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猎（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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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妈妈眼睛死死地盯着入口，一眨不眨。
是爸爸，老杰森，还有，老迪克。
爸爸手上多出一个出急诊时用的医药箱。
老杰森看上去比平时更严肃一些，不过在见到我之后嘴角翘了一下，穿着一身利落的狩猎服，脚上套着马靴，背着一杆枪。
老迪克的表情有些仓皇也有些愤怒，嘴里一直在嘟囔，走近时我才听清了他正在说的话，“哦，这该死的战争，这该死的战争，上帝啊。”
“先出来用早餐吧。”爸爸将医药箱放在行李箱的旁边，一把把我抱了起来，亲了亲我的脸。
爸爸的胡子戳着我的脸还是那么难受，不过这次我没躲开，凑过去也亲了一下爸爸，然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真好，爸爸回来了。
餐桌上的食物没有平时的丰盛。没有牛奶，喝的是清水，因为镇上所有的店铺今天早上都没营业。好在妈妈烤的面包还是一如既往的香，再配上家里现成的香肠和果酱，我们吃的狼吞虎咽的。
我心底的恐慌随着被填满的胃在渐渐消失，外面的炮火声并没有影响我的好胃口，这天的早餐我反而吃得比以往都要多。
餐桌上大人们在讨论关于“战争”和“逃亡”的话题，这次他们没有特意避开我。
“我准备去乡下的亲戚那里避避，那儿离德国比较远。”老迪克大口地咬着面包，果酱吃得嘴角旁边全是，“你们可以先和我一起过去看看。这群该死的德国佬！”老迪克挥舞了一下拳头。
爸爸感谢了老迪克，没说去，但也没说不去。
“我要走了。”老杰森叉起一块香肠，嚼了嚼，吞了下去，“去参军。尼撒你知道火柴放在哪儿吧，想用的话，自己直接去拿。”老杰森又加了一句，“这两天先别过去，会堂被炸了，那儿暂时不安全。”
“火柴”是我和老杰森之间的暗语，指的是枪。
我嘴里被食物塞得满满的，只能朝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懂了。
爸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杰森，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不过没出声。
“如果能年轻二十岁的话，我也会去参军。”老迪克眼睛瞪得老大，涨得脸红脖子粗的，他冲老杰森举起手里的半杯清水，“去吧，狠狠地揍那些德国佬！”
老杰克今年都快七十了，除了喝醉酒的时候，待人都非常和气，镇上的人都爱坐他的马车。
“上帝会保佑我们的。”妈妈似乎没什么胃口，忧心忡忡的。
盘子里的香肠很快就被一扫而空，妈妈又起身去煎了一些。
饭后老杰森和老迪克并没有立刻就走，而是留下来收听广播。在电话打不出去之后，广播是我们唯一和外界交流的工具了。
平时收听的波兰电台现在是一片杂音，怎么也听不清，不过幸好有爸爸。
爸爸在收音机上调来调去，半天之后，终于有声音了。
“这里是伦敦BBC，英国政府尚未得到回复……对德国政府发出的最后通牒，正式向德国纳粹宣战……根据预期……在数小时内，法国将发布类似的宣告，波兰将不再孤立无援。”
大人们都欢呼了起来，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劫后重生的笑容，之前低迷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老迪克甚至还绕着餐桌转了几圈，手舞足蹈的，“哈哈，大英帝国万岁，法国万岁！”
“我就说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爸爸看着我和妈妈，满脸的笑容。
“上帝保佑，万能的主啊……”褶子在妈妈的眼睛周围开了花，她又开始祈祷起来，不过这次，她的这次语音是欢快的。
“我们波兰有上千架的飞机，还有强大的步兵和骑兵，更何况我们的部队已经在德波边界开始防御，加上现在还有英国和法国的援助，我们没理由会输。”老杰森一脸的自信。
外面的轰鸣声一直在持续，不过现在听在我们的耳朵里已经没了之前的威慑力，就和光明节时的烟花差不多了，只不过更响一些。
好消息总是传地特别快，早餐开始时还暮气沉沉的小镇，甚至在早餐时间还没结束的时候就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欢畅。
爸爸妈妈也把收拾出来的东西再次放了回去。
虽然小学的大门依然关着，没有显示丝毫要开学的动静，但是我相信过不了几天，我就能去上学了。
“尼撒，你还是先和我们一起去诊所吧。”妈妈在出门前对我说。
晚餐时我发现今晚的食物比昨天的更加丰盛。
“有好消息时总是需要庆祝一下的。”妈妈朝我眨了眨眼睛，样子很轻松。
爸爸则拿出了只有在节假日里才喝的香槟酒，美美地喝着。
