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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备战 ...

  •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拓跋珪各忙各的,都忙得焦头烂额。他若是要普通的迷药,其实很好配,重要的是如何让它掺在酒里不着痕迹地发作,药力不能过猛也不能太缓,而且为了避免被发现,还要无色无味,这个难度显然就要大上许多。我查看了各样典籍,试了好几种药,才勉强配出符合要求的药来。又找了一个可靠的小厮试药,等确定了药效如我所想时,已经过了三日。
      本以为拓跋珪这几日已是最忙,谁知,我刚告诉他我配好药之后,他就对外声称我水土不服,需要卧床休息,自己则需要整日待在寝宫照顾我,有时甚至连早朝或者和大臣议事都会安排蕙儿打着我身体不适的名号去打断,并以此为借口中断议事,回来继续埋头苦干。于是,我过上了和被禁足没什么两样的生活,甚至比禁足还要更悲惨。即便是禁足,我也好歹是主子娘娘,这会儿,和之前在书房一样,我可只是个粗使丫鬟。
      当然,拓跋珪的日子也不好过,每天似乎总有办不完的事情,甚至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每日丫头会把两份饭送来寝殿,给拓跋珪的自然是丰盛的大餐,给我这个“病人”的,自然是些好消化的吃食,例如肉糜粥,汤饼,面条之类的。
      不过拓跋珪为了节约时间,总是把一桌子菜丢给我,自己把我的那份饭菜吃了。皇祖父他们也常常因为时间紧张而草草用饭,但毫不夸张的说,拓跋珪的速度绝对比他们要快上好几倍。有一次,在我看书的时候,我甚至还没来得及翻页,他就把一碗面条解决掉了。这可绝对不是因为我看书慢,我看书基本算是“一目十行”的,他这速度几乎意味着他是直接倒进嘴里,连嚼都没嚼就咽了下去。每当我一边慢条斯理地对付着一桌子佳肴大快朵颐,一边看着拓跋珪完全食不知味的时候,总会觉得这一桌子的菜真是分外下饭。
      但是,他到底在忙些什么我可不大清楚,甚至于他如何足不出户就和外界取得联系的都不知道。直到辽西公主下了帖子邀请我们于两日后赴宴时,我才多少知道了一点有用的消息:久病未愈的辽西公主听闻我同样身体不适,便打发人去算了一卦。这倒也是宫中常有的事,不过这不算不要紧,一算可算出了大名堂。算卦的人说自代王复国以来,宫中操办的大事不少,却独独忘了谒庙之事。虽说太后娘娘领了少数人返回盛乐,但毕竟是小规模的谒庙礼。何况代王与亲族均未参与,这是对祖宗的不敬,因而遭致许多祸事。辽西公主一听,这可了不得,急急召了两个儿子,吩咐安排代王及王亲重臣们谒庙之事。
      贺兰讷、贺兰染干对这命令心存疑虑自是难免,但想这辽西公主何许人也?她说的话还有哪个敢驳了她不成?这命令一下,宫里上上下下就不得不为谒庙的事情忙活起来,谁也不敢怠慢。于是,这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大队人马转移到盛乐的契机,甚至就连家眷的转移问题给解决了,当真是妙招。
      拓跋珪见我对着帖子发呆,几日里第一次抬头主动和我搭话,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透露出一种异样的闲适:“如何?说说看你猜到了多少?”
      我手里把玩着帖子,若有所思道:“还不错!不过既然是王亲重臣们去谒庙,你们家族又多有和贺兰讷他们家族联姻的,即便你有办法让他们两个不去,总不能让这些亲族们都不去吧?你怎么保证你此行队伍中没有他们的人?而且这也不是人马转移了就可以了,他们发现之后怎会轻易罢休,到时如何?这么短的时间内,你应付得了吗?而且盛乐现在在独孤显的控制下,独孤显又……”
      话未说完,头上就挨了一记,原是拓跋珪用他手里的书狠狠地敲我的头,气笑着打断我:“哎,你累不累?你这心操的可真细!照你这么又是磨蹭,又是犹豫的,这辈子也休想移出去半步。”
      我刚要开口反驳,见他不耐烦地把食指放在唇边,示意我噤声,只得忍气吞声听他又有何高见。
      拓跋珪站起身来,一边踱着步,一副老先生的语调教训道:“这做事谨慎呢,自然是最好,但操心太过有时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毕竟这世上哪有什么事情是有十成把握的呢?既然没有,那不如存着赌一把的心态去争取,破釜沉舟也好,孤注一掷也罢,至少这日子也有些盼头,总比停滞不前的好。往大了说,复兴代国是我出生以来就带有的使命,我不愿也没有资格耽延它的崛起。归到个人,人生短短数十载,若不起些波澜,也实在太对不起自己了。若是因为所谓的谨慎小心,把自己弄得畏首畏尾,做事束手束脚的,没有决断,也太不值得了。这日子安稳是安稳了,但平静得如同一潭寂静的死水,太无趣,人总要有些追求来时不时提醒一下自己,我自己的心脏还在跳动!”
