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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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命中最残酷而血腥的一页，正是由这些雷鸣般的轰炸声揭开的。
公羊角庄严低沉的号角会引发臣民的反思，那么这些高昂刺耳的炮火又会给我们这些犹太人带来什么呢？
外面的轰鸣一声接着一声，我害怕极了，把头埋在被子里。不过很快地，爸爸妈妈来了。
“尼撒，”妈妈在被子外喊我。
我一把掀开被子，“妈妈，”我想扑到妈妈的怀里大哭一场，外面的声音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是一想到睡前刚发过的誓言，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尼撒，亲爱的，别害怕。”妈妈抱住我，身体发颤。
爸爸妈妈都穿着睡衣，脸色也惨白极了，虽然他们一直都在竭力地安慰我，但我能感觉到其实他们自己也在害怕。
“妈妈，我不怕。”我从妈妈的怀里钻出来。我已经长大了，我会保护爸爸妈妈。
“好孩子。”妈妈的声音有些哽咽。
无论何时，耶和华神都会给他迷途的羔羊们指引方向。
一刻钟后，我们一家三口穿戴整齐地坐在楼下起居室的沙发上，每人手捧一本圣经，默念着祷文。
凸凸之前一直在叫，现在可能是叫累了或者是对外面的声音已经习惯了，安静地趴在我脚边的地毯上，支着耳朵。看来，它也吓坏了。
我机械地背着经文，脑子里却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最近小镇上有些人心惶惶的，好像是在说关于“战争”的事情，我猜这可能也是老杰森心不在焉的原因吧，不过爸爸妈妈在我面前从不聊起相关的话题。
一周前，丽娜姑姑打电话过来让我们全家去美国，但是爸爸拒绝了，甚至两人还为此吵了一架，最终应该是爸爸赢了，因为我们一家现在还在这里。
空中的轰鸣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爆炸声此起彼伏，彷佛下一秒就能在自己头顶上炸开。三人一狗的客厅里却是一片沉沉的死寂，隔壁拉莫维奇太太家也是静悄悄的。
“噹”，壁炉边墙上挂着的自鸣钟响了，我和爸爸妈妈都吓了一跳，凸凸从地上站起来叫了几声，开始在原地打转。已经五点半了。
“走，去地下室。”爸爸突然站起身，合上圣经。
“你带着尼撒先下去，我收拾一下东西。”妈妈也站了起来。
“尼撒，你带着凸凸先下去，爸爸马上过来。”爸爸摸摸我的头，“好孩子，别害怕，上帝会保佑你的。”
地下室的入口就在楼梯的下面，是妈妈用来存放蔬菜的地方，没有电灯，全靠手里的油灯才能看清里面的情况。
地下室大概有两个并排的餐桌那么大，矮矮的，比我高不了多少；靠墙放着三个大南瓜，旁边是一堆土豆、两袋面粉，十几个罐子，还有几颗白菜。空气不太好，有点闷，还有点冷。
小心翼翼地把油灯放在地下室中间的空地上，我走到靠近入口的那个南瓜上坐下，把圣经抱在怀里搂住凸凸的脖子，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
这，就是“战争”吗？
“汪汪”（别怕，别怕）凸凸叫了两声，舔了舔我的脸，安慰我。
没过一会儿，爸爸妈妈也弯着腰，进来了。
爸爸左手提着皮质的行李箱，右手捧着一个木盒子，比给昨晚给我的那个要扁一些；妈妈挽着一个鼓鼓的棕色大包袱，还拎着一个篮子，上面盖着白色的毛巾。
“爸爸，我待会儿还能去学校吗？”我放开凸凸，冲过去抱住爸爸的腿，抬起头问他。
被抱住的腿一僵，爸爸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我看不太懂，但是旁边的妈妈却低声哀哀地哭了。然后，我也哭了起来。
爸爸叹了口气，拉着我坐回了南瓜上。
“亲爱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爸爸安慰我，也安慰坐在旁边的妈妈。
“爸爸，我们会死掉吗？”我抽噎着，有些害怕。
我知道什么是死亡，就像老杰森的太太那样，身体被装在棺材里埋在地底下，灵魂回归上帝，然后你就再也见不到他、和他说话，除非，你也死了。
我不怕死，正如经书上所说的，“人人皆会面对审判，好的人上天堂”，死亡只是回到了上帝的身边。我只是怕再也看不到爸爸妈妈了。
“我们会努力活下去的。”爸爸坚定地回答我，看了抽泣的妈妈一眼，又加了一句，“就算我和你妈妈死了，你也要一个人坚强地活下去。”
“你能做到吗？尼撒”爸爸盯着我的眼睛，妈妈也停止了哭泣，看着我。
我知道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刻，这个回答很关键。我咽了一口唾沫，“我会努力的。”我要勇敢，不可以让爸爸妈妈失望。
