼。

　　四楼的走廊上有四人，一名男同学正在跟老师说着什么，另外两名女同学靠在一起，似乎一个在哭了，一个在试图安慰。

　　“怎么回事？”叶轻水走过去问。

　　四个人一同抬头看他，四双眼睛，神态各异。

　　陈老师向他点头示意，“叶老师你来了。”见叶轻水眼带询问，“是这样的，他们三个也是我们班的学生。他们说亲眼看到徐霜降把陈威推下楼的。”

　　这可是目击证人。

　　叶轻水正要细问，却看到陈老师背着学生向他摇头。

　　可能是见他面上犹豫，三名同学一下子激动起来。

　　“老师，您一定要相信我们。”然后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吵得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一个一个地说，你们一齐说我听不清。”

　　三名学生同时噤声，过了一会，那名哭过的女同学说：“我们当时就在四楼，看到陈威背对着徐霜降站着，然后徐霜降猛地把他推下去了。”说着指了指走廊的尽头。

　　走廊的尽头是一排半封闭式玻璃墙，可能为了安全玻璃外又加了一圈护栏。陈威很有可能是被人推至玻璃边，整个人越过护栏摔下去的。但有个问题，这面玻璃墙对应的位置可不是行政楼的正门。

　　三名学生中的男同学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哦，不对，她记错了，是在楼梯间里。”

　　女同学这时也意识到位置问题，连忙附和，“对，是我记错了。”

　　叶轻水与胡主任互看了眼，他们终于知道刚刚陈老师摇头是什么意思了。

　　“老师，您要相信我们。您不知道徐霜降有次在面包里下药，然后给小威，小威拉了好几天的肚子。我们都劝过他好几次不要再和他来往了，可小威就是不听。这次一定也是这样，请您相信我们。”说到最后，女同学都声嘶力竭。

　　陈老师和另一名女生连忙安慰她，叶轻水见她情绪稳定后说：“这样吧，你们把看到情景详细地说给这位老师听，我也去问一问他了解情况，也许很快就能得到真相。”说完便向胡主任使了个眼色，胡主任会意，带着三名同学离去了。

　　行政楼四楼原本是财务和人事的办事地，在学校被封锁后，两个部门的人都去帮忙打理学校事务去了，所以整个楼层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