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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任然 ...

  •   第二日一早,拓跋珪一反常态地把我早早拉了起来,说是带我出去透透气。虽然对他的动机深表怀疑,但我还是乖乖地从暖和的被窝里爬起来,麻利地收拾停当准备出门。却见门外瞪着我们的不是轿辇,而是我的慕容龟和另外一匹白色的骏马。拓跋珪轻轻一跃,一个漂亮利落的旋身上了马背,好身手!我也不甘示弱,用手在马鞍上一撑,借力腾空而起,在半空中转了一圈,方轻盈地落在马背上。
      拓跋珪难得地露出赞许的目光,然而也不过一瞬就轻轻夹了夹马肚子,飞奔而去。我本还在自我陶醉,忽然发现他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竟是快要消失了,赶忙策马飞奔而去。
      七拐八弯地跑了许久,总算见拓跋珪停下了马。我环顾四周,发现他竟然带我来了武场。随着他进了去,远远瞧见一个男子着一身紧身短打正在场中射箭,力道惊人,箭无虚发。我不禁拍掌叫好道:“好箭法!”
      那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瞧清了来人,方懒洋洋地放下手头的弓箭,朝我们走来,笑如春日里的朝阳,这样明媚的笑容却是许久不曾见过了。
      只见他只随意地作了个揖,唤了句:“王兄”,便笑眯眯地看着我道:“臣弟给王嫂请安。”我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只回了他一个友好的微笑。
      拓跋珪拍了拍我的肩,笑得一脸暧昧道:“怎么,不认识了?”
      我愣了愣,瞪大眼睛问道:“他不会是拓跋仪吧?”他点点头。我不信,这气质不对啊!转念一想,立刻摇了摇头道:“不对,拓跋仪是你堂兄,怎么可能反过来叫你王兄。哈哈,谎都编不圆。”
      拓跋珪和那人也是一愣,对视一瞬忽然放声大笑。我被他们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神秘人见我尴尬地立着,才解释道:“嫂嫂有所不知,我与王兄同岁,侥幸比他早生了两月,王兄不服,死活不肯叫我一声哥哥。小时候我们兄弟几个可没少拿这事逗他。后来有一次,我也不记得具体是什么了,王兄忽然跑来叫我跟他比试,还说输的一方以后就叫赢家哥哥。我一听这话就乐了,仗着自己武功高,二话没说可就答应了,谁知他使诈,一时失手,反被他占了个便宜。”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这兄弟俩,想不到拓跋珪还有这么幼稚的时候。我看向他,他却没对这话表示反对,反倒是耸了耸肩,无奈地说:“这小子技不如人还不承认,失手这话还是等哪天打赢我再说吧!”
      那个疑似拓跋仪的人笑着回道:“还不是你使诈!王兄可别忘了,上回那局可还没定出胜负呢!”
      拓跋珪摇头叹道:“本想给你留点面子,既然你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请吧,保证让你心服口服。”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本还呆呆地看着那两兄弟斗嘴,还没回过神来,就见那俩已经打上了。我瞧这两人的样子不像说谎,而且拓跋仪腰间那柄圆刀就是那日我与他交手时他用的那柄,虽疑惑,但证据确凿倒也由不得我不信。
      不过我还是免不了有些纳闷,拓跋仪那日看上去似乎要冷厉,严肃上许多,今日看上去却是有些懒散,眼中的忧郁也化作了几分不羁。大约是那日对我有疑虑才会那样的吧!看样子,应该是和拓跋珪的交情很深,与贺兰染干他们不同,他的“目无尊长”恰体现了他与拓跋珪非同寻常的感情,而且拓跋珪平日里也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见到他时,整个人却平添了一丝暖意。可见这两人的关系是多么的非同一般了,这也难怪他现在表现得截然不同,拓跋珪对他不也是与众不同嘛。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人交手实在是很有看头,战况十分胶着,只怕一时半会难分胜负。我看得起兴,却觉得这位置的视野还不太好,环视了一周也没找着满意的看台,只近处那棵大树还能凑合,可是要怎么爬上去呢?树太高,凭我的功夫可上不去,鞭子怕也不够长。