      “那么你的赌注下得这么大,手头到底有什么牌?不要告诉我你手头没有一张好牌你就带着你所有的资财,所有的兄弟,还有兄弟的资财上牌桌。”
      他冷笑:“手头没牌怎么赌?若无五成把握就胡乱投注,那不是在赌,压根就是把资产往井里丢。我可不光是有牌,我还知道对手的底牌。此时虽然看似冒险冲动,但实际上风险性算不上大,毕竟我对他们太了解,所以不可预测的因素不多。”
      我听这论调,知道他要开始长篇大论,只得坐直了听讲。“首先,他们敢不敢大张旗鼓地发兵来追都是个问题,毕竟他们以前是代国的臣子,既然他们同意我复国就等同于承认了自己为臣的身份。既然如此,哪有大王迁都,做臣下的发兵追讨的道理,这发兵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只要我们能走出这片草原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正如你刚才说的,我选择这个时机实在令人费解,这次行动显然是他们始料不及的,然而我却是蓄谋已久。妙就妙在这个出人意料,一旦我们抢占先机,此事成算便多了三成。再加上这些年,他们手下的军队都是些宗室皇族的子弟在带,这些个纨绔子弟不过挂着个虚名儿,狩猎比武,嬉戏玩乐居多,哪里有半点练兵的样子,真要上了场,弃甲曳兵而走的说不定都有。就凭他们手下这群乌合之众只怕五个也打不过我手下的一个。”
      我点头,的确,打仗的士兵在精不在多,以拓跋珪的严苛性子,他的手下自然和那些浪荡子的手下大不相同,战斗力差了不知道多少级。
      拓跋珪依旧踱着步子,似在和我说话,实际上更像自言自语,或者更准确地说,他是在给自己理清思路:“贺兰讷,贺兰染干这阵子正忙着官员任职调动的事儿,上月建国的时候只是封了长孙嵩为南部大人,叔孙普洛为北部大人,又分封了任然他们几个重臣,其实主要也就只是加封了几个代国旧臣和汉臣。几个重要的官职定下来以后,其余细碎的官职都还照原样,现在得了空,自然是要大规模调动一番。虽说大致中央核心的官职都已经分配好了,但二等官职同样也是炙手可热,这样有利可图的事难得我肯放手给他们去做,他们自然无心思再理会祭典的事情。他们的亲信等着借此机会上位的也不在少数,这样紧要关头,谁不是拼了命地追在他们身后跑,只怕一个不留心,身边窜出个什么人来,把自己的位子给抢了。在这会儿外出,只怕回来就变成外放了。所以,他们最核心的亲信部队一定不会跟来。”
      他的语调渐渐激动起来,手也跟着挥动起来:“剩下的能跟着去的人本就不多,何况他们还带着家眷!贺兰氏这些年来做的事大家有目共睹,本就不怎么得人心,只要扣住了人质,许以恩惠,愿意誓死对他们效忠的人只怕不多,不足为虑。至于独孤显,他杀独孤眷夺位导致内乱频频发生,之前我让留在独孤部的眼线挑了挑事儿,这会儿他自顾不暇还有闲工夫盯着盛乐?何况贺兰讷他们已经知会过他祭典的事情,他压根就没理会,估计兵临城下了都搞不懂发生了什么。而且,太后称病,留滞盛乐,有了这支部队,到时我们里应外合,事半功倍。更兼有燕国的援兵,这样算来,手头的牌还是很不错的。”
      我心下暗嘲,说我瞎操心,自己还不是算得这么清清楚楚?我不怕死地盯着他,满脸不屑地说:“要是真像你说的这么十拿九稳,你这会子也不用和我废话这么多了。说白了其实你就是心虚,所以才把手头的牌一遍遍摆出来细看,说到底就是为了用你之前说的那套自欺欺人的理论,不停地给自己的潜意识灌输着自己已经十拿九稳的想法,说服自己不要紧张而已,对不对?”
      看着他脸上虽未变色,脚步却是顿住了,更觉得不过瘾,撇了撇嘴,又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补了一句:“怎么样,我聪明吧?”
      原以为他至少会狠狠地把我捶一顿,结果他却只是满不在乎,阴阳怪气地说道:“看破也别说破,你懂不懂!”
      我立即从善如流,忙点头连连应“是”。他白了我一眼,抬手作势要捶我,结果手却只是轻轻落在我头上,轻轻拍了拍,我更觉毛骨悚然。回头却看见他“和颜悦色”的大笑脸:“这几天你吃了我的饭菜,今天通通还给我,今晚的饭菜不许跟我抢!”