“好样的，尼撒。”得到我的答复后，爸爸的神色轻松了许多。妈妈则吻了吻我的脸蛋，“我亲爱的尼撒”。
“尼撒，你的空间现在有多大了？”爸爸问我，拿过一张纸和一支笔。
“和凸凸的屁股一样大。”我看了眼凸凸。凸凸好像也知道我在说它，冲我摇了摇尾巴。
爸爸妈妈望着凸凸的屁股，视线火辣——》》》（好肥，好大！）
凸凸：汪汪，呜~（盯着人家的屁股看，你们想干嘛？）。
叫了两声之后，凸凸远远地逃开，夹着屁股躲到墙角去了。
“哦，上帝啊。”爸爸的眼睛亮了起来，妈妈惊喜地念道：“上帝与我们同在。”
“里面都有些什么？”爸爸继续问我。
我挪动空间把里面的东西都吐在面前的地上，除了那颗乳牙。
“挂表、糖球、肉干……居然有枪！还是□□k！”爸爸很震惊，妈妈更是惊呆了，好像不认识我似的看着我。
斯基先生，敢问你一个整天不是待在诊所就是去会堂的文弱犹太医生是怎么知道□□k的？掉马甲了哦，嘻嘻嘻~
我很忐忑。糟了，刚刚光记得乳牙，把枪给忘了。老杰森说过这是我和他的秘密，所以我从没在爸爸妈妈的面前提过老杰森教我玩枪的事情。
完了完了，估计我又要被罚念经了。
没想到的是，下一秒爸爸居然笑了，“尼撒，你敢打枪吗？”
我看了看爸爸的神色，不像要惩罚我的样子，“敢，”我回答道。
“很好。”爸爸笑得更开心了。没有问枪是从哪儿来的，也没有问我是怎么学会的。
“尼撒，我们要逃出去，去美国。”爸爸斩钉截铁地说，看着我也看着妈妈，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亮光。
“可是电话现在已经打不出去了，怎么联系丽娜呢？”妈妈急忙问道。刚才在客厅的时候，就已经试过很多次了，没用，怎么都打不出去。
“先逃到其他安全的地方，比如罗马尼亚或立陶宛，再和丽娜联系坐轮船或坐飞机去美国的事。现在先做好出逃的准备。”爸爸的眸子熠熠生辉，“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爸爸下结论。
“哦，”我似懂非懂地点头，不过受爸爸积极情绪的影响，我和妈妈很快也振作起了精神。
接下来，爸爸迅速在纸上列出了逃跑的过程中要带的东西，圣经、钱、武器、衣物、证件、食品、药品、火柴、收音机。
还有定下了我的空间中要装的物品，家底、钱、武器、挂表、证件、药品以及一张全家福照片，上面是我、凸凸、爸爸妈妈还有祖母萝塔夫人。
“凸凸呢？”我问道。
爸爸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不忍，“尼撒，你可以以后再回来看凸凸。”
“不！”我大叫起来，有一种愤怒的背叛感。
凸凸从未离开过我，连去市里的斯皮尔曼先生家上钢琴课时，我也会带着它。它甚至还走过从老杰森的木屋通往墓底棺材的那条地下通道。
“我们这一路非常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去见上帝。你明白吗？”爸爸试图说服我。
“不。”我冲过去紧紧地抱住凸凸。凸凸也感受到我激烈的情绪，转过头舔了舔我的脸，湿漉漉的黑眼睛温柔地看着我。
“让凸凸一起吧。”妈妈突然插话，“凸凸也是一家人。”
爸爸终于不再说话了，默认了带上凸凸的计划。
不过，炮火中的逃亡并不是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药品都在离家不远的诊所里，最关键的是我们家没有可以远行的汽车或马车。
“我得先出去一趟。”爸爸站了起来。
“哈巴奇，你要小心，”妈妈忍着眼泪，“我们等你回来一起吃早餐。”
“爸爸爸爸。”我瞬间忘记了刚才爸爸准备丢下凸凸的不快。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等着我。”爸爸亲了亲我和妈妈，走了出去。
爸爸走后，我和妈妈就一直交握着手叠放在圣经上默念祷文，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凸凸从墙角转了回来，走过来趴在我的脚上。
油灯的光并不太明亮，小小的地下室里沉闷晦暗，我品尝到了无助等待的滋味，很苦涩，让我的喉咙发干。
外面的轰鸣声一直都没有停下。“噹，”起居室的钟又响了，已经六点半了。爸爸还没有回来。
我转过脸看向妈妈。
妈妈的嘴唇有些干，嘴皮在快速地一张一合，祈祷得非常专注，经书上交握的双手也很用力，上面都鼓出了青筋。
是啊，在这个时候，除了彼此，除了上帝，我们还能有谁呢？
“上帝啊，万能的上帝啊，请你让爸爸顺利回来吧。”我不再开小差，也重新开始祈祷起来。
大概是上帝听见了我和妈妈虔诚的祈祷吧，没等起居室的钟声再次响起，地下室的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听声音，还不止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