      灵机一动,却是想到了一个好法子。我解下缠在腰间的腰带,掂了掂缚在带头的金浮雕凤纹带钩。嗯,重量应该够。我一手执着腰带的另一端,一手将系着带钩的一端抛了出去,带钩果然如我所愿带着带子在树枝上绕了几圈,带子紧紧地缠在了枝头。
      我用力拉了拉,确定足够牢固,顺着腰带,在树干上踩了几步借力一跃便跃上了枝头,满意地享受着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这树上的视野还真不错!不得不承认,这两兄弟的武艺的确都是众人里头拔尖的,不过作战风格迥异。其实仔细论来,拓跋仪的刀法比拓跋珪略胜一筹,乍一看似乎挥刀很随性,内里却并非毫无定式,且他的刀又快又狠,进攻也十分主动。
      但真正留心细看却发现一直不急不缓地接招的拓跋珪看似只是在防守,实际上却是占据主导地位,把控全局的人。他虽处处显示自己的弱点,甚至故意制造失误,让拓跋仪以为抓住了他的痛脚,其实却已经把他诱入自己设置的局,让拓跋仪后面的出招只能按照他“指示”的方向走,一切便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旁人看来是拓跋仪在步步紧逼,实际上招招狠辣的背后蕴藏的是一颗急于破局,逃脱控制的心。所幸拓跋仪的刀法在拓跋珪之上,拓跋珪虽诱他入局,却没法封住所有的活路。然而不幸的是,可以选择的活路有限,他以为自己破了局,实际上,在拓跋珪严谨的布局下,正无比精准地落入了下一个局,一点一点拐入死胡同。这大约就是拓跋仪所谓的使诈吧!
      如此看来,胜负早定,倒是没什么看头了。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如果当日拓跋仪没有受伤,如此精妙绝伦的刀法能否在三招以内把我结果了。
      约莫又过了三四十招吧,只见拓跋珪忽然加快了手头的动作,一剑便向拓跋仪心口刺去,拓跋仪撤步转身,反背就是一刀。哪知拓跋珪等的就是这招,只见他身子微微一偏,右手同时出剑。拓跋仪身法配合得虽巧妙,然而拓跋珪这一剑使得飘逸轻快,迅捷之极,即便拓跋仪退了一步,这一剑还是刺向了他的后心。
      当然,点到即止。拓跋珪瞬间撤力,剑锋下偏,收住攻势,负手而立,得意洋洋地看着满脸挫败感的拓跋仪,样子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这两个幼稚鬼啊!玩的不只是自己的命,还是别人的心跳。
      我从树上跃下,兴致勃勃地向他们奔去,装模作样地拱手,学着江湖侠客的语气,笑道:“二位兄台身手了得,在下实在佩服!”说罢,还作了个揖。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下定决心向拓跋仪问道:“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上次你若不是有伤在身,我能不能活到现在?看你的样子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不知你可介意再和我比划比划?”
      拓跋仪先是一愣,接着大笑着拱手道:“王嫂之命岂有不遵之理?请王嫂赐教!”
      见他答应得爽快,心中倒是对他多了几分好感。我冲他微微一笑:“我之前说过,叫我思纯就好,叫嫂嫂听着怪别扭的。”
      他愣了愣,回我一个大笑脸道:“这样再好也没有了,那以后你也随王兄称我任然吧。”
      “任然?可是出自'越名教而任自然'一句?”
      他有些惊讶又闪过一丝喜色问道:“你知道嵇康么?”
      看样子竟是同道中人了。我喜道:“何止知道?就是说推崇都不为过!”
      拓跋仪脸上浮出一脸敬佩之色,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拱手赞道:“王室中人赞同玄学新风的本就不多,女子更是少见,任然拜服。还请思纯赐教!”说着,作了个请的手势。
      我促狭地笑摇头:“嵇康是出了名的大帅哥,受女子推崇再正常不过了,倒是你……”说完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心满意足地奔进武场。在兵器架前,我有些犹豫。平日里虽用惯了软鞭,却不是因为用着顺手,而是看上了它携带方便的优点。而且既是防身的武器,自然要求杀伤力极大,所以我在鞭子上淬了“见血封喉”,现在只是切磋武艺,这鞭子是断断用不得的。
      挑了半会儿,终于还是选了一柄长剑,却听见身后传来声音:“怎么不用鞭子了?”