我们都对未来充满了信心，相信德国人很快就会被赶出去，爸爸妈妈也不再提起“逃走”的话题。但是还没到两天，情况就急转直下，坏消息接连不断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们波兰的空军不到48小时就被摧毁，其中500架第一线飞机甚至还没有起飞，就在机场被炸成一堆堆的废金属。
我们的步兵和骑兵虽然战斗意志很强大，但在德军却是那么的面前不堪一击，他们用武器装备至少比我们先进几十年，坦克和装甲我们之前根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这简直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我们的同盟国英国和法国呢？他们在干嘛？
英国在9月3号确实向德国宣战了，但那只是口头，一点实际作用都不起。因为它在欧洲大陆上连一个兵也没有，远征军连影子都没看到，与德军根本毫无接触。
法国在同一天也向德国宣战了，它倒是有一支强大的陆军。但是它并没有像事先所说的，趁着德国纳粹的主力扑向我们波兰的时候，趁此机会直捣德国虚弱的西壁，而是躲在钢筋水泥工事后面静静地坐着，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战士一个个的倒下，我们的领土一片片的失去。
盟友英国和法国都欺骗和背叛了我们，我们被遗弃了。
不到一周的时间，我们的波兰政府逃出华沙，9月8日，德国装甲师到达华沙外围。
再一周之后，波兰政府逃出国外。
之后的9月17日，苏军以增援波兰的名义出动，发兵40万突袭了波兰东部的后方；9月18日，苏军与德军在布格河畔的布列斯特碰头，然后，双方僵持不动。
至此，德军占领了我们的西部，苏军占领了我们的东部。
于是不到一个月，我们波兰，亡国了。
这，就是德国的“闪电战”。我们是第一个牺牲品。
9月1日，原本是我读小学的第一天，也是我被惊醒的那一天，后来被定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日。“二战”，就此拉开序幕。
在波兰战事结束后，传说中的英国远征军终于姗姗来迟，但它并没有开进波兰，而是进入法国，和法军一起坐在工事后面，面对正构筑工事的德军，很长时间没放一枪，就是干坐着。
不过这些都是之后的事情，事实上，早在9月4号的凌晨，我们的小镇就已经被德军占领。
德军的摩托化步兵和卡车开进了小镇。
我们成了被围猎的斑马，待屠宰的羔羊。
事实上，如果仅是占领的话，事情也没那么糟，要知道我们波兰距离上次一战后复国也就二十年。
但这次似乎并不一样。因为我们是犹太人。
镇上的居民大部分都是犹太人，这里本就是犹太人的一个聚集区。
德军开进来时小镇还在沉睡，他们用马达声和枪声唤醒了我们。
一切都那么的淬不及防。
两天前的一幕再次上演。我们一家又如田鼠般惶恐不安的躲进了地下室里。
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很快，德军接管了镇上所有的商铺，其中就包括我家的诊所，学校被封了，所有的道路都戒严，甚至走在路上都需要向德国军人行礼。现在所有的公共场所都限制犹太人进入，甚至不允许我们坐在公共的椅子上。
他们通过喇叭、墙上的通告和报纸颁布了一系列的条例政策，比如根据最新流动资产限额条例，犹太人在家中放置现金上限为2000波兰币。不过好在我有空间，可以把现金都放进去。
我早就不送报纸也不去市里的斯皮尔曼先生家了，现在我们一家整天待在家里，诚惶诚恐的祈祷，生怕下一秒就有德国的军人破门而入。
我真希望自己的空间能大一些，再大一些，这样就可以把我们一家人都装进去，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不过这只是幻想，事实上，空间还是和之前差不多大，也许有增加一点点吧，但是也不怎么能看得出来。
驾马车的老迪克是为数不多的还在四处奔走的人，他现在也不准备逃跑了，因为整个波兰都被占了，跑到哪儿都一样。
据老迪克说，外面其他几个小镇并没有像我们镇上这样戒严的这么厉害，也许就因为我们镇上大都是犹太人吧。
老杰森在9月1号的下午就走了，走之前把他储存的食物大多是熏肉干，都给了我们家。在他的建议下，妈妈也买了很多可以储存的食物，例如马铃薯、面粉、糖、白菜之类的放在地下室。
不过现在幸好有这些东西我们才不至于被饿死。因为绝大部分的商店我们都进不去，即使有钱也买不了东西。
我们成了过街的老鼠，没人欢迎我们，并且我们连成为隐形老鼠的权利都没有。
根据规定，12岁以上的犹太人在出门时必须得佩戴醒目的标志，即在右臂套上臂章——在白底绣上一颗蓝色的大卫之星，其中白底和星星的尺寸都有严格的要求。如果不遵从的话，我们将受到严厉处分。
我们是一群被贴上标签的老鼠。看，我就是老鼠。
但即使是这样像老鼠一样的生活，我们也没过上多久。
很快地，德国人在华沙附近建立了犹太人特区。规定我们都必须在1940年10月31日之前离开自己的家，进入到那里生活。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猎（修）