      我冲着他呲牙咧嘴地笑:“代宫再节俭,也短不了王后这一口饭吧?不管,吃饱饭可是生活的最低标准。你这两天拿我当粗使丫鬟,工钱总该要有吧?”说着朝他摊了摊手,示意他给钱。
      谁知他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吊钱来丢给我,我也毫不留情地甩了回去:“打赏只给一吊钱的寒酸主子我可再不伺候了,这吊子钱就想打发我?不仅门没有,连窗户都没有!这吊子钱拿去拿去,就当本宫赏你了!我可只管吃饱饭。”说罢迅速地占据了饭桌上最好的位子,摆在面前的是烤得金黄的羊肉。
      我本不饿,看着眼前香喷喷的烤肉不禁食指大动,又兼受了拓跋珪的刺激,食量自是大增。拓跋珪见此场景,却没有对我幼稚的行为嗤之以鼻,相反地,他毫不客气,毫无风度地开始了和我的食物争夺战。周围服侍的人见此场景自是目瞪口呆,今儿个可真是让他们“大开眼界”。拓跋珪以前有没有过类似的幼稚行为我不知道,但在代宫里,至少在底下人面前,我可一直保持着端庄自持的形象,突如其来的原形毕露显然让他们无所适从。
      代宫虽说是节俭惯了,膳食不至于像皇祖父的那么铺张浪费,但是饭菜的分量绝对是绰绰有余的。然而,争强好胜的我们还是如秋风扫落叶般迅速将饭菜消灭,盘子不一会就见底了,只有我面前那碟子剩了一小片烤肉,且正好是肋骨上方靠近脖颈,带着皮脂的那一块嫩肉,肉上还连着烤得焦黄的皮,甚是诱人。
      我立即向它伸出我的“魔爪”,在此同时,拓跋珪的“魔爪”也伸向了它,银箸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于是很自然的,我们只好以箸为剑,在饭桌上开打。
      本以为以箸为剑过招,我的胜算会大些,毕竟直接执剑对力量和招式的要求更高,而执箸则更多的是靠那点四两拨千斤的巧劲。男女过招,女子在力量上自是落了下乘,但柔韧性和灵活度上却是要占优的,可惜……我想多了。
      拓跋珪的手腕虽然看起来清瘦,骨节分明,但腕力惊人,而且他也不只是单靠阳刚之力。他的手腕翻转活动极为灵活,招式也渐趋凌厉,随着他不断的提速,我接招也越来越吃力,但还是强撑着。奇怪的是,我居然也奇迹般地拆了十几招未败。
      我满腹疑云地看向拓跋珪,却看他连身子都不曾坐直,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搭在桌沿,全然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显然连半成功力也未用上。见我狠狠地盯着他,好似想在他身上盯出几个血洞来,更是做出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微挑了挑眉,贱兮兮地朝我摇头。我也不屑和他计较,反正他乐意给我喂招,我自是乐意奉陪到底的。
      拓跋珪依然在有节奏地提着速,聪明如我,自然很快地适应了这种看似凶残,实则规律的打法。不过,这人一有空闲就容易无聊,无聊自然就会乱想。这不,我便有些走神,开始盯着拓跋珪的手发呆。
      这“剑法”虽然规律,但花式繁复,越发衬得拓跋珪的手白皙修长,很有几分看头。我不觉看得有些呆。却发现手下的动作不自觉地翻了好几倍,才不得不回过神来。想想不免有些尴尬,悄悄抬眼看他,见他神色未变,大约不曾注意我刚才的失态,不觉舒了口气。
      自他提速后,我负隅顽抗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胜负便已经分明,眼见着那块肉就要离我而去,我当机立断,丢掉银箸直接上手抓,却被拓跋珪用银箸狠狠地击中了手背。我越发红了眼,索性攥着他的手不放。他倒也没有甩开我,只是脸上那股子暧昧不明的笑看得我心里发毛。再看看周围侍立的人皆是低着头,抿嘴偷笑,一副想看又不好意思看的样子,饶是我这么厚的脸皮也招架不住,只得悻悻地收手。
      我低着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盯着桌布发呆,感觉对面的目光还没有从头顶移开,更觉尴尬,脸却是早已烧了起来,直烧热到了足尖。我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冷声道:“你有完没完,看够了没有?”
      他也不恼,反倒放声大笑起来道:“夫人岂不闻古人云'秀色可餐'邪?再说了我看我自家夫人也不行吗?”这话听着好生耳熟,他倒是好记性,用我之前耍无赖时说的话来堵我的嘴。
      我懒得搭理他,自知说不过,省得白费力气,然而,拓跋珪却不依不饶,有意要叫我下不来台。只见他夹起那块肉向我嘴边送来,我一惊,总觉得有阴谋,估计我把头凑过去,他就该收手了。我一时张口也不是,不张也不是,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
      “你吃是不吃?不是抢来的东西吃着不香是吧?”说着把肉在我眼前晃了晃就要缩手,“你不吃我可吃了啊!”见我还是呆呆的,又命令式地道:“张嘴!”
      见他换了正常的语气,我下意识地张嘴吃了,突然发现原本敛声屏气的侍女也禁不住掩口笑起来,这才发现中计。
      “味道怎么样?”
      “哼!”我大口嚼着,被他一问才觉察到味道有些异样,显然是被他加了料,而且味道也好熟悉。该死,是我多制留在案上的药粉!我忽然觉得眼皮有千斤重,脑袋一沉,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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