      我刚欲回话,这声音……果不其然,一回头,映入眼帘的是拓跋珪无比奸诈的脸。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他却张口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你……竟然是你!”
      他满脸无辜地看着我,摊了摊手道:“我记得某个人说她神通广大,机智无双,什么都能猜出来,以此威胁我坦白。本来我也满心愿意相信你的,还以为自己是特别善解人意,格外配合,所以就扯了个小谎,等着你来拆穿,好让你可以有机会表现表现,可惜不试还好,一试……果然什么都猜不出来。真是悔之!悔之!”说着还作出一副十分懊恼的表情。
      我又羞又气,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当初我怎么就这么善良?应该眼睁睁看着这祸害毒发身亡才对,现在好了!越想越后悔,在这种时候,我格外坚信,一切都是因为我太善良。
      拓跋珪满意地看着我极为丰富的面部表情,眼中是满满的笑意,或者从我的角度来看更恰当的说,是恶意!反正瞪他,他也看不见,我就懒得费那个功夫了。拔剑出鞘,来个先下手为强。
      这点小技俩显然早已被拓跋珪识破,只见他用剑砍下了一根稍微粗实的树枝,弃剑迎战。这种时候我才知道,刚才说什么戏弄啊,侮辱啊,都太早了,这才叫奇耻大辱!
      我气红了眼,闭上眼睛,对着拓跋珪就是一通乱砍,丝毫不理会他各种引诱。他这人花花肠子太多,我可算计不过他,索性一头栽进死路,看他作何反应。
      当然,结果的确是“不负众望”。拓跋珪出剑,啊不,是出树枝的速度的确慢了不少,但犹豫归犹豫,树枝还是不偏不倚地击在我的手臂上,肩膀上,总之,他若用剑,我现在已经是身被数创。真不知道是不是该为他的“体贴入微”表示一下感谢?
      我被他击得连连后退,几欲倒下时,身后却有东西接住了我。我回头一看,竟是拓跋仪。我冲他尴尬地干笑了几声,他笑摇摇头,转向拓跋珪道:“王兄,别再拿树枝乱捅了,一国之君跟个小孩似的,丢人!”
      我躲在拓跋仪身后拼命点头,心里却很没良心地想着:“你也不比他好太多!”
      拓跋珪冷冷地扫了一眼拓跋仪身后扮着鬼脸的我,脸色很臭,却没打算理我,只拖长了声音,阴阳怪气地对拓跋仪道:“没你丢人,打输了才叫丢人!”又转过脸来,对着我摇头道:“躲在别人身后算什么本事?何况还是躲在了一个输了的人身后。还有,长得不好看就不要挑战这种高难度的表情了,你那不叫扮鬼脸,应该叫扮鬼才对。”
      我对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却也没回嘴,只是用鼻子哼哼两声,手却紧紧抓住拓跋仪的衣襟,丝毫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反正打也打不过,吵也吵不过,长得也没他好看,这还有什么可争的?我只知道有得躲总比没得躲好。
      拓跋仪咳了两声,他的目光在我们脸上打了个转,“噗嗤”一声,促狭地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我竭力忍了忍,却还是掌不住笑出了声。拓跋珪本是冷眼看着,漠然站了会儿,看我们两个笑得“花枝乱颤”,叹了口气,也摇着头轻笑着拍了拍拓跋仪的肩道:“行了,你们两个小鬼,打输了该哭!居然还有脸笑。”
      拓跋仪立即敛了笑,仿着拓跋珪平日里的样子肃着脸道:“王兄教训得是!”拓跋珪反应过来,笑骂着,一边抬手去捶拓跋仪。
      拓跋仪也不躲,还很狗腿地劝道:“王兄,打了一早上怪累的吧?要不先用饭,用过饭之后要打要罚随你,怎么样?”拓跋珪丝毫没有要罢休地样子,拓跋仪却是一副将不要脸进行到底的表情,笑眯眯地看着我道:“哎呀,你不饿,嫂嫂还饿呢,是不是,嫂嫂?”
      我没有料到话题会转到我身上,一时愣了愣,却也无意搅这一淌浑水。如果说之前他称呼我“嫂嫂”是因为生分,这会儿只怕就是别有用心了。也难怪拓跋珪待他与众不同,他的确够了解拓跋珪。这时候,他可以忽视“思纯”的感受,但是“嫂嫂”二字的意义却不同,谁知道这武场的某个角落还躲着什么人没有?
      拓跋仪倒是打得好算盘,我可不打算配合。拓跋仪见我无动于衷,又补道:“我认识一个燕国朋友,炖得一手好驴肉,他做的驴肉火烧那滋味……肉香而不柴,香味绵长,火烧外焦里嫩,酥软可口。啧啧……”
      我很没出息地咽着口水,一边对拓跋仪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一边谄媚地看着拓跋珪:“呃……那个……他说得有道理,夫君早上早饭可没怎么好好用……”
      拓跋珪对我这种懦夫行径早已司空见惯,为了维护自己贤夫的形象,自然也就没有提出反对,打了个呼哨,他的马儿瞬时便跃到我们眼前。令我惊讶的是,一向倨傲的慕容龟居然也紧随其后,屁颠屁颠地跟着它。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拓跋珪问道:“你……你的马到底给我的慕容龟下了什么蛊?”
      话音刚落,身后却传来拓跋仪的爆笑:“你刚才叫它什么?”
      我不解道:“谁?它吗?慕容龟啊!有什么问题吗?”话一出口,看见拓跋珪阴沉的脸色,便也觉过味来。想笑却又不敢,忙忍着笑,急急摆手道:“真不是故意打趣你,它真的叫慕容龟!三年前就起的名字。”
      看他没什么反应,立刻竖起三个指头道:“真的,真的!我对天发誓!这笨蛋刚开始脾气倔,要么赖着不走,打一下也只是慢慢地跑,我就叫它龟龟。呃……我不是说你跑得慢啊……我……我……哎,你听我说完……后来这家伙居然还想逃跑,我为了保险起见,就给它冠了我的姓,让它好好认清自己的主人。”
      我像牙牙学语的小孩儿一样,疙疙瘩瘩地解释了一大堆,因为一紧张说得磕磕绊绊,舌头直打结,也不知他听进去多少。不过,拓跋仪的神情告诉我,我大概是越描越黑了。哎,管他呢,反正趁着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多放肆一下再说,顶多就是个冷暴力嘛,我还懒得搭理他呢!
      本来就一肚子火,看着慕容龟低眉顺眼的样子,我更是来气,狠狠地给了它一脚。拓跋仪笑着道:“你别怪人家,王兄的大白可是马王的后代,血脉绝对纯正。人见了皇亲国戚谁不是赔笑,赔小心,马也一样。”话虽如此说,他言语之中透出的不屑意味却很浓。
      不过我有点纳闷,拓跋珪怎么会给自己的坐骑起这么幼稚的名字,太轻率了吧?一般来说,这些文人雅士亦或是贵族子弟们不是最喜欢舞文弄墨,给自己的坐骑起个响亮又风雅的名字的吗?
      看着拓跋珪极其不耐的表情,我相当识趣地翻身上马。拓跋仪却极其不知趣,不依不饶地拍了拍拓跋珪的肩道:“王兄,你可以考虑给大白改个名字,大白这么蠢,也不怎么听话,就叫拓跋死蠢好了。”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虽然一直都觉得这个小字不怎么好听,但它却是父亲以阿娘的闺名“婉纯”给起的。即便我以为,阿娘在的时候,父亲没有真正珍惜,斯人已逝,做再多这些也没有意义了,但怎么说也是表达了父亲对阿娘的思念。所以也就随着他。
      拓跋珪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道:“还不错,不过你可别忘了,骂我的同时你可是把自己也骂了进去,现在好了,在场的所有人和马都被骂了,大家谁也没捞着什么便宜。”
      拓跋仪无奈地耸了耸肩,驾着一匹枣红色的快马在前面引路,在各色各样的小巷里七拐八弯了好一会儿,进了一片竹林。不久,忽然闻到扑鼻的香气。就是这儿了!
      跟着拓跋仪进门,环视了一圈,发现屋子虽然窄小破旧,但看上去很是整洁。我没有想到店主竟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笑眯眯地捧着火烧和肉汤走来,一边招呼我们坐下。看得出来他和拓跋仪交情很不错,或者说,他和店内每个来吃饭的人都很熟。因为当他招呼完他的朋友们,提着酒过来时,我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他很是细心地取了小杯给我和拓跋珪斟上酒,自己却和拓跋仪就着坛子喝。见他们如此,我也不耐烦用小杯细嗅浅尝,自取了大碗,给自己满上了一海碗酒。他们二人皆是一愣,异口同声道:“真名士自风流!”
      于是我很是愉快地加入了他们的拼酒行列,酒量方面我可绝对不比他们差,至于酒品……顾不得了。酒喝得多了,话自然也就不会少。谈话中我了解到这位身着竹青色衣衫的店主,在这里吃饭的人都称他小竹君,极力推崇阮籍嵇康的思想,隐居竹林,开了这家小店,开始只是聚集几个同道中人在此吃酒谈天,渐渐便成了风流名士的聚集地。
      不过三言两语间,我就感觉到他们的亲切感,虽是初识,却有种已经相交多年的感觉。酒越喝越多,话自然也只多不少,我开始高谈阔论,侃侃而谈,渐渐地只知道点头大笑。
      余光瞟了一眼被我们晾在一边的拓跋珪,本以为他会铁青着张脸,却意外发现他脸上浮着浓浓的笑意,眼中都是暖意。他兀自用着小杯独酌,姿态优雅,却奇迹般地融入在这屋子里,并未显得格格不入。虽然与我们相比略显拘束,但看得出他此刻的他是放松而闲适的,我们在讲什么,他看似全不留心,也绝不搭话,但我肯定他一直都在听着,时不时露出赞许的微笑。
      这便是我最后的清晰记忆,后面到底还发生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当我第二天醒来时,呆坐在床上思索了好一会才勉强记起自己好像喝了很多很多酒,后来几乎全身趴在拓跋珪身上,却只是傻笑。再后来,似乎是拓跋珪一脸无奈地把我拽上马。当然,我是不会去向拓跋珪求证的,说不准再翻出什么更丢脸的事就不好啦。
      慌忙起身洗漱,问过丫头才知道拓跋珪一早便出去了。在这代宫里我并无熟识的人,拓跋珪不在,我实在是无事可做。百无聊赖,想着昨日之耻,决定去后花园练练拳脚。越想越气,抽出腰间佩剑,一边在内心咒骂拓跋珪,一边对着花丛乱砍一气。正砍得起兴,蕙儿慌慌张张地跑来:“小姐,小姐,快住手,大王回来了!”
      我怒瞪了她一眼,大吼大叫道:“回来就回来,干我何事?我还怕他不成?”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收剑入鞘,溜进寝宫。
      刚进屋就听见拓跋珪的脚步声渐近,我慌忙中瞥到桌子上放了一本书,顺手抽走,歪在贵妃榻上。刚挨着榻躺下,拓跋珪便进了门。
      拓跋珪随意拉了把椅子坐下,估计走得有些急,气还有些喘。我用书挡着脸,躲在书后偷偷瞄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说道:“有件事想麻烦你一下。”
      我还在为他耍我而生气,怎会理会他:“哦,是吗?我这会子正忙着呢!我把书看完,你过会儿再告诉我吧!”
      他倒也不生气,只淡淡说了句:“你书拿倒了。”
      我大窘,忙把书倒过来,却听见他低声笑起来。定睛一看才发现上当了,这会子才真正拿倒了。我故作镇定,继续撑着头自顾看着我的书。
      他见我依旧不理他,讨了个没趣,只得讪讪地喝着茶。他似是十分不耐,指节不断地敲打着桌面,却碍于有求于我,也不好怎样,待要发作,也只得强压着性子在房里踱来踱去。
      我用书挡着脸,忍不住偷笑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冷声问道:“刚刚你是不是在后花园咒骂我?”
      我本打定主意再晾他一会儿,不想理会他,却听到这话,有些吃惊,却吸取之前的教训道:“你少和我来这招,我绝对没有!”
      他笑道:“我从你书上看出来的。”
      我低头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异样,抬眼疑惑地看着他。他走近榻前,伸手示意我把书给他。我再自然不过地把书递给他,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即便一贯神机妙算的我也没有料到。
      拓跋珪接过书,飞快地打开机关,身后地墙壁被移开,里面藏着一个储物箱。于是我目瞪口呆地目送着他把我唯一的道具丢进了箱子里。一直到听见储物箱响起了上锁的声音时,我才反应过来,扑向墙壁,又踢又打,又推又捶。拓跋珪微笑地看着我像疯子一样张牙舞爪,看着我做困兽之斗,我发出一声绝望的狂吼:“拓跋珪!”
      他的嘴角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脸上又浮出那副无可挑剔的笑容,就是那个经典的杀人魔头的表情,装无辜道:“在,夫人有何吩咐?”
      我紧握的拳头挥向拓跋珪鼻梁骨,并在紧要关头毫不出人意料地转了个弯,重重地落在了榻上,当然,我敢肯定自己的手指绝对碰到了他的鼻尖,然而,令人泄气的是,这到底有什么意义?这甚至连恐吓的效果都没有,拓跋珪不要说躲,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我把不算长的指甲抠进了掌心,喘着气怒视着他。没错,依旧是怒视,这绝对不是因为我词汇匮乏,而是对着拓跋珪,我除了瞪和怒视,我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表情,也许偶尔翻个白眼也是不错的选择。
      拓跋珪一副宽大为怀,不屑与我计较的样子,开始像哄小孩一样安抚我,语气中半是解释,半是恐吓:“差不多就行了啊,我找你可是有正事儿!正事儿,懂吗?就是如果办不好,后果很严重的事情,知道了吗?”
      我温顺地点了点头,故意等他满意地拍了拍我的脑袋之后,我才笑眯眯地说:“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正事儿是你的正事儿,要是办不好,倒霉的也是你,跟我好像没什么关系,对不对?”
      他微笑:“夫妻一体,我倒霉了你也别想好受,对不对?何况,这本不是什么难事儿,你若完不成,大不了我再找人做就是,不过是麻烦点,你嘛……”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不见得真会骂你,打你,杀你,但是,只要他站在那里,朝你不怀好意地笑上一笑,你莫名就会怵他。很显然,拓跋珪就是这种人的典型代表。我每次看他露出经典笑容,总是第一时间举手投降:“好吧,好吧,说说是什么破事儿?”
      他见我让步,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轻描淡写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就是想让你配一种让人短暂昏迷大概一天的药,药性不能太烈。我希望把药掺在酒里,等药性慢慢发作,最好看上去能够和普通的酒醉没有太大区别。怎么样,不难吧?”
      我偏着脑袋想了想,大约猜到他的意图,药倒也不难做,只是需要时间:“你可以给我多长时间配药?”
      他想了想,竖起三个指头道:“三日,够了吗?最多不能超过五日。”
      我细算了下,点点头道:“给我四日吧,保险一些,我得试一试药。”
      他满意地转身出了门外,声音渐远:“这几日我会比较忙,估计需要一直待在书房,为了掩人耳目,你就在书房的隔间里配药吧!要什么药,只管吩咐蕙儿去拿,只说你这几日睡不好,想配些安神的药,我会叮嘱他们给你最好的药材。”
      见他走远,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喊:“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在咒骂你的?”
      他闻言停下脚步,回过身,朝我眨眨眼,脸上浮出几丝促狭的笑意道:“这很难吗?我从窗子这看到后花园花丛被摧残得不成样子,这屋子里,除了你,只怕没有第二个人这么无聊。何况,哪个丫头敢胆大妄为到砍主子家的花?虽然你平时无意识地会干一些蠢事儿,但是砍花这种体力活肯定不是无意识干的。你不会告诉我,你在发泄的时候没有咒骂对象吧?我自信没有谁比我更有可能光荣地成为你的咒骂对象。”说罢,